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再见清风
自酒肆外,信步走来一青衫男子,灰瞳含笑,手中握着一把玉质的长箫。
不是拓跋清风,又会是哪个?
酒肆老板一看是江宁王驾临,又闻得他口中称呼那女人为妹妹,便知道是个自己惹不得的角色,瞬间收敛的颜色,躬身向拓跋清风行礼问安又知趣地回了柜台做自己的事。
“怎么是你?”钱望舒一见来人是拓跋清风,脸上神色立刻便警惕了几分,一句话问得要多冷有多冷。
拓跋清风瞧着面前这个避他犹如避蛇蝎的亲生妹妹,心中很是哭笑不得,他依旧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用汉语笑说道:“这话该是我问月月你才对。”
“我说了,不要这么叫我。”听到他又这么唤自己,钱望舒当即就冷了脸。
李慕乾看到这长相肖似的兄妹两人在他身边剑拔弩张,却是一句话也不敢插,只能默默拉住了钱望舒的手。
“这本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拓跋清风倒也没恼,笑嘻嘻地转着手里的玉箫,轻车熟路地坐到了钱望舒面前,“我方才瞧你们一路了,二位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脚长在我们身上,去哪里还要经过江宁王同意么?”钱望舒低下头,并不想与他有任何的眼神交汇。
“老板,将这些东西撤下去吧,我妹妹有身子了,吃不得这些。”拓跋清风轻笑一声,自动过滤了妹妹的冷言冷语,又用胡语重新唤来了店家让他把桌上的东西都收走。
“拓跋清风,你胡说八道什么?”钱望舒听到他谎称自己有孕,气得抬头直直瞪他,“还有这酒,我花了好多钱呢,你凭什么让他拿走?”
拓跋清风重新翻起一个茶杯,给自己和妹妹妹夫三个人重新倒上了一杯热茶,而后不紧不慢道:“他那酒,是拿新生婴孩的心肝泡的,你还要喝?”
钱望舒闻言又是扶着桌子一顿猛吐,当真恶心极了。
李慕乾虽是震惊,脸上却也依旧平静着,此刻心思都在照顾身边大大破防的妻子上。
“你再瞧那对面的商铺,那后头笼子里关着的是什么?”拓跋清风拿起玉箫往远处遥遥指了一指。
李慕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心中大恫,口中忙念起了“阿弥陀佛”。
那笼子里关着的,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汉人,灰头土脸,骨瘦如柴,形容枯槁,猪狗不如,这世上凡是能用来形容残忍境地的词都能用在这幅场景上。
“当真欺人太甚。”钱望舒咬牙切齿地望向对首的那家铺子,手死死攥着桌角,恨不得将这满船的胡人千刀万剐。
她忽然想起,这北卫的江阳道就是拓跋清风的封地,那北面的淮水船集就是在他的默认下开展的,所以这些明里暗里的肮脏勾当,也是在他的默许下进行的,自然而然的,她便把这些恶事的始作俑者套到了拓跋清风的头上。
“江宁王这是在向我们炫耀你的权势么,告诉我们汉人在你们北卫,就是如此的卑贱么?”钱望舒冷笑一声,将一切的恨都一股脑发泄在了拓跋清风身上,没有站起来对他破口大骂,已是她最大程度地自控。
“老板,”拓跋清风没有理会她,直接转头招手唤来了酒肆老板,从腰间扯下了一个价值连城的玉佩扔到他手里,对他吩咐道:“劳你去对面的奴居将里面的汉人都买下,我妹妹有了身子,需要多几个人去伺候。”
酒肆老板得了殿下的旨意,立刻腆着脸小跑着去对面办差事。
“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替我将那些人买下来?”钱望舒一脸警惕地看着拓跋清风,不懂他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我的意思是,我想你明白一点,我与你,与南棠,也许并不是敌对的关系。”拓跋清风说罢,兀自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此言一出,倒是留对面一双帝后面面相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个王爷好是猖狂,竟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大谈投敌叛国的勾当。
“江宁王殿下,请你慎言。”李慕乾轻皱了皱眉,也对他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拓跋清风又是摇头怅笑,“这地方没人听得懂汉语,二位不必如此草木皆兵。”
夫妻二人闻言,又是狠狠地震惊。
如果他真的是来向他们投诚的,那他此前种种在南棠的怪异行径,倒也是能够说得通了。
可即便再怎么说得通,在此地此情此景下说这些,到底也是荒唐的。
“殿下,您要的汉奴都在这儿了,您点点?”老板带了奴隶主过来,身后跟了一串双目无神的汉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有劳二位了,先带他们去洗洗干净,再换些体面的衣服,按例送他们去南口等着吧。”拓跋清风又从手上摸下了一个玉扳指扔给奴隶主,让他先把汉奴送去出货口。
钱望舒看奴隶主得了好处,谄媚地同拓跋清风说了几句吉祥话,而后赶着一群汉奴往南边离开了。
“你要送他们去哪里?”她从他的话里读出几分要赎买救人的意味,可终究还是不放心他。
拓跋清风听到妹妹对自己说话的语气缓和了几分,心中也多了一丝宽慰,他心平气和地回应道:“这是我送你的人,如何处置,当然是你说了算。”
他这是要让她,带这些汉人回南棠安置。
“拓跋清风,你究竟想要做些什么?”短短几日,即使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终究无法让乾望舒对他建立起坚强的信任。
“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吧,至于我到底想要做什么,今日不是该谈这些的时候。”拓跋清风说着,起身走到船外看了看天色,回身对李氏夫妇关心道:“此地不宜久留,我送二位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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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清风一直将钱望舒和李慕乾护送到路船集南口才留步告辞。
“月月,我们还会再见的。”拓跋清风站在原地,用胡语笑着同钱望舒说道。
“我希望你能光明正大回来见我。”这次她没有拒绝。
“会的,”拓跋清风拨了一下他玉箫上挂着的玉坠子,又道:“月月,你要知道,我们的娘亲,也是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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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拓跋清风告别后,钱望舒与李慕乾将赎回的那十五个汉奴安顿在了摩珂村,留了足够的请胡三代为照看,让他帮助他们自立自足,重拾为人的自尊。
冬至宴在即,国公已遣了数封密函催行,二人处理完手头的事便马不停蹄地启程赶回了临安。
回行途中,钱望舒一直怏怏的,耿耿于怀着与拓跋清风分别前,他留下的那些话。
她三岁便和亲生父母分离,并不记得多少从前的事情,因自己天生长着一张胡汉混血的脸,在南棠京都生活本就尴尬,既然钱念北已经冒天下之大不韪收养了她,她也不想再让他徒增什么烦恼,况且她钱望舒向来是一个不纠结于过去的人,故而往后这一十又五年里,她便真的没有再开口问过自己的身世。
想来像钱念北这般谨慎的人,愿意不计胡汉之嫌收养她,大约早就将她的身世查了个一清二楚,可她从未主动问起,他也从不告诉。
自己不急着寻亲,如今倒被自己的亲生哥哥主动找上门来,她这一问三不知的模样,到底还是出尽洋相的。
回去之后,总得找个时间将自己的身世同老爹问个清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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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廿七,冬至日。
冬至宴要到午后才开始,国公却一早递了拜帖要来参见皇后娘娘。
不知是不是入了冬的缘故,近日钱望舒总是渴睡得很,为了接待自己的老父亲,她只得辰时便爬起来洗漱张罗。
晌午,冬日正暖,钱望舒抱着拂尘坐在廊下看花晒太阳,正打着哈欠,便看到有个紫袍官人信步走进了浓华殿。
“老臣拜见娘娘,祝娘娘冬至安康。”钱念北先一步走到廊前同钱望舒恭敬行了一个礼。
拂尘本来正趴在钱望舒的膝头打着瞌睡,大约是感觉到有个高大地阴影压向了自己,猛得睁开眼,看到近在眼前的钱念北,吓得抖了一抖,一声不响地便从钱望舒的身上跳了下去,找了条缝缝钻进了屋子里。
“爹爹免礼,冬至快乐啊。”钱望舒揉了揉自己的朦胧睡眼,笑着受了钱念北的礼,“爹爹要吃些点心么,我让小厨房新做了蜜煎金橘和金玉羹。”
“娘娘有心了。”钱念北从善如流地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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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华殿西侧殿,美人觚里新插了后苑刚开的腊梅,室里烧了银霜炭,沁了梅香,暖丝丝,香哄哄,倒也豁然开朗。
“爹爹这么早来,是来正经看我的,还是拿我做借口来看朗朗的?”钱望舒捧着碗喝着金玉羹,坐在炭炉边烤火,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回京尚没几日呢,前些天陪着李慕乾在南郊大祀,今早才得空闲下来钱念北就早早赶到浓华殿来堵她,这老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自然心知肚明。
“我同她,如今哪里还需要拿你作借口,”钱念北正捡着白瓷盘里的金橘,闻言就是一声轻嗤,见她如此开门见山,他也不再避讳:“你同李慕乾北上,可还都好?”
“老爹费尽心思让我去见世面,自然受益良多。”钱望舒抬眼看他,也是直言不讳。
钱念北垂眸轻哂,从衣襟里摸出了一个玉镯摆到桌面上,不紧不慢道:“这东西他收不得,你还是自己拿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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