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其五二
日落西山，天色渐晚。
鸟雀飞回了巢穴，万家灯火亮起，温暖的欢笑声在夜幕中摇曳弥散。
唯有一间居室，依旧泛着冷清与寂寥。
加州清光刚刚结束今日的任务，见庭院中没有赫乃丈的身影，便知道有人叫走了他，多半是因为白天的变故。一时间不知道做些什么，加州清光立了半晌，彷徨一般的走到廊下赫乃丈平日坐的位置，愣愣的看着沉寂的院门。
审神者甫一回来，见到的就是这副光景。
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审神者短促的笑了一声，付丧神的眼中蓦然燃起了光亮。
“怎么不坐下等？”
加州清光撇了撇嘴，轻巧的跳下木廊，正打算对赫乃丈说些什么时，才发现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的背影。
沉默的背影隐藏在黑暗里，寡言，木讷，即使到了被如临大敌般盯着的时刻，也丝毫不打算为自己解释些许。
真不知道是懒得开口，还是在报复今日自己让众人体会到的名为土方岁三的恐惧呢？两人似乎打算就这么对峙下去，末了还是审神者摇了摇头，牵起了加州清光踌躇的手。
“进屋详谈吧。”
……
“我不同意！”
清光一口否决，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瞪着端坐的二人，一字一句道。
“这一次，我绝不同意。”
“……他并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清光。”赫乃丈的语气有些无奈，付丧神像是一只被触碰到了不容侵/犯的领域的小兽，毛发都炸炸的立了起来。
然而氛围再怎么紧张，赫乃丈也知道驯服的家犬绝不可能对主人亮出獠牙。
“为什么你也需要外出巡逻？”加州清光怒气冲冲的转过视线，瞄准了事不关己一般的斋藤一，“如果敌人再来袭击，谁能够保护他？”
“我。”斋藤一眼观鼻鼻观心道。
“我会保护你的兄长，你不必担忧他的安全。”
清光咬着牙道，“……只有安全吗？”
“我可是，能够为了她献出生命。”
眼见两人间的气氛逐渐僵持，赫乃丈咳嗽了一声，斋藤一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在他的面前应当谨言慎行，当心节外生枝。
没有办法，加州清光只得让步半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执拗地看着审神者的双目，“让你冒着生命危险外出，我却守在屯所……这我做不到。”
红玛瑙一样玲珑的双眼，似有万千波光粼粼，晶莹剔透，漂亮极了。
然而，赫乃丈只能摇摇头。
“清光……这是命令。”
“我不明白，”清光急迫的道，希望可以改变赫乃丈的心意，“敌人的暗杀手段十分高超，请让我陪同吧！”
“……哪怕你决意赴死，至少让我为你战斗到最后一刻。”
被这双美丽的眼眸恳求的人怎么可能不动摇？赫乃丈伸出手，抚摸着打刀的头。
“我也放心不下你，但现在看来，这的确是最好的方法了。”
同为被盯上的猎物，留在剑术高手众多的新撰组，无疑会比跟随队士外出更安全。赫乃丈为土方岁三献上的正是这样的计策——引蛇出洞，由他和曾经与敌人打过交道的斋藤一以身作饵，相信有身为【永远的刺客】的他在，这一次可以获得些许敌人的情报。
当然，为了以防万一，他需要留下希望的火苗。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那一边究竟会选择你我之中的谁下手，但如果我真的十分不幸……”审神者停顿了片刻，认真的看着沉默的付丧神，“那么你就可以活下来，继续未完的使命。”
——是犹如诱饵走出庇护的赫乃丈？
——还是留守屯所剑术高深的清光？
这是一场豪赌。
认识到自己的命运再一次被交到了他人手中，清光痛恨起自身的弱小。
诚然，他能够以一敌百，能够穿梭时空，能够行使神明的威力消灭敌人，但是他却改变不了时局，改变不了大势所趋，当他珍视的人被推到了悬崖之上，他竟然无能为力。
如果他再强大一点，是不是就不需要赫乃丈做出如此牺牲？
或许他从头到尾所坚持的都是错误……想要抬起的手停在半空，泄气一般的垂落而下，清光推开赫乃丈，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
“不去追吗？”斋藤一问道。
“……啊。”
方才清光身上一瞬间再次出现了阴郁的气息，赫乃丈皱了皱眉，他们确实在江户耽搁过久，为了取回菊一文字则宗而上演的戏剧，是时候迎来谢幕了。
“令弟的担心并非毫无道理，”斋藤一沉默了半晌，罕见的说出了非常具有人情味的话语，“在下曾与暗杀者交过手，能够理解对方的可惧之处。”
回想起那日的交战，不过是矮小的身形，一人一刀却令人遍体生寒，斋藤一微微躬下身，手指按住了冰凉的刀鞘。
“不必忧虑，此誓寄托于此剑，必不负君。”
与屋内氛围默契的二人不同，加州清光离开了庭院，便头也不回的奔跑起来。
去往哪里？他不知道，除了审神者身边以外的其他地方，对于他来说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发泄罢了，奔跑到双腿失去力气，呼吸狼狈，仿佛下一秒会把心脏吐出来，清光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跌跌撞撞地倚靠在廊柱上，滑落在地。
月光透过云层，照亮了四周，是僻静无人的手合场。
是她第一次称赞自己的剑术，第一次为自己鼓掌，第一次让加州清光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再次被人宠爱的地方。
……怎么办，自己将要失去主君了。
赤红的脸埋在双臂里，加州清光抱紧膝盖，蜷缩在黑暗的角落。
他的力量，本应为了审神者而使用，为了她的心之所向而挥舞刀剑。
但是，自己却不够强，除了挥刀什么都做不到。
难道这一次，他还是只能心怀不甘与悔恨？又要重新输给可恶的命运吗？
不知不觉间，有人坐到了他的身旁。
“赫乃丈平安无事，你却似乎不开心。”
温柔的声音如同月光一般，安抚着加州清光干涸到几乎龟裂的内心。
冲田总司学着加州清光的姿势，歪着脑袋，耐心的道，“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半晌，沮丧的青年才呢喃道，“要怎么做……”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使自己变得更强悍？”
是只要按照审神者的示意战斗就好？还是拿着剑向其他队员请教怎么杀人？
事到如今，他完全搞不懂了。
“……这样啊。”看着澄澈的月亮，总司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你啊，真的跟我很像呢。”
“为什么要挥剑，为什么想变强？我想，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由。而在别人眼中看来，自己的理由或许会很无聊、幼稚，”顿了顿，冲田总司继续道，“如果是平常，我一定会劝你不要操之过急，慢慢想，不断的去思索、寻找……”
“我已经知道了！”清光猛地抬起头，既无措、又委屈，“我已经有所觉悟，我已经，找到了想要保护的那个人……”
总司恍惚的眨了眨眼，抱着肚子大声的笑了起来。
“什么嘛，那不就完全没有问题了嘛！”
“什么……？”
“清光，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想要变强吗？”擦了擦笑出来的泪水，总司托着下巴，凝视着困惑的清光，“如果我说出来，你一定会觉得可笑吧。”
“当年的我，只是想要保护亲人才拿起了刀，近藤先生，土方先生，还有剑馆的大家……我甚至可以为了土方先生奉献自己的生命，但是当我向土方先生这么倾诉的时候，他却狠狠训斥了我一顿。”
【不要为了我牺牲，你要为了自己而活。】
【但是，已经变成了魔鬼的我，没有那样的资格……】
【……那么，就为了我努力活下去吧。】
啊啊……
——原来，这就是他缺少的东西。
午夜。
审神者铺好了床褥，却没有躺下休息，而是取过了一本书随意翻着，等待着晚归的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她抬起头，与粗鲁的拉开门的清光对上了视线。清光没有说话，而是气势汹汹地走到审神者面前，双腿并拢，手指抵着地板，毅然而然地低下头。
“……我会遵从命令的，只要乖乖呆在屯所就可以了吧？与此同时，我也希望您可以答应我的一个愿望。”
“请您，尝试着为了我活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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