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照月的使命
天，塌了。
思绪似定格在了那一瞬间。
木然的随着满城的汉子踏过满地的老小尸体血泊，刘知乐能活下来的理由格外讽刺。只因男子可以从军，可以为大军当先锋送死，而女子不能。
接下来的十余天，刘知乐不知何去何从。
她只是心如死灰的，一步步体会着她从未走过的世界。从先前见着尸体的恐惧，恶心，再到麻木，包括十天来不洗澡，泡在男人堆里，还有每天都喝没有一粒米的清粥。
刘知乐仿佛走进了一个不真实的世界。
然而，正是这个不真实的世界，真真实实的告诉她，刘德忠，再也没有出现。
他，或许，早已不在世上了……
这个想法，让她这些天来，每每被恶梦惊醒，她都会把刘德忠对她的话在心里默念一遍。
她发誓，终有一天，她一定要逃出羯族的领域，替爹爹报仇，替刘家报仇，替整个幽州报仇！
意外的，她又见到了刘德忠。
就在她得知赵军翌日便要拔营之时。
不仅刘德忠来了，连照月也来了，她们三人被押解官安排到一个单独的房间。
“爹！照月！你们……你们……你们都还活着啊！”
刘知乐泣不成声。
刘德忠老泪纵横。
“小姐！”
照月抱着刘知乐，哭得似个泪人儿。刘知乐看着素来伟岸的老者，似在一夜之间，苍老得像要死去。
心中隐隐作痛。
揽着怀中瘦得不成人样的照月，又轻轻拥过刘德忠。
三人无声而泣。
稍许，刘知乐擦干眼泪。
“对了，爹，照月，你们怎么找到我的？是花了身上的钱吗？”
照月点头：“嗯。”
“花了多少？”
“全花了。”
刘知乐深深地看着刘德忠。
“爹，全花了，就为了来看我吗？”
刘德忠这才从悲伤的情绪走出，一脸慎重。
“对了，乐儿，你听好了，明日我们一起拔营的途中，我会想办法让你滚下山去，届时，你可千万忍住，别惊叫出声！然后你顺着路，一直往北边走，去燕国，明白了吗？记住了？”
“我记住了！只是爹，你们为何不一起走？乐儿身上还有银票。”
刘知乐连连点头，忙不跌往身上摸索。
刘德忠一把扼住刘知乐的手腕。
“没用的。爹是太守，无人可以替。”
刘知乐怔住，半响，悠悠道：“爹爹的意思，我可以走，是因为照月替我？”
照月小脸突变。
“胡说，照月怎会替你，爹爹花钱买了人替你！”
刘德忠说完，不知是心虚，还是别的什么，不再看眼前少女。
这时，士卒前来，时间到了。
刘知乐原本紧蹙的眉宇突然展开，给了刘德忠和照月一个微笑。
“老爷子请放心，乐儿定当不忍使命，为国争光。”
刘德忠宽慰地笑了笑，伟岸的身躯半鞠着，任照月搀扶而去。
刘知乐笑望着那两个远去的身影，直至快到尽头时，照月与随行兵卒一路而去，不知谁的手掌迫不急待地摸上照月那微微凸起的臀部，几人跟着像恶狼一般向照月扑去。
尽头处，再不见任何的身影。唯传来一阵阵隐忍的轻嗯，那是照月不想让她担心。
刘知乐的眼泪终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知道，若是可以，爹爹一定会让照月与她一起离去。
既是照月不能走，那必是照月脱不开身，或者，照月还有更大的使命。
而无论哪种原因。
都只因为她刘知乐一人！
刘知乐咬着牙腮，紧握的拳头里指甲深陷，似乎，只有鲜血流出，她的心里，才会好过一点。
夜，深了。
而摸向照月的那一只手，和那声声隐忍的轻嗯，占据了刘知乐的整个夜晚。
……
翌日清晨。
整夜失眠的刘知乐嘴唇苍白如纸，原本瘦弱的身躯有一种难掩的病态，幸得一脸黄泥不至于让她的脸色也被人瞧了去，让她不至于被当成无用之人而杀掉。
跟着汉子们的步子，要去哪里也未可知，只机械性的跟着走。
但她的眼睛从未停下，得空便会往人群里搜索着刘德忠与照月的身影。
一方面，她很想见到他们。
另一方面，她又很怕见到他们。
毕竟，昨晚的一幕，她还耿耿于怀。她怕，见到他们以后，刘德忠真的将她踢推下山崖，推出他慈祥的世界。若真如此，以后再想见面，怕是惘然。
十月的幽州竟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暖阳，和煦的阳光洒落在赵军及随军而行的幽州汉子们身上，同时，也洒在了刘知乐的心上。她打眼瞧着眼前这些面如死灰的幽州汉子，免不了想起幽州那血淋淋的一幕幕。再抬头看看空中那抹烈阳，只觉得这样的强光之下，她的心竟如冰雕一样寒凉。
“午时已至，大家加紧赶路，再行半个时辰，便可歇息。”
随着押解官发话。
刘知乐紧绷的神经终是缓了下来，轻吁了口气。
希望，一会儿休息的时候，能见着爹爹，那样，最少可以与他讲讲话。
刘知乐如是想着，只觉被谁一撞，她还未及反应，人已滚下山坡。
鲜血，染红了双腿，骨胳断裂而发出一声脆响。
刘知乐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上面有人问着什么，有人又答了几句，刘知乐死死地捂着嘴巴，任大军继续前进。
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这样，她还没见着爹爹最后一面，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怎么人就被推下了山？
难道，她这一生，都无缘再见爹爹一面了么？
眼泪，无声滑落。
刘知乐却不敢动弹，不知过了多久，上面，归于平静。
她想要站起，只觉得腿上一麻，人已栽倒下去。
往腿上看去，血红一片。
她才想起，她的双腿已断，手已骨折，只是先前担忧被人发现，再疼，也能忍住。现在神经松懈下来，全身的不对劲便跑了出来！头越来越晕，像是要死去一样。
石闵就是这样走近了刘知乐的视线。
十七八岁的年纪，伟岸的身型，他一身铠甲，骑在黑马之上狂奔，威风凛凛。发现她后，他勒马在她的身前，马啸长嘶间，一阵微风卷来，带来轻轻的马味，还有他满目凌气。
恍若隔世，一瞥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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