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同榻而眠
九月十五,人定时分,浓华殿后寝。
官家甫一进门,便见到自己茶榻上的枕头不见了。
他心中纳罕着,默默回想起白日在勤政殿中自己的所作所为,自觉并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钱望舒。
“阿舒,我今日可有做错什么事么?”李慕乾走到梳妆台边自觉地向钱望舒请教。
“没有啊。”钱望舒正专心于试用尚药局新制的香膏,听到他的问话便随口答了一句。
李慕乾轻捏了捏拢在袖中的菩提珠,回头又往茶榻上望了一眼,话在喉咙口囫囵了几遍,于是又道:“那为何要将我的枕头拿走?”
钱望舒闻言轻笑了一声,一面用香膏润着手一面转头一本正经地反问道:“李慕乾,你还俗是还着玩的?”
枕头不在茶榻上,她又不赶他走,那便是。。。
“原来如此。”李慕乾恍然大悟地应了一声,胸口随即便升起一股焦灼之感,耳后隐隐觉得有些发热。
官家十分不自在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眼睛木木地直盯着脚前地板,支吾道:“阿舒,你。。。”
还俗是他决定要还的,凡俗生活也是他说要尝试的,同榻而眠的确也是早晚的事,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却觉得有些近乡情怯了。
“行了,快去沐浴吧!”
钱望舒兴致勃勃地欣赏着他害羞的样子,笑着伸手推了他一把。
见李慕乾逃也似的往汤池走去后,她又忍不住探出头去出言调戏:“官人快些,我在榻上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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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乾沐浴完回到寝殿时,发现殿中多了只小东西。
钱望舒正坐在榻上陪拂尘玩线团,母子两个玩得正在兴头上。
拂尘自从打翻了李慕乾的兰草被钱望舒罚了一旬月无鱼伙食后,便对李慕乾多有忌惮。
一见到他靠近自己便打着抖躲到了钱望舒怀里,平日里在浓华殿中作威作福的样子是一点都没有了。
“你怎么把它接来了?”李慕乾立在榻边,面无表情地垂眸望着钱望舒怀里对自己十分警惕的毛孩子。
“你不在浓华殿过夜时,拂尘都是同我一起睡的,”钱望舒将拂尘抱到自己的膝盖上,拎起它的爪子逼着它同李慕乾打了个招呼:“宝贝,快来见过你爹爹。”
毛孩子瑟瑟发抖地朝李慕乾喵了一声,又蜻蜓点水地碰了碰他的衣袖,而后迅速缩回了爪子,奋力从钱望舒怀里挣脱,箭一般地蹿到寝榻里头自己的老位置趴好。
“可我今日想睡个好觉。”钱望舒抬头笑意盈盈地望着李慕乾,伸手轻轻勾了勾他的小拇指。
李慕乾不敢深想钱望舒这话的意思,只觉自腹部猛得窜起了一股温热的电流直冲他的灵台,他的脑中有些发懵,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混沌之间,他留意到从暗处射出了两束异色的光,正在默默审判着自己。
这猫来得好,李慕乾瞬间豁然开朗。
“时候不早,早些休息吧。”李慕乾轻呼出一口气,转身坐到榻上脱鞋。
“官家想睡里头还是外头?”
“你且睡里头吧,我习惯早起怕吵着你。”
李慕乾正一门心思地托着鞋袜,却感到有一阵清冷的幽香由自己的后颈处袭来,很快一对藕臂便悄无声息攀上了自己的肩。
他一愣,心中已是鼓声大擂。
李慕乾在心中默念了几句心经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而后无可奈何地讨饶道:“阿舒,不要闹了,早些休息吧。”
身后传来了一声得逞的浅笑。
“尚药局新制的香膏,好闻么?”钱望舒将自己的手腕拿到李慕乾的鼻前给他闻。
原来只是想给他闻香膏。
李慕乾拉下了她的手,轻轻握在自己的手里,回头看她,温声道:“好闻,睡觉吧。”
钱望舒得了他的回应,眼角的笑意加深,见到近在咫尺的俊俏脸庞,她一下子起了歹心。
她眼疾手快地在他唇上亲了一口,从他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腕,而后迅速逃进了自己的被窝里躲好。
反正现在人已经是她的了,她想干嘛就干嘛。
李慕乾在原地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又轻微地叹出一口气,而后掀开自己的被窝躺好。
自己在被窝里消化完自己方才行为的钱小圣人重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轻轻唤了官家一声。
“李慕乾。”
“什么事?”
“你明天上完早朝,陪我吃早膳好不好,我会早点起来的。”
“好。”
“那你日后搬回福宁殿住好不好,从我这去勤政殿真的好远。”
“好。”
“那你日后初一十五都来浓华殿睡觉好不好?”
“好,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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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浓华殿西侧殿。
官家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一下早朝连朝服也未换得,便来了浓华殿。
李慕乾走进西侧殿时,等他的只有满桌冒热气的早饭。
“娘娘呢?”李慕乾侧头问了文君一句。
掌事女官面有赧色,交叠的双手紧握了一下,支吾回禀道:“清荷已经去请了,官家不如先坐下用早膳吧。”
李慕乾闻言轻笑了一声并没有生气,将自己的展角幞头脱下交给了梵华便启步往寝殿走去。
“我去瞧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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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经来到了辰时三刻。
虽然皇后娘娘是赖床的一把好手这件事,浓华殿早就已经心照不宣了,可今日毕竟有外殿的人要来,总要给她们浓华殿留些面子的好。
“娘娘,官家已经下朝了,您若再不起来就来不及了。”清荷使尽了浑身解数想要将钱望舒叫起身,妄图尽力挽回些自家主子的颜面。
“再睡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钱望舒软软靠在清荷身上有气无力地同她讨价还价。
清荷见钱望舒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老样子,本想就此作罢让一旁候着娘娘洗漱的宫娥先一步退下,却在门口见到了穿着朝服的官家。
李慕乾示意清荷不要出声,轻手轻脚地走进寝殿里。
可钱望舒虽然灵台尚不大清醒,可鼻子却是灵光的很,没等李慕乾走近几步她便闻到了他身上的檀香。
“李慕乾,你怎么过来了?”钱望舒睡眼惺忪地望向他,挣扎着从清荷身上坐起身来,伸出双手向他索要怀抱。
李慕乾让清荷一行人先去外头等着,而后自然而然地坐到了钱望舒身边由着她趴在自己的肩上,轻抚着她的背温声道:“不是你要我陪你用早膳的么,怎么自己还在这儿睡觉?”
“我昨晚有些不大习惯,很晚才睡着呢。”钱望舒哑着声嗔怪了一句。
温热的气息喷在李慕乾脖颈上,惹得他的心痒痒的,原则什么的瞬间便顾不得了,他轻拍了拍她的肩,轻声纵容道:“那你再睡一会,我晚点再来陪你吃早膳好么?”
哦,这和尚好没有原则!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句话将钱望舒叫醒了。
“李慕乾,你怎么可以惯着我!”钱望舒蹭得从他身上弹了起来,气鼓鼓地埋怨他。
官家眼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就这么静默地看着她生气,半晌又温声开口问道:“既然如此,今日由我侍奉圣人洗漱,好不好?”
“使不得使不得,这样可太僭越了,会被那帮老头子弹劾的!”钱望舒心中还是有根准绳在那里的,闻言头直摇得像个拨浪鼓。
“无妨,你我夫妻本是一体,何来什么僭不僭越之说?”李慕乾微笑着轻挑起一记眉反问,见她额前有碎发凌乱着便凑近了一些伸手为她理好,趁着自己与她的距离刚好,又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便当作阿舒今日为了我少睡了几个时辰的补偿吧。”
钱望舒被他一句话勾得胸口小鹿乱撞,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来扳回一城,却发现李慕乾早已起身去了门口。
她侧头枕着膝盖,静静地望着门口正在同小宫娥们索要她洗漱用具的李慕乾,他今日穿的是绛色的朝服,浅金的晨光笼在他的身上,竟显出一些无声的威严,他微微弓着身子向宫娥们询问着为皇后洗漱的诸多事宜,举手投足流淌出的又还是他往日的谦逊。
心中忽然多了个念想,她想看看他日后为人皇时,大杀四方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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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华殿西侧殿,帝后正在用早膳。
“今日早朝,国公向我提议了重兴田猎之礼,我允了。”李慕乾想起了朝会上的一些事宜,觉得有必要告知钱望舒一声。
“秋高气爽的,打猎是挺不错的,”钱望舒啃着肉包子点头表示赞同,但细想了想又觉得又些不对,于是出言问道:“可这田猎之礼不是早在南渡以前就被前朝废止了么,我爹好端端的提这件事做什么?”
“北朝皇帝知道了我还俗的消息送了几匹上好的胡马过来,称说让我去郊外打猎时骑的。”李慕乾对她解释道。
钱望舒闻言忍不住朝李慕乾那边瞟了一眼,见他被对家贴着脸皮嘲讽了还能面不改色地那里喝粥,心中默默给他竖了竖拇指。
南北之争,不全在疆土,更多是互相看不惯。
南人嫌弃北人粗鲁,北人嘲笑南人羸弱,一方重文轻武,一方重武轻文,谁都觉得对方奇怪。
北卫的天下是从马背上夺来的,以力取胜;而南棠的天下是靠兵法守来的,以智取胜。
北卫皇族多喜欢在秋季去草原上打猎,这时候送了几匹马来让李慕乾骑着玩,不知是在讽刺南棠无草原可猎,还是在讽刺他李慕乾骑射不精。
总之端的是一个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肠。
“那官家打算将这田猎定在何时何地啊?”钱望舒忽然明白了老爹和李慕乾这一口气在争些什么,故而直接问了他的安排。
“京郊玉皇山中奇珍异兽多些,九月下旬事宜大多已经安排下,这田猎也只能顺到下月初了,阿舒以为如何?”
“能带我出宫去玩,当然好啊。”
“送来的马都养在御马园了,阿舒有空去选一匹喜欢的,也算不辜负了北朝皇帝的一番好意。”
“人家送给你的,你不先挑吗?”
“好东西,总要先留给你。”
官家说罢,将手中剥好的鸽子蛋放进了娘娘的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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