第14章 回忆1
瓦尼塔斯在被迫进到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狱之前，他绝不会想到，他会在莫罗的实验室见到她。
撕心裂肺的惨叫透过未掩上的门缝，尖如刺般的声音直击牢笼内试图平静的心。这是瓦尼塔斯作为no69来到实验室的第三天，而仅仅是三天，冰冷的手术刀已划开过他的肉，细小的针管在他身上留下针孔，没有人关心他是否真的痛苦，没有可以随意说话的同伴，在这牢笼之中，他的自由被无情地碾碎。
或许，不会再有人能从天而降来拯救他了。
“…喂，骗人的吧。”
回应瓦尼塔斯的是锁链摩擦地板的声音，实验室的工作人员手拿记录簿，神色冷漠地走过。他呆愣的坐在床上，看见穿戴铁链镣铐的人凌乱的乌发潦草遮掩住眼睛。
暗淡的彩色。
她没有理会瓦尼塔斯的话，只是疲于做出表情般低垂着头，微弓着背疲惫地拖曳着枷锁。
艾丽卡。
最后，瓦尼塔斯无声地看着她远去。
【“为了你死去的珍爱，请迅速成长起来吧。”】
瓦尼塔斯脑海中想起这一句话。
不知是第几天后，瓦尼塔斯发现艾丽卡手腕处多了绷带，尔后是脚腕，遮盖血痕的白色蔓延四肢，最后严实地包裹住眼睛。
实际上，在他的记忆中，艾丽卡虽然偶尔跳脱，但时刻保持礼节与优雅，再加上其优秀的作战能力，在教会中有良好的人际关系，朋友不算少。自从一次事故发生，教会的猎人伤亡惨重，【彩色宝石眸】就此失踪。
不仅是与艾丽卡相识的猎人，瓦尼塔斯也以为她死了。不是没有寻找过，而是线索少之又少，所有箭头都指向与人类对立的吸血鬼，加深了同时也在调查的猎人对吸血鬼的憎恨。
教会为牺牲的同胞举行了哀悼会，以更悲愤的演讲结束了此事。
他从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在这个荒谬的、疯狂的、令人恐惧的实验室里。被抓进莫罗实验室的瓦尼塔斯在清醒的时候，有次看见沉默不语的艾丽卡走过，他忍不住想。
还不如艾丽卡是这疯子实验室的主谋这样的事实让他好受点。
虽然瓦尼塔斯最后打消了这个念头。
被作为实验体的人，浑浑噩噩地活着，也许下一秒就会在刀刃或药剂下丧生。刀片划过肌肤的痛感刺激大脑，让他几乎失去理智。这些曾经用在吸血鬼身上的实验，如今被用在人类身上。
有时艾丽卡刚好与他擦肩而过，但她没有开口跟瓦尼塔斯说过任何一个字，有几次似有若无地瞥了奄奄一息的他一眼，便被工作人员催促着走了。
纵使瓦尼塔斯有无数疑问，他也没有机会，或者说没有太多勇气问出口。
他不知如何面对曾经给他匕首的艾丽卡。
“哥哥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米哈伊尔，叫我米沙就可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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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来了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家伙，被带到这里来的时候穿着洛丽塔风格的小裙子，他来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工作人员剪掉他那如女孩子般可爱的长发。
名字叫做米哈伊尔，以后就是no71。
这些似乎是令人无聊的信息，因为他们都不过是莫罗博士的小白鼠。艾丽卡往自己所在的房间走，身后的工作人员细心的将门关好，屏蔽掉从里面传出撕心裂肺的，属于新来的小朋友的惨叫。她这一天依然是缠着绷带路过另外两人的房间。
莫罗博士发现只要艾丽卡摄入吸血鬼的血液便会出现异常强烈的排斥反应，为了“保护”好独一无二的彩色眸，只好先停止对艾丽卡进行吸血鬼相关的实验，转而将重点放在她那双眼睛上。所以，毫不意外地，她的眼睛因为实验进行过度，需要疗养比较长一段时间，现在不过是个真真正正的，什么都看不见的瞎子。
她顺着世界【线】来到这里，却收到如此下场。长期被疼痛刺激大脑，几次让艾丽卡濒临崩溃，她如若是疯癫了一样，在仅有一人待着的时候，嘴巴喃喃地，嘲讽自己几句，嘲讽世界几句。反正她什么都没有了，仅仅还剩这一双眼睛。被赋予特殊标签的彩色眸，无聊又可笑。
莫罗能研究出个什么呢？
夜幕降临的时候，所有人都进入睡眠的时候，她总是睡不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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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丽卡，也许从她记事开始便已经留在教堂。每天耳边有人的谈话，重物的碰撞，钟声，还有一些有的没的。
一开始有人会照顾她的起居，后来似乎是因为“外面”太乱，教会需要更多的人手去维持秩序，所以这些日常的起居又由艾丽卡自己来学习并运用。
拥有【彩色眸】的艾丽卡，在很小的时候已经可以勉强地独立…所幸她周围没有围观的人，不然出糗的那不知多少次都会成为她的黑历史。
她独身一人在这里并没有产生孤独感，不如说从知道自己眼睛的不同之处开始，艾丽卡已经被迫接受了特殊情况的事实。
在大多已是靠谱独立青年的教会中，可爱的幼崽当然会引人瞩目些，不仅仅是好奇，经过一天高强度的训练后看见糯糯的团子坐在板凳上晃脚丫子的画面的确能让视觉与身心得到治愈。况且这个可爱团子还会正经地向人问好，唉，饶是再怎么冷漠的人面部表情也会轻微地松动一下。
“小——爱丽，早上好！”
最开始的先和她熟悉的人叫做肖恩，他加入教会已有两三年，说话的性子比较爽朗，虽然有一部分是因为他本就帅气清爽的外貌，但不可否认肖恩在教会中有不错的人际关系。据说“小爱丽”是他为艾丽卡取的爱称，他觉得这个小名非常可爱。“''小爱丽''是我对艾丽卡的爱称喔，结果其他人都跟着叫一样的，我可是感到有点郁闷呢！”艾丽卡曾经听肖恩用任性却又认真的语气说过这句话。
“早上好，肖恩。”幼时的艾丽卡听到别人主动找她搭话，打过招呼后进行一个停顿的沉默，最多也就扯几句闲话，“…训练加油。”
“好喔！”肖恩带着笑意行了个礼，艾丽卡看不见他的小卷毛与酒窝，但能听见语气间充满阳光与朝气。肖恩说，因为非常想要和艾丽卡有一个友好的关系，决定下次带点好吃的东西给她。
“真的吗？谢谢…”小姑娘交缠的手指抓紧了一下。
他们的对话没能继续下去，接手照顾艾丽卡任务的人过来领走了她，而肖恩需要进行新一天的训练。两人互相道别后，各自去到不同的场地。
为数不多的脚步声离她的耳朵越来越远。
艾丽卡在教会蹭吃蹭喝几年后，也被当做击杀吸血鬼的猎人培养起来。即使教会的上级少部分人知道【彩色眸】的特殊，经过一番讨论，最终认为艾丽卡需要有自保，甚至帮助教会打败吸血鬼的能力。
虽然开头十分艰难，不过在后续中，但凡有艾丽卡在的作战小组，维持秩序的效益比起以往有明显提升。当然，几乎没人知道艾丽卡的训练经历了什么。
是来自【彩色眸】的好处。不单是教会的上层，在各个猎人的脑海中也逐渐浮现了这样的认知。或许他们还不知道更深层次的，关于这双眼睛的事情。
密网般的线铺天盖地地袭来。
在一次又一次的作战、训练强度不断增长的磨炼下，艾丽卡也逐渐褪去属于孩童的天真。她意识到也许所有人的亲近不再是好意，她被很多双眼睛在暗中盯着。或嫉妒、好奇、不屑的【线】想要变作绳结将艾丽卡捆绑。
实际上他们也无需担心什么，因为艾丽卡正是在“被捆绑着”。
除了教会，她别无去处。
不过艾丽卡没有特别在意，在她的眼中，可以看出一些人的线相当脆弱，仿佛本身就存在裂痕，不堪一击。可能在某天的某个时间之后，她再也不会听到那些人的声音。
…“死”。
是从这大片的、千变万化的【线】中被迫抽脱出，被无限分割，被一段一段地分离，最后化为她肉眼不可见的粉末。便是艾丽卡眼中的“死亡”。
“既然太阳上也有黑点,''人世间的事情''就更不可能没有缺陷。”
这是艾丽卡作为猎人进行巡逻时，她听到一位老人和一小群孩子的聊天。路边的声音嘈杂，马车的吱呀和摊贩的叫卖声模糊了他们的谈话内容，艾丽卡只是隐约听到这样一句话，似乎那是老人不知从哪里摘抄出来的句子，他的话语中带着和蔼的笑意，嗓音洪亮中带有几分沙哑。
身穿白色服装的小姑娘微微侧头，浑浊斑斓的眸子模糊的倒映出有些佝偻的身形。如花般锦簇的线条活跃地跳动，它们围绕着稀疏却仍在缠绕的几束线。
被围绕的线条缓缓地运转着，如同用旧的老零件失去了润滑剂，漫不经心地似乎下一秒就要停止转动。
他的生命…艾丽卡想。
“可是，太阳又不是人，人也不是太阳，为什么要把他们做比较呢？”位于人群中不知谁懵懂又大声地回了一句。
坐在板凳上的老人眼睛笑眯眯的，因为孩童的顶嘴哈哈大笑了几声。几只停留在灯塔的鸟扑棱一下飞走了。
艾丽卡搅动藏在白衣下的手，指关节不安地摩挲。她没有听见最后的回答，低头默默地跟上了同行的步伐。
也许，他要永远地留在今天的某个时间了。
“小爱丽，走神了哦。”走在身旁的肖恩笑着提醒道，拉过她的胳膊绕开一个较深的坑洼。
“嗯？哦…”艾丽卡下意识地跟着他的方向走。
“我们不如去买点蜂蜜姜味面包吧，最近这几天附近挺安稳的——”在其他队友的小声惊诧下，作为小组队长的肖恩带头懒散起来，他抬起另一只手随意整理一下额前的头发，语气活泼地讲着，“大家巡逻这么久也辛苦了嘛，适当的放松也能提高工作的效率哟！”
“当然，买面包的时候也不能放松警惕！”就在其他人以为他有要事提醒时，只见他说，“要看好哪一块面包烤的是最漂亮的哦！”
……说这种话的时候，用了很郑重的语气呢。
对此，与肖恩熟识依旧的猎人们只是一脸无奈地耸耸肩，有的人还顺带轻轻拍了拍艾丽卡的发顶，而艾丽卡只是小声地噗嗤一笑，小小的红晕泛在脸颊上。
他们是熟识已久的朋友，经过长期的组队，艾丽卡也与几个脾气不错的同行形成无需言语的默契。在这份真挚的友谊下，什么芥蒂都被轻易忽略，包括【彩色眸】。
他们不在意艾丽卡究竟能看见什么，艾丽卡也不在意是否可以真的看见美味的蜂蜜面包。虽然偶尔无可避免地会提到这双眼睛，但大家都没有表现得很在乎。
“感觉就像是小说中拥有特异功能的主人公。”艾丽卡的一个同行，名字叫霍根的少年如是说到。他有着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在加入教会之前，霍根生在充满艺术气息的家庭里。几乎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加入教会，所以当霍根一脸怀念地讲述着因服装搭配而吵架的父母时，队友们都默契地没有再提什么。
“小说主人公？”艾丽卡和霍根站在面包店的门口放风，她第一次听见这样形容别人的。
“就是，顺着小说主线剧情发展，有特殊的能力，战无不胜的主人公。就算是随便走个草地也能碰到重要人物触发支线那种，而且还需要经历重重考验……哎呀，如果是小爱丽的话，一定会是happyending小说的主人公啦！“
霍根善意地拍了拍她的肩，将无限信任寄托在艾丽卡的身上。
-
梦醒了。
她有时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现实，但却好不慌乱地，表情镇静到极致。艾丽卡的身体受到的摧残比瓦尼塔斯更久，在对痛感麻木的过程中，身体机能却并非因麻木而维持正常。
或许会在今天的某一次实验中倒下吧。
她想着，又一次经过了瓦尼塔斯和米哈伊尔的牢房。艾丽卡的听觉一向不错，在蒙上绷带后，听力也再度被加强。
“哥哥，那个人是谁？”她听说了，瓦尼塔斯承担了本应实施在米哈伊尔身上的实验，看见瓦尼塔斯对自己这么好，导致米哈伊尔对瓦尼塔斯的依赖增加不少。
“那是艾丽卡，一个同样倒霉的家伙。”喔，原来在谈论她吗？不过…听起来可不像是要说什么好话的样子。艾丽卡没打算停留，锁链长期拖住身体，使得被牵扯的肌肉开始疲惫酸痛。
“我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曾经很尊敬她。”
真累，说了不会逃跑的，莫罗博士还把她捆住。
“那个家伙，眼睛很特殊，所以被拿去做研究了，惨吧？”
啊……好想吃蜂蜜姜味面包。
“我还挺喜欢她的。”
艾丽卡不小心绊住了脚，脚腕上的桎梏摩擦地面留下一个冰冷的滑音。她蒙着眼，不知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头微微往声音的方向偏了偏，停顿几秒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了。
余留的痛感还未完全消散，为了防止伤口恶化，艾丽卡并不能随意按压伤口。
……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黑发少年眼尖地注意到艾丽卡微勾的嘴角，按捺住心中的燥意，小小地嗤笑一声。
-
但很快，这些莫名愉快的情绪又被抛之脑后了。
“虽然不甘心，但现在把人类变成吸血鬼的实验还从未成功过。所以哪怕只是暂时性的也好，只要制造出''能打开书本的专用开关''就行了。”
“之于给你们定期注射的那种蓝色液体，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吗？嗯，你们听了一定会大吃一惊的！那个啊，其实是……”
“苍月吸血鬼的血液哦——”
“一点一滴，真是一点一滴地……将苍月之血配合药物一起注射到了你们的体内哦。”
“好可惜啊，说到这里莫罗博士我还是觉得好可惜，明明还有一个像神明一样的孩子也应该被赐予这样的待遇的，但是因为排斥反应过于强烈，为了保护好那孩子，只好将这个实验放在你们身上了呢！”
“本来最开始只是打算用no71进行各种实验后在用下一个孩子收尾的。但既然你主动提出了要求，”莫罗博士絮絮叨叨地发表着演讲，情绪激动，正如他那实验疯子的传闻，看待眼前两个还未成熟的孩子犹如看见了人类进化的未来，“那我自然得尊重你的意志…”
其余的工作人员牢牢地将两个孩子抓到那一旦启动就几乎无法生还的装置上。
当莫罗博士将要按下生与死的按钮，电磁滋啦如利刃要割裂大脑，他们两个人，莫罗博士的小白鼠，即将变为废人时。
装置爆炸了。
器械因毁坏而发出“咔啦”的悲鸣，电力乱窜的装置因承受了某种强大的力量而直接破损。有一个高大的生物，从天而降般，来到瓦尼塔斯和米哈伊尔的面前。祂拿起那两本被捆在一起的【瓦尼塔斯之书】，语气不知是冷漠还是平淡地说。
“真是的。人类偶尔也会出现这种会有疯狂想法的家伙呢。”
斗篷的帽子微微遮住祂的面庞，只留那如星河般美丽的长发轻轻摇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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