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不及皇兄貌美 > 34.父皇不是爹

34.父皇不是爹


白倾说:“快去吧,  别让七弟等你。”

        我说:“我明天来看你。”

        白倾点点头。

        我向他行一礼,转身欲走。

        “十五。”白倾叫住我。

        “五哥还有什么事吗?”

        白倾凝望着我,  眼中的悲伤越来越显而易见,但嘴边依然带着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问:“即使你跟了七弟,但你永远站在我这边的对不对?”

        我毫不犹豫,重重的点头。

        白倾笑笑:“去吧。”

        我出了临春宫的大门,突然听见临春宫内似有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

        我顿了顿,终还是离开了。心情沉闷地到了桃花林,看见吴净和白相与在拿着桃枝比划,比谁枝上的叶子先掉光。吴净的武功比上次又有了精进,  面对白相与只攻不守的玄妙招式也能守住并伺机而动。

        白相与看我来了分了一下心神,吴净立马趁机攻上,打落了他枝上的三片叶子,  不过对于白相与枝上可观的叶子,吴净的已经寥寥无几。

        吴净还想趁势而上,  两根桃枝相抵,  白相与风轻云淡地笑了笑,  手中的桃枝在空中虚虚划了一个圈,  像施了个魔法,  他一闪身,  吴净身体不可控制地往前冲了几步,剩下的叶子也全掉下来。

        白相与收了桃枝,  眼里有欣赏和赞许:“不错,  短短时间,  就比上次有长进。”

        吴净叉腰喘气:“你武功谁教的?”

        苏由信走过去,笑道:“你以为他的武功就这样?更厉害的他还没有使出来呢。”

        吴净皱眉头:“什么意思?”

        “他逗你玩呢。”苏由信看白相与,悠悠说:“可否让我们见识见识?”

        白相与淡淡说:“你该给我父皇看病去了。”

        我看到白相与放在酒桌上的无名剑,突地生起一股气,拿起剑狠狠向白相与的后背抛去,白相与头未回,反手将剑抓住。

        等他转过身,我已抽出剑挽出无数剑花向他袭去,桃花纷纷扬扬落下,他剑未出鞘,只用剑鞘将剑气消去。

        我攻势不停,白相与一招不还,步步后退,直到陷入桃花丛中。

        我的剑还要往他身上刺,白相与两指夹住剑刃,说:“你……”

        我面无表情说:“很久没跟你过过招了,今日再领教一下。”

        谁都看出气氛不对劲了。

        苏由信笑道:“我们先回去吧。”没等吴净有反应便把她拉走了。

        白相与说:“你怎么了?”

        我冷冷问:“是不是你让林越练《浮逍》的?”

        白相与微蹙眉:“苏由信跟你说了什么?”

        我说:“你告诉我是不是。”

        他过来拉我的手,我侧身甩开。

        他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漠然说:“是,这也是他的选择。”

        我回头看他:“当年天门根本没有销毁《浮逍》,是不是?”

        白相与说:“是。”

        我说:“他是怎么得到《浮逍》的?”

        白相与不答。

        我又问:“你为什么让他练?”

        白相与忽然盯住我,冷冷说:“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害他?”

        我不答,正想移开目光,白相与忽捏起我的下巴使我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目光深沉凌厉。

        “以他的身世,他凭什么活下去?如果他不是最强的,那他遇见每一个比他强的,他都只有死路一条。如果是这样,他活着有什么用?你以为想要他命的人只有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吗?白冷,我以为你懂了。”

        我无话可说。

        他倏然放开我的下巴,转身走了。

        我一动不动,任由桃花瓣落身上,眼角瞥到一壶酒,伸手捞过来就往嘴里灌。

        偌大的桃林只剩我一人,我将那壶酒灌完,拿上剑回去。

        路上似乎永远可以遇见丽和妃和白文华,她们母女二人迎面走来,我马上绕路走,听到身后有人喊我我也装没听见。

        回到留离宫,吴净坐在台阶上端个盘子吃蜜枣,吃得蛮认真,吐了一地的核。

        我坐到她旁边,问:“干嘛不进大殿里坐。”

        吴净满不在乎地回:“坐哪不是坐?苏由信给你爹看病去了,我在等你回来呢。”

        我“哦”一声,随意地问:“吃多少颗枣子了?”

        吴净说:“一百零三颗,还有一颗坏掉了,不算。”

        她还真有数。

        我说:“你不用吃饭了。”也从盘子里抓几颗来嚼。

        吴净笑:“等苏由信给你爹看完病他说带我出宫玩,你去吗?”

        我说:“不去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地面,嘴机械地动着,默了默,我说:“你叫我爹做我父皇吧,他不是我爹。”

        吴净眨眨眼,说:“有什么不同吗?”

        我摇摇头,说:“不同。”

        吴净说:“哦?哪里不同?”

        我说:“他是这天底下最大的人。”

        吴净说:“所以他是父皇不是爹?”

        我说:“是。”

        吴净说:“还是不懂。”

        我说:“我也不太懂,我的哥哥姐姐都是叫父皇,从来没有叫过爹的。”

        吴净说:“都好啦,我还没有叫过一声呢,天生地养的。”

        我笑道:“你一定是天上掉下来的,不然谁能生出你这等美的人?”

        对于赞美,吴净总是一笑置之。

        我从怀里摸出那块金镶玉的令牌,说:“你要出宫,这个借你使使,出入皇宫方便些。”

        吴净打量那块令牌,说:“打造得挺好看的嘛,谁给你的?白相与?”

        我说:“我父皇。”

        吴净说:“哦,你真不要跟我们出去玩玩?”

        我笑笑:“我不去啦,你们玩得开心点。”

        吴净又眨眨眼,羽睫像蝴蝶扇动双翼,说:“你跟白相与吵架了?两人闹不愉快了?”

        我不说话。

        吴净拍拍我肩,叹道:“白冷,我有点同情你。”

        我说:“嗯?”

        吴净说:“我跟苏由信吵架,我吵不过他还能收拾他,可你明显打不过白相与啊。”

        我说:“嗯,还好没有经常跟他吵。”

        我心想白相与作风优雅矜持得很,在宝鸣山上他跟师父一言不便引争吵,师父每每吵得面红耳赤、要吐血身亡了,他还像跟人寻常聊天一样,永远云淡风轻。

        一个小宫娥跑来,恭恭敬敬行礼说:“吴姑娘,适才五皇子送来一盆墨玉兰花到清风宫,说是给吴姑娘您的,您要回去瞧瞧吗?”

        “给我的?”吴净站起来拍拍手,“那盆兰花稀罕啊,我与他不过一面之缘,他怎会舍得给我?是给他弟弟的吧?”

        小宫娥微笑说:“奴婢没有听错,是五皇子赐予您的。”

        “哦,那回去瞧瞧。”吴净淡淡说,看我,“白冷,一起?”

        我摆摆手表示不去了,我对花没什么兴趣。

        吴净说:“那我走了,等玩回来给你带好东西。”

        吴净起身拍拍手,刚迈开几步又折回来。

        我看她,不解:“嗯?”

        吴净一笑,一把将我拉起来:“走啦走啦,我们一起去玩,你一个人闷在屋里干嘛。”

        “啊,我……”

        我和吴净、苏由信出了皇宫,来到热闹的市集。按理说我应该领着吴净和苏由信去有好玩、好吃的地方,但我小时候全是待在皇宫里头,长大了也极少回来,对云锦城的了解并不比他俩多多少。所以走着走着,我居然把吴净和苏由信领到了菜市口。

        未等我尴尬,忽然现一大群百姓聚拢到一处,人群叽叽喳喳个不停,似有什么热闹瞧。

        吴净立刻兴致大,拉住我手往人群里挤,去凑凑热闹。

        好不容易挤进去,一看,顿时大失所望。原来是官府的刽子手正要处决三个死刑犯。

        吴净问我:“那三个人为什么被捆住手跪在地上呀?”

        “要砍他们的脑袋呢,走吧走吧,这热闹没什么好瞧的,我记得过这条街有个戏园,听说有木偶戏看。”

        说罢换我牵住吴净的手又往外面挤,却迟迟不见苏由信跟过来,我回头,他还站那里一动不动,望着那三个死刑犯悠悠出神。

        “苏由信!”

        他不应。

        “苏由信!”

        他还是不应。

        我只好又挤到他身边,说:“走啊,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然而苏由信全部的注意力依然放在那三个死刑犯身上,并且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我也不由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那三个死刑犯。这三名死刑犯全是男人,凶神恶煞,邋邋遢遢,一身朽衣,形容落魄麻木至极,好像跟天下间所有沦落到上断头台的死刑犯并没有任何不同之处。

        “你……”

        我刚想说话,苏由信就拍拍我肩膀,说:“白冷,借你的公主身份用用。”

        “嗯?”我更疑惑不解了。

        苏由信却已走出人群,往断头台上走去,很快被监斩的官兵拦截下。

        这是我第一次行使公主的身份,没想到居然用在了这样的地方。

        苏由信成功登上了断头台,站在那三个死刑犯面前。官兵把那三个跪着的死刑犯拉起来。

        苏由信笑吟吟问:“在下苏由信,不知可否请三位大哥帮在下一个小忙?”

        那三个死刑犯麻木不仁地和苏由信对视,左边第一个忽咧开嘴角嘲道:“你大爷的脑袋马上就不在你大爷的脖子上了,你叫我们帮忙?叫大爷等下喷你一身血吗?”

        苏由信笑答:“在下这个小忙正是将死之人才可以帮的。不过在诸位答应帮我这个忙之前,我也可以答应帮各位完成一件临死之前未了的心愿。”

        第一个死刑犯将信将疑:“无论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帮我们做到?”

        “但说无妨。”

        第一个死刑犯迟疑道:“出城往东三十里地有个薛家集,那里有一个锁匠叫童生,前两年我借了他二十两银子,那本是他娶媳妇用的,我到现在都没把银子还给他。”

        “这就是你未了的心愿?”

        “没错,你真能帮我?”

        苏由信笑了笑:“你倒挺讲诚信。好,我可以帮你这个忙,等你死后不出三天,我准派人送二十两去给那个童生。”

        我和吴净完全不明白苏由信到底想干什么,只好傻傻地站一边观望。

        苏由信又问第二个死刑犯:“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第二个死刑犯双目中顿时射出凶光,咬牙切齿地说:“老子有个婆娘,那婊、子风骚下贱,是只天生的母狗,跟了老子四年,没有一天不在外面偷汉子,生了三个儿子,只有一个儿子是老子亲生的。”

        苏由信含笑说:“好歹有一个是你亲生的,给你留个后了。”

        “呸!”第二个死刑犯恨恨说:“老子将那婊、子的两个奸夫大卸八块,可那只母狗不知在外面还有多少个奸夫,一想到老子死后那个婊、子想怎么快活就怎么快活老子就合不上眼睛。你要是能在我死后让那只母狗给老子守一辈子活寡,永远不能再去跟别的男人睡觉。那老子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你这份恩情。”

        “这个……”苏由信沉思半响,又笑说:“可以。虽然我一时还未想出办法,但我可以保证你死后你老婆一定给你守寡。”

        到第三个死刑犯,这次不等苏由信开口,他先迫不及待地大声说:“我想吃周老五家的狗肉!以前每次领了工钱我都要去他家铺子吃上一大碗,他家铺子就开在东街口桑下巷里,你要是能让我死前再吃一大碗香肉,等会你拿俺的脑袋来扫地都成!”

        这个心愿是最容易达成的,苏由信当然答应了他。

        苏由信笑道:“在下是想借用你的脑袋一下,只不过不是拿来扫地。”然后他叫一个官兵去给他买香肉。

        三个死刑犯互相对视一眼,一起瞪向苏由信问:“你到底想要我们帮你什么?”

        苏由信微笑说:“在下只不过要各位……”

        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凑近那三个死刑犯身边说了几句,那三个死刑犯眼睛立刻瞪得更大了,似乎被苏由信要他们帮的忙震惊得说不出话。

        苏由信面上微笑不减,问:“怎么样?是不是个微不足道的忙?”

        官兵把狗肉买来,第三个死刑犯吃下那一大碗狗肉。然后开始行刑。

        看热闹的人群也躁动起来,就像戏台上的戏剧即将演到高潮处。

        我本应该现在就拉着吴净走人的,却实在不明白苏由信在搞什么名堂,于是继续呆站那里不动。

        刽子手赤着上身,往明晃晃的大刀上喷了一大口白酒,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斩下第一个死刑犯的脑袋。

        人群响起一片惊呼。

        那颗人头轱辘轱辘地滚出去,快滚落断头台外面时被一只手给捡了回来。

        这只手是苏由信的,他把那颗人头转过来,那颗人头的两只眼睛赫然睁得大大的和他对视。

        苏由信面不改色,问:“你若是听得见我说话,就眨眨眼睛。”

        然后那人头眨眼睛了,一下、两下、三下……眨了大概十一、二下,方才不眨眼了。

        我和吴净:“……”

        连不知砍过多少脑袋的刽子手都呆住了,但手下功夫毫不含糊,又斩落第二颗人头。

        “听得见我说话就眨眼睛。”

        一下、两下、三下……

        我,吴净:“……”

        接着第三颗人头斩落,行刑结束。

        “可以听见我的声音吗?”

        这次第三颗人头没有眨眼睛,却充满惊疑之色瞪着苏由信。

        真算长见识了,但我情愿不长这种见识。虽然我也砍掉过别人的脑袋,苏由信的行为还是让我感到极度不舒服,甚至隐隐想作呕。

        我艰难开口:“你为什么不让他们说句话呢?”

        苏由信回答:“人说话不光靠舌头,还需要气管和肺。”

        我:“……”

        即使隔着面纱,我也看出吴净的脸色同样不好看。我问她:“他经常做这种叫人吃不下饭的事情吗?”

        吴净蹙眉,眼神困惑不已,说:“我下山不久,还不太清楚山下人的想法,白冷,他这种行为正常吗?”

        我答不出来。

        百姓们已散去。官兵清扫血淋淋的断头台,将三具无头尸抬上一辆板车,却把那三颗人头悬挂在人来人往的墙头上,以此来警告平民百姓触犯官法的下场。

        我和吴净心情十分复杂地注视苏由信,这个看起来是那么俊雅清秀、美好的青年。

        苏由信浑不察觉我们的目光,显得心满意足,面带笑容说:“我的猜测果然不错,脑袋分家后,短暂时间内,人还是有知觉的。”

        等他终于回味完毕,现我们早已走了,远远把他落在后面。他在后面叫我们,我们走得更快了。

        穿过菜市集的时候,小贩们正在杀鸡、杀鸭、杀鱼,他们手中的菜刀跟刽子手的大刀一样准确凌厉。百姓争相购买刚杀好的新鲜的鸡、鸭、鱼的尸体。

        我突然感到一丝恐怖,也许生命根本无所谓贵贱,无论谁死去,都跟小贩菜刀下的鸡鸭鱼无异。

        观看了一回砍脑袋,我和吴净败兴而归。

        回到留离宫,腹中空空,却无半点食欲,莫名感觉身心疲惫,脑袋晕沉沉。

        我告诉小明子和小梦,今天不准叫我去吃饭。

        回到寝室,我床上一躺被子一盖,陷入了昏睡。

        等我再睁开眼时,屋内一片昏暗,寂然无声,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一样。

        我想到了宝鸣山,在宝鸣山上,虽然只有我和师父和白相与三人,可是我能听到山下村民的家长里短,山林间的虫鸣鸟叫,溪流清风,那样的生活我才觉得自己是活在人间。而偌大的皇宫,富丽堂皇的寝宫,我住在这里的每一天,只觉得冷,一年四季,都冷。

        我唤来小梦。小梦把灯点上,灯火映着小梦甜美、纯真的俏脸,她凑到我床前,眼里满是真挚的关怀,柔声说:“小公主,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唤个太医来瞧瞧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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