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吃汤圆
走走停停看看。我和林越在卖汤圆的摊子坐下歇一歇脚。生意很旺盛, 我旁边一桌刚吃完结账起身离开,桌上的碗筷还没收拾走, 马上就有人来占位置。
勤快的伙计把已经擦过的木桌又用毛巾抹了一遍, 殷勤地问:“二位客官想吃什么馅的汤圆?糖水也有。”
我微笑问他:“你们这什么馅的汤圆最好吃?”
伙计一乐道:“小姐您那么漂亮体面, 肯赏脸来咱这小摊子吃汤圆, 小的不敢骗您。咱这小摊子一共十二种馅的汤圆, 馅有花生、芝麻、南瓜、什锦、凤梨、核桃、枣泥、玫瑰、果仁、豆沙、山楂、藕粉。小的敢拍着胸膛告诉您, 每种馅料都真材实料, 个个好吃。”
他嘴皮麻溜地把一通话说完, 我看看林越, 然后又我做决定,沉吟片刻,我说:“你说每种馅料都很好吃,我就每一种都想尝尝, 但每种馅上一碗,我们两个又吃不下那么多碗。那你给我们上十二碗, 一碗盛四个汤圆。伙计,能不能上?”
这伙计头脑也是极灵活的,马上爽快回复我:“得嘞, 两位稍等。”
等把十二碗汤圆上齐,摆了满满当当一桌, 大小适宜的圆碗, 盛着半碗淡白的汤水, 碗底躺着四个搓得圆滚滚、秀气可爱的汤圆, 热气腾腾,甜香扑鼻,色相动人。伙计还额外免费送了两碗莲子百合糖水。
我吃个枣泥馅的,嗯,软糯香甜。我连吃了好几种口味,这汤圆做得清甜而不腻口。大多数人都会贪甜,大概是因为甜味能让人心情愉快些吧。
“你很喜欢吃甜食?”林越突然问。
“甜食?”我回答:“吃呀。酸甜苦辣咸,只要不是太酸太甜太苦太辣太咸,哪一种味道我都会吃。”
林越说:“哪种味道是你最喜欢的?”
我说:“一般甜和咸吧,我不怎么挑。”我歪歪头,又补充说:“不过那种又湿又凉的吃食,呃,就是那些凉菜吧,我一般不怎么感兴趣。你呢?林越,酸甜苦辣咸,你真没有一种偏爱吗?”
“差不多。”林越语意含糊。
我意外,说:“跟我差不多?”
“嗯……”
我拿着汤勺缓慢搅动碗里的莲子百合糖水,无数过客陌生的脸庞在眼前一闪而过,而林越清俊秀逸的侧脸近在咫尺,我脑子里莫名出现一个模糊的疑团,一个没有道理的奇怪念头冒出来: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他?
旁边桌做了三个男人,忽然又跑来一个,一屁股坐下。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到我们这边桌子。
他们敲了敲碗。
“你这孔四,说了在这里见面,我们仨都吃完了,你他妈才磨磨蹭蹭地滚来,从城东过更一桥花多少时间,你小子爬过来的啊!”
“就是!你再晚点,我们就走了!你哪里来再哪里打道回府去吧!”
给他留的一碗芝麻汤圆已经凉了,他也没叫伙计重新热一遍,端起碗就跟喝水似的,一口气干掉半碗汤圆,重重把碗往桌面一砸,兴奋笑道:“哈哈哈哈,我刚才不是去凑了会儿热闹,所以耽误了点功夫嘛。”
“看什么热闹啊?”
“看死人!我过更一桥的时候,正好看见有人从楼上掉下来,淹死了!”
其他三人连忙呸呸呸道:“大过年的去看死人,你也不怕沾晦气!”
晚来那人还高兴笑道:“嘻嘻,你们听我讲完嘛,那个人是从千金院的楼上掉下来的,桥上好多人都看见了,纷纷跑去千金院看怎么回事,我也跟着跑过去,啧啧啧,可惜你们仨不在啊!”
“呸,没看见死人我可惜个鬼!”
“等等,你进千金院里面去了?”
“对啊!我进去了!”那人笑声得意意洋洋:“你说咱哥几个,那千金院是咱小老百姓平常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不?”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下来。
果然那三人急忙催促他:“你快接着说啊!”
晚来那人不负众望:“千金院因为闹出了人命,官府的人一时没赶到,全乱了,一大堆人一个劲地涌进千金院里看热闹,我也趁乱溜了进去。哎呦喂,你们是没看见啊,那二楼过道上全站满了姑娘!还有一个身上没裹几块布,在另一个姑娘怀里哭哭啼啼,我琢磨人就是死她房间里的。”
说的人说得起劲,那三个人也听得起劲了:“然后呢然后呢!”
那人回味无穷地叹道:“唉,我总算明白为啥叫千金院了,那相貌、那身段,那声音娇媚勾人的哟,还有那整栋楼挥不去的脂粉气,我要能在里面睡一晚,随便哪个姑娘,第二天死了都值了!”
一人笑说:“没本事睡一个,你小子运气混了进去,就没占到点便宜?”
那人得意地说:“千金院大堂全挤满了大老爷们,上二楼的楼梯口被八个拿粗棍的壮汉守住了,谁敢不要小命冲上去?本来大伙只能在底下干瞅着过过眼福,后来淹死河里的人终于被打捞了上来,从二楼一个房间抬出来的时候,那些娇滴滴的姑娘一看见湿淋淋的死人全吓得花容失色,纷纷尖叫地往楼下逃,我们底下顿时也跟着起哄乱叫乱嚷地往楼上涌,那八个壮汉马上守不住了。我死命往前面挤撞,还真让我摸着了一个姑娘的手臂,哎,那手臂嫩得呀,跟豆腐做似的!”
三人不禁露出艳羡的神情。
“后来官府的人来了,混乱的场面才慢慢控制住了。我们被赶出来,我就急忙来找你们啦。”
听得三人意犹未尽,其中一个突然“咦”了一声问:“死的是什么人?”
“听说是云锦城里的显贵,城东安府的安悦会大老爷,我也没太注意,好像听说是喝酒喝多了从楼上摔下来淹死的,不过死人被抬出来的时候,我离得不太远,清楚看见他脖子上全是血,要真是淹死的哪里会流那么多血。”
“安府的安悦会?他女婿是不是在朝廷里做官?”
“对了,死的一定就是他了。”一人忽然冷笑说:“管他怎么死的,大半辈子作威作福,死前还风流快活了一把,死了也该闭上眼睛了。”
“对!老天爷终于长眼把那畜生收走了!”一人也语气愤愤然:“上半年的时候,这畜生要扩建府宅,挨着他家宅院的一户人家,人家好好地过活着,安居乐业,五十两银子就要人家全家搬走,可人家已经住了三代人,哪里愿意搬走?就是一千一万两也不搬,僵持闹了一阵子,忽然一天早上起来,现那户人家几间房屋全被推倒了,小院子里唯一的一口水井也被填埋了,一家老小七口人莫名其妙地失踪不见。安府的人对外声称是人家已经搬离云锦城,到别处安家落户了。可明明有人看见那天晚上那户人家屋子里亮着灯,有小孩子大人的声音传出来,难道大晚上的还搬家不成?”
另一人接着说道:“对,我还听坊间传闻,那一家老少七口人,恐怕是被全投进井里填埋了,作孽呐。”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晦气事了,走走走,看戏去,人家早开场了,就为等你这小子耽误了时间,快走快走!”
“对对,快点去占个好位置,听说今天要表演口技呢!”
“伙计!结账!”
结完账,四个青年人风风火火地去了。
我们也差不多吃好了,也叫伙计算账。原本一碗汤圆大概十一二个,一碗十文钱,伙计表示收我们一碗五文钱,共六十文。我们没意见。
前面一桌也吃完了,站起来,一把铜钱放桌上,转头冲伙计喊:“钱我放这里啦!”
“好嘞,客官慢走!”伙计先走前面桌收钱。
跟他一桌的同伴已经等不及拉着他就走,“快点!去看口技!听说只有一场,非常神奇,明天想看都看不成了!”
“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位置站人啊?”
口技?眼看那两人快消失在人海中,林越正交给那伙计一锭银子,我连忙扯扯他衣袖,已经起身要离开,“我们也走,跟上那两个人,我们也去看看。”
“哎!两位客官!小的还没找钱呢!”伙计在身后急忙喊。
我们的身影转瞬间便淹没在人海里。
伙计挠挠头:“真是除夕夜交好运呀……”
要跟上那两个人是很轻易的事,一路尾随,看着他们跑进了一处大门内。
我仰头看门匾,“水香院”,哦,云锦城里最大的歌舞伎院。只听见里面丝竹管弦不歇,悬挂半空的花灯如春天的繁花盛开,台上一群衣妆娇丽的少女们正轻歌曼舞,台下观赏的男女老少多如过江之鲫。
我和林越站门口外,就看见乌泱泱一大片后脑勺。我轻叹:“人真多呀,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忽听见有人轻轻走到身旁,并伴着轻快的笑意:“小姐若有兴趣观看表演,我们任何时候都会给您留个位置的。”
我偏头一看,竟是那个字画店遇见的小家碧玉。巧合吗?真巧啊。
小家碧玉略略对我点头致意,便把目光全部投向林越,盈盈一笑道:“林教主,天高地阔,人海茫茫,人皆是四海为家的人,相逢讲究个缘字,原来乐乐真在这除夕之夜遇见了您。”
什么?林越和这个叫“乐乐”的小家碧玉认识?那刚才在字画店里的时候林越怎么丝毫没表露出来?
林越也看向她,面如止水,没什么反应,只问:“周小庄呢?”
“乐乐!快带他们上来!”
一把男子清朗欢快的声音仿佛从天而降。我抬起头,适时烟花炸放,楼上一个陌生青年依靠栏杆,对楼下的我们吹口哨,我清晰地看见他俊郎的脸上欢快洒脱的笑意。
乐乐笑说:“林教主,班主昨天才念叨已有一两年没见过您了,想找也无处找,正郁闷存了几坛好酒无人共饮,不想在这除夕之夜,云锦城中与您相遇了。”
说着把我们请进水香院,上楼。
一楼人声鼎沸,她带我们上二楼,走至第三间房,正要打开门,门“砰”地从里面两边敞开。
那个陌生青年在门里,没先寒暄介绍几句,却先听见他长叹道:“教主,你可真叫人伤心,如果今夜我不叫住你,你大概就此过门而走了吧?在下几次想找教主一块喝酒,奈何这两年教主你行踪成迷。”
林越面无表情:“周小庄,你又不是女人,找不到我,难道你还会找我一辈子不成?”
周小庄挑眉,笑了:“我当然不是女人,不过最近几年我现,这年头会干傻事的女人也不太多见了。然这也是件好事,任何一个人,只要不伤天害理,他应该尽量让自己活得随心所欲些。我素来不喜欢那些感情太丰富的人,实在太容易做傻事、钻牛角尖,而且像个永远站台上唱戏的戏子,往往还要拉上别人陪同他一起做戏,从不过问台下的观众他的戏好不好看,他先感动自己就算。跟这种人打交道我简直得少活几年。”他目光忽然就落在我身上,终于向我介绍他自己了,虽然我已经知道他叫啥:“在下周小庄,请问姑娘芳名?”
我向他握拳见礼:“在下白冷。”
周小庄又一挑眉:“莫不是天门九梦华的徒弟,白冷?”
我说:“嗯。”
“哦。”他在打量我,目光克制、不放肆,忽然露出奇怪的微笑:“在下今夜有幸一睹白冷姑娘芳容,却比见到教主还让人觉得高兴。”
我淡淡说:“周公子说笑了。”
周小庄说:“我是戏班的班主。”
我说:“周班主。”
周小庄:“白姑娘请进。”
进入房中,我和林越相邻坐右边两个位置,周小庄一个人懒懒散散的坐左边椅子上。
乐乐送我们上来后又自行下楼,现在她又出现了,不过手里端了个盘子。
她刚一进门口,我就先闻到了浓烈醇厚的酒香,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乐乐笑靥如花,把酒杯酒壶轻轻放下我和林越之间的小桌上,说:“班主,这下你不用愁好酒无人共享糟蹋了吧?”
周小庄也笑,问:“乐乐,你明明已在字画店里就认出了林教主,为什么不直接带他们来这里?”
乐乐给林越斟满一杯酒,酒水呈琥珀色。听了周小庄的话,脸上慢慢带了层幽怨:“我一眼便认出了林教主,只不过曾经短短几面之缘,在店里的时候,教主似乎全然不认识乐乐了。乐乐一时也不敢冒昧打扰教主,以免不察觉间坏了教主的什么好事。”
乐乐又欲给我面前的空杯斟酒,林越冷不防说:“她不喝酒。”
乐乐手一抖,几滴酒水沾桌子上。
林越说:“你再去拿一壶茶上来吧。”
乐乐有些怔,缓缓说:“是……”
我暗暗放下心,“有劳。”
我一般不跟人对话就不会去看那个人的脸,所以没现周小庄看着我饶有兴趣的眼神。
不断有阵阵喝彩鼓掌的欢声笑语传上二楼,底下在表演什么呢?
林越和周小庄对饮一杯。大家漫无目的地闲聊。
乐乐端了茶上来,坐周小庄旁边位置。
“啊。”周小庄笑说:“上个月中旬,我在寒关城碰到了仲谋心和苏由信,他们两个还向我问起你呢,林越。”
林越说:“他们找我做什么?”
周小庄说:“也没什么,跟我一样,说是这一年来极少看见你,教主行踪越来越诡秘啊。”
我出声问:“苏由信身边,是不是还有一个女子,叫吴净的吧?”
“对。”周小庄说。
我说:“他们现在都还在寒关城吗?”
“不在了。”周小庄说:“当晚我们聚了一餐,第二天苏由信就带着那个叫吴净的女子离开了,现在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至于仲谋心,他家赚得是整天下的银子,我更不知道他忙着去哪里展他的生意了。”
“哦。”我心中不由生出个向往:不知何时大家全都能聚在一起。
这房间内挂一张门帘,突然门帘被掀开,露出一张化了大浓妆的花脸。原来这房间与隔壁的房间是相通的。
那花脸说:“班主,快该你上场了。”
我内心不禁诧异,班主都上场表演?
周小庄却笑问我:“白姑娘除夕之夜出街游乐,不知白姑娘对戏班的歌舞杂耍可感兴趣?”
我笑了笑回答他:“倒挺有兴趣的。”
乐乐牵起我的一只手,笑道:“白姑娘,请。”
我随乐乐出门。
周小庄目送我的背影,他两指抚摸下巴,若有所思,直到我出了房门,他立即朝林越暧昧笑道:“果然人只要活得足够长,什么都可以见识到。林教主,这位美艳而又不失清纯的白姑娘,是个正常男人都会动心,似乎连你也不能例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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