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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弹劾


“为何查不得?”

        钱望舒不明白。

        她总以为人活一世,本就是有苦要说、有冤必伸的。

        在大是大非面前,总是不能颠倒了黑白去。

        “那我且问你,为官者应当如何?”

        钱念北知道他家的女儿心眼子干净,尚不懂究竟何为权衡之道。

        “为官者,自当为百姓谋福啊。”

        钱望舒觉得老爹爹这话问得有些小儿科。

        “若国之将倾,又该如何为百姓谋福?”

        “为项家伸冤,同国家安不安定又有什么关系?”

        “镇西将军左右也是个三品的武官,你以为这是说能动就能动的么?”

        钱望舒舀燕窝粥的手一顿,似乎悟到了钱念北的弦外之音,忽觉背后一寒。

        “嗯,总算还不是太傻。”

        钱念北略带欣慰地点了点头,又道:“若我定要将这事查个水落石出,那这将将稳下的南棠朝局便又要变天了,而其中受苦的只会是无辜百姓,再者说,若是让北卫趁机钻了空子,那才是真真的不值当。”

        “难道就这么让项伯父一家枉死了么?”

        钱望舒竟觉得有些生气。

        “你爹我像是会忍气吞声的人么?”钱念北轻笑一声,懒懒抬眸扫了钱望舒一眼,又不紧不慢道:“他人既毁我一子,那我定会断他一臂。”

        睚眦必报,心狠手辣,这才是世人对他钱将笑的评价。

        “罢了罢了,与你多说也无益,这些事情听多了,当心夜里做噩梦!”

        钱念北主动终止了这个话题,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将面前的这个丫头养成一个小钱将笑,故而对于她人情世故的点拨,一直都是点到为止。

        钱望舒听到老爹爹又在打趣自己,佯装气恼地同他吐了吐舌头,而后自顾自低头将盅子里剩下的燕窝粥喝了个干净。

        -

        叶朗朗担心钱念北在自己走后还会对钱望舒发脾气,来去小厨房时都是脚步生风着走。

        等她再回到西侧殿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倒是出乎意料的和谐。

        “人都来了,老爹你能不能有点君子风范啊!”

        钱望舒朝自家老爹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快些为叶朗朗让座。

        钱念北淡淡扫了对面一脸好事样的钱望舒,轻嗤一声并没有照做,可他心里却的确在盘算着应当如何体面地将自己的位置让出去这个问题。

        叶朗朗自然是留意到了这父女两个的小动作,暗暗忍住了笑意,俯身将手里的吃食都一一摆到了桌上,也不说话。

        钱望舒主动接过了叶朗朗手里的盘子,又翻起三只茶杯等叶朗朗倒茶,而后搓了搓手准备享用自己面前的玫瑰糖糕。

        “朗朗,”钱念北提掌轻咳了一声,柔声唤了一句。

        他娘的,铁汉柔情啊!

        钱望舒夹糖糕的手一抖,忽然觉得浑身难受得厉害,她抬眼偷偷觑了觑面前的这对有情人,遂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轻咳一声道:“罢了罢了,我若是再坐着,怕是要折寿了。”

        娘娘被这郎情妾意惹红了眼,隐忍着嘴角的笑意,十分知趣地将叶朗朗推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自己又去边上拉了张小杌子坐。

        “娘娘尽拿我寻开心。”

        叶朗朗嘴上嗔怪了钱望舒一句,却也不敢去看对面的人只低头盯着面前的茶水一动不动。

        “朗朗,你我的关系便如此见不得人么,竟让你正眼瞧我一眼都不敢。”钱念北倒是坦然地很,还有心去打趣叶朗朗。

        说罢,钱念北径直拿起桌上的茶水一口饮下,不再看对面人的反应。

        “你又不是什么稀世珍宝,有什么可看的。”叶朗朗淡淡反驳了一句,吸气一口气也将手边的茶一口饮下。

        “这世上,可只有我这一个钱念北,难道还不够稀奇么?”钱念北凤眸一弯,只一脸戏谑地瞧着面前这个女子,心中忽然生了许多耍嘴皮的闲心。

        “差不多得了啊,我还在这里呢!”

        钱望舒伸手在桌面上轻叩了叩,替叶朗朗挡住了钱念北的无赖。

        “你将她请来,不就是想看这个?”钱念北立刻收起来眼底的笑意,转头淡淡望向钱望舒见钱望舒,毫不留情地将她的小九九都摊到了台面上。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老爹惯会以小人之心度,我这君子之腹,”钱望舒佯装不知,又一脸无辜地贼喊捉贼道:“方才若是朗朗再晚来些,那地上碎的可就不是上林青瓷了。”

        钱望舒说罢,立刻扮了一张可怜相去叶朗朗怀里求安慰,“朗朗你可看到了,你不在时他就是这般蛮横无理的。”

        钱念北见这小狐狸耍得一身好无赖,简直气不打一出来,无可奈何地对叶朗朗告诫道:“这丫头最会演戏装样,你可不要被她骗了去。”

        “那也不该在孩子面前如此,国公大人记得将殿中的碎瓷打扫完再走。”叶朗朗先是安抚了钱望舒一番,又抬头对钱念北吩咐道,眼色中不乏怨怪之色。

        “晓得了。”钱念北轻哼了一声,只得满口应下。

        娘娘是个见好就收的主,见到自家老爹一副受了气又难以发作的样子,心中爽过便也不再蹬鼻子上脸,乖乖坐回了自己的小杌子上。

        “事已至此,二位就没有什么要同我宣布的么?”钱望舒清了清嗓子,坐直身子双手交叠于腹,一脸正色地问向面前二人。

        到底还是父母的终身大事,总该正式一点。

        “还不来拜见你娘?”

        钱念北轻睨了钱望舒一眼,对她扬了扬下巴。

        “好嘞!”

        钱望舒爽快地应了下来,欢欢喜喜地起身便要磕头叫娘却被叶朗朗一把扶住。

        “娘娘折煞我了!”叶朗朗遂面露赧色,又低声斥了钱念北一句。

        “如何使不得,二十年前你我便已拜过天地,你叶朗朗是我钱念北的妻,自然便是她钱望舒的母。”

        钱念北话说得不容置喙。

        三面相觑,倒弄得有些尴尬。

        “那朗朗且先受我一拜。”

        钱望舒知道这样上赶着认亲是有些莽撞了,便先向叶朗朗矮身福了福,又笑着替钱念北开口道:“我自当先敬朗朗为长辈,来日等我爹八抬大轿将你迎回了肃国公府,你再受我这一句‘娘亲’可好?”

        “都听娘娘的。”叶朗朗握着叶朗朗的手也同她欠了欠身子。

        “老爹,这婚仪之事,你可有在准备吧?”钱望舒拉着叶朗朗的手,侧头故意问了钱念北一句。

        到底也是到了女儿为老父亲操心的时日。

        “自然。”钱念北将这话稳稳地接住。

        钱望舒闻言满意地点点头,见自己使命已达便识趣地找了个理由离开。

        “我去寻官家一趟,若是爹爹要走了,还劳烦朗朗替我送一送。”

        -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便又到了十五。

        内侍官早早便来传了消息,今日官家会来浓华殿用晚饭。

        奇了怪了,从前每月十五,李慕乾都是踩着点来的浓华殿,早一刻踏足她钱望舒的寝殿,那都是对他供在内心中的佛祖的亵渎。

        今日不光要早来,竟还要早来许多,同她一起吃晚饭。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话用在李慕乾身上是正合适的。

        可钱望舒心觉最近一月以来自己并没有犯什么错事,更没有主动去招惹李慕乾什么,思来想去终是猜不到官家的来意。

        -

        日入时分,粉霞染过了宫檐,倦鸟振翅归巢,通往中宫的甬道上,迤逦着一支帝王仪仗。

        官家依照之前内侍官来浓华殿禀报的时间,不早不晚地踏进了浓华殿的院落里。

        圣人一袭粉衣静候在正殿门口,见到官家进门便笑意盈盈地迎上去,同他恭敬地请安问福。

        官家颔首受礼,由着圣人将他往浓华殿里带。

        圣人身后的贴身侍女正要跟上去服侍,却被内侍官默默拦了下来。

        待帝后进入浓华殿后,内侍官上前亲自掩好了殿门,又吩咐浓华殿诸人去做自己的事情。

        -

        西侧殿之中早已摆好了筵席,一面为素一面多荤,楚河汉界分得明白。

        李慕乾自觉地坐到了摆着素菜的那一边,又伸手请钱望舒去他对首坐下。

        “官家今日是怎么了?”

        钱望舒觉得这和尚今日又有些不大对劲。

        李慕乾提起茶壶先为两人满上了茶,先拿了一杯到钱望舒那里,而后淡声启言道:“这里没有别人,圣人不必拘束了。”

        “那你有话直说嘛,别搞得玄乎。”钱望舒见他说了这话,悬起的心便瞬间落下了几分,遂又主动问了一句:“是有什么事么?”

        李慕乾将手里的白玉菩提轻放在了桌案上,拿起茶水兀自先喝了一口,而后抬眸淡望向钱望舒,沉声道:“今晨谏院,送来了一份弹劾圣人的折子。”

        “弹劾,我?”

        钱望舒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两弯秀眉拧得委实疑惑,“是说我不守规矩,还是说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啊?”

        “与圣人无关。”李慕乾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什么?”钱望舒被他弄得有些着急,不明白在犹豫些什么,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实在的话。

        李慕乾轻叩下茶杯,艰难开口道:“冯成章弹劾圣人,御下不严。”

        钱小皇后虽是对宫人们宽容,外人在时也总是规规矩矩的从未出过什么岔子,也绝不至于到了可以给她安什么御下不严的地步。

        “这同他们有什么关系,我不愿苛责宫人倒成了我的错了?”钱望舒觉得这些老臣有时管得是宽了些,说着就有些生气。

        “冯成章说的,不是这个。。。”李慕乾轻咳了一声,面色有些难看,顿了半晌,又换了句话解释道:“你宫中可有个名叫叶朗朗的女侍?”

        如此说,钱望舒便懂了李慕乾的意思,也明白了他方才是在犹豫些什么。

        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和尚到底还是不敢胡口说风月的。

        “李慕乾,那冯老头是怎么胡诹我爹的,你且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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