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其五九
皓月当空,夜色如水。
清凉的月光洒落在空旷无人的庭院,在这淡薄的银色光辉下,万事万物都显得如此安宁。石子路宛如流淌的牛乳,细碎的虫鸣躲藏在草丛中,晚风拂面而过,消匿了片刻嘈杂,空气陷入了长足的静谧。
一刹那间,沉寂的漆红石柱不易察觉的颤抖起来。
像是被掷入了一颗石子的湖面,鸟居中央的空间泛起了圈圈波纹,扭曲,摇曳,黑洞中折射出了温暖的光芒。
咔哒,咔哒。
鞋底接触地面的声音,闪烁的光屑逐渐散去,被群星所环绕的人睁开了双眼。
她的裙摆好似蝴蝶般轻盈,身姿窈窕而圣洁,尊严不容许半分冒犯,一位默离而遥远的女性。
如果不趁现在紧紧抓住这份奇迹,她似乎就会像吞下灵药的仙女一般抛却人间,去到再也无法触及的地方。
所以,在任何言语与思考之前,身体已经先一步作出了反应。
比山岳还要巍然,比河海还要深邃,绵延不可断绝的情感瞬间吞噬了她。
——一个厚重又宽阔的、带着露水湿沉气息的怀抱。
“石切丸?”
几乎整个人都被牢牢禁锢,肩膀根本无法移动,审神者只能勉强伸出手回应这个用力的拥抱,以她的力气完全无法和能够斩碎岩石的大太刀抗衡。
男人没有说话,半张脸笼罩在发丝垂下的阴影中,维持着珍视而脆弱的姿态。
“……石切丸。”审神者又呼唤了一声,不再试图挣扎。
“这样啊,你一直在等待我吗?”松拢的攥住了石切丸的衣裳,她用着极轻极低的语气,叹息似的道,“或许,只有你……”
话音戛然而止。
停顿了半晌,审神者发出了笑声,果然即使是付丧神,再怎么逞强也会到达极限。
穿梭时空的响动早已传到了本丸的每一处角落,急行的脚步声在廊下响起,是提着纸灯赶来的三日月宗近。值夜时忽然感受到了熟悉的灵力,几乎是丢一样的放下笔,匆匆披了一件单衣,三日月大步向庭院走去,心中满是急切而不可言说的情绪。
只是当他见到几乎在黑暗中融为一体的二人时,胸中再多的感慨也化作了哭笑不得。
没有丝毫松动的石切丸得到了久违的安详,呼吸平稳,眉梢眼角都充斥着心安的意味。
他终于可以放下惴惴悬挂的心。
松懈到不成体统也没有关系,因为最重要的事物,此时正好好的呆在他的臂弯里。
一番折腾,总算将石切丸又搬又抬的送了回去,三日月似乎还想询问些什么,倚着门努力平复着呼吸,见他吃力的神情,审神者不禁抿起了唇。
“不论有什么感想,都明日再议。”
“姬君忍心对老爷子这般残忍?”
代替回答,审神者伸出手指贴住三日月的心口,顺着布料不断滑下,抵住了坚实的腰侧,稍一用力,就听见三日月吃痛的吸气声。
“太久没有发挥身手,这一遭运动你似乎吃不太消,”审神者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体贴,“肌肉劳损,好好休息。”
让英明神武的付丧神整日围困在文书庭殿之中属实有些浪费,等到基本的运作制度恢复后,便找个机会让他们重返战场吧。
然而审神者没料到的是,虽然三日月的疑惑暂且消停,但回到居室后还有一位不容易打发的付丧神等着自己。
平时还算有眼色的和泉守兼定偏偏今夜变得格外迟钝,不知道他与三条达成了怎样的协定,竟然能在众目睽睽下进入审神者休息的房间。如此深夜,他大咧咧的侧躺在地上,百无聊赖的等着寂静的门扉被打开,当审神者走进来后,和泉守立即恢复了一本正经的姿势,端坐在烛台边眼神熠熠。
“……”
说一点都不诧异是在欺骗自己,但看到和泉守焦躁忐忑的神色,审神者莫名轻松了许多。她随意坐在和泉守的面前,无视了略显尴尬的气氛,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已经见到堀川国广了吗?”
“嗯,”和泉守点了点头,沉默了一阵后继续道,“……谢了。”
“哪里,当时没有说明具体情况,是我作为审神者的不到位,你将他托付给我,此番纠葛能不计较就好。”
“江户发生的事情如何,麻烦吗?”
“唔,和泉守是怎么定义‘麻烦’或‘不麻烦’的界限的呢?”
“……我听加州说过了,”偏头咂了一声,和泉守换了个姿势,眼神认真了些,“和土方打交道可不简单,你能带着刀剑全身而退,值得称赞。”
“啊呀,这真是……那么对于我来说,这次的经历并不是特别麻烦。”
“……喂。”
跃起的动作迅速又敏捷,像是蓄势待发的猎豹,毫不留情的扑向了懵懂的猎物。
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审神者落在柔软的布料上,乌黑的秀发散落一地,双手举起的同时也被控制住了命脉,人类最脆弱的部位悉数暴露,即使处于这样的劣势,她的眼中也依旧没有半分慌乱。
“——这样,总该算得上成为你的麻烦了吧。”
以下克上的冒犯,家臣的自觉被和泉守彻底遗忘,他将上身俯的更低,几缕长发落在审神者的颊侧,动作之间,耳坠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在这双过于美丽的苍蓝色瞳孔下,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淡定自若的吐出谎言,哪怕审神者也不外如是。
所以她自然而然的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并不……和泉守可是珍宝呢。”
虽然仅仅握住都会鲜血淋漓,但却是一振绝不会令人后悔入手的华丽而强大的刀剑。
“那么,你有被我迷住吗?”
与审神者的距离已经非常近了,和泉守只需要呢喃,就足以让自己的声音清晰的传入她的耳中,“变得想要挥舞我了吗?”
比起脱口而出的“想或不想”,审神者略微动了动手指,接近于无的反抗使和泉守骤然抬起了手掌,逃离掌控的猎物会去向何方,是将自己无情的推开,还是大声呵斥贪婪的妄想?
他的眼睛不敢眨动,在蓝色火焰的深处,隐藏着不易觉察的渴望。
然后,那只恢复自由的手贴上了自己的脸颊。
五指合拢,温柔的捧住,手心的触感是属于女性的细腻。
“土方岁三的名刀,我怎么会不想要?”审神者道,“和泉守兼定,不要质疑自己的存在,不要怀疑自身的光芒,我的答案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你曾说过,要给我一个希望。”
感觉到了突如其来的口干舌燥,麦色的喉结上下滑动,和泉守直直的盯着聆听状的女人。
“以手中的刀剑起誓,我绝对不会败坏你的名誉,但是作为相应的代价,你也要给我一些支付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
蕴含无限可能性的答复蛊惑着堕落边缘的神明,审神者的声音虚幻又飘渺,和泉守只见到她的嘴唇上下合动,过了很久,那声音才终于映入自己的耳畔。
不知不觉间,他再一次激发了血液中的力量,黑发一寸一寸化成雪色,尖锐的犬牙在薄唇后若隐若现。
“就先从你离开的时间里,让我忍耐饥饿到了过分的地步开始清算吧。”
灯烛燃了一夜,摇摇欲坠,于黎明来临之际泯灭。
清晨的阳光依次叩响关闭的门扉窗扇。
这样爽朗的天气许久没有在本丸出现过了,面对万物复苏的种种征兆,大部分付丧神都选择了浸身于阴暗。如果推开门就意味着要直面痛彻入骨的伤害,或许还是维持虚假的现状比较幸福。
并非不渴望交流,也不是不想要感受温暖,被痛苦包围的太久,双腿也变得麻木,单纯依靠自己根本无法走出长夜。
与死气沉沉的废墟相比,另一处精致的殿宇便显得格外富有生机,不论是整齐美观的房屋装潢,还是被精细打理过的花丛景石,都无一不彰显着井井有条的氛围。
暗处的眼睛究竟是带着何种情感窥探昔日同僚的呢?那种喜悦的情感,压抑的忠诚,有所托付的倾慕,在找到了对象之后如浪潮一般倾泻而出。
嫉妒,嫌恶,虚伪,抑或深埋于心底的艳羡?
无从而知。
审神者一早便醒了,将和泉守兼定的手小心翼翼的拨到一边,付丧神在睡梦中嘟囔了几句,她整理好寝具,放轻脚步向外间走去。
供主人更衣的帐幔早已设立完毕,侍立在一旁的是比起众人来更加擅长内务的堀川国广。
挽起长发,雪白的脖颈刚露出半面,便立即被遮回到整洁的衣领之下,衣衫随着胁差修长的手指一一贴服,最终归拢于腰间的封带之中。
梳洗结束,审神者微微伸出手,擦拭洁净的烟枪便被放入了掌心。
“晚些我会回来一次。”
“好的,请您放心,”堀川整理着尚带余温的寝衣,忽然想起了什么,“啊,兼桑还没有起床吧?那么我先在这里退下了,清光正在前面的房间等您哦。”
“我知道了。”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唠叨的气息,堀川国广走进屋内,以严谨而轻柔的力度合上了门。审神者等了一会,直至听见某人饱含起床气的吵闹声,才颔了颔首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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