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凌风剑
睡得不好,上半夜夜雨倾盆,南宫墨点了火盆,边给我取暖边和我聊天。
下半夜好不容易雨停了,又做了一宿的梦,我梦到了三哥和素月。
素月坐在我身边,拉着我的手,盈盈笑着道:“三少爷,你也别净忙门派的事情,是时候给四小姐相个夫君回来了,你瞧咱四小姐这小模样生得,哪家的公子瞧见了,不都得垂涎三尺吗?”
但愿这真的是梦吧,素月她可从来都不会说甚么,垂涎三尺之类的话。
三哥摇着飞云扇,笑着道:“依了你,觉得哪家的公子配得上我妹子呢?”
素月转身抱过她的女娃娃,掖了掖被角道:“天底下的人,谁会不晓得,四小姐最喜欢逸尘公子,我觉得他就很不错。”
我的个亲娘四舅姥姥,素月她怎么也变成和妙音一样,大嘴巴的死女人了啊。
她可真是嫌我死的慢了,非得要把这件事情在三哥面前给我捅出来才算数吗。
三哥不做声,仍是摇着扇子,微笑着望着我。
气氛一时之间凝重和尴尬起来,我嗫嚅着道:“三哥,我,我……”
冷风乍起,三哥藕荷色长衫的衣摆,在空中无序的上下翻飞起来,不管我的动作如何快,也始终拽不住。
素月抱着她那女娃娃,声色凄厉的哭喊着:“四小姐,救我,救救我女儿呀!”
俏丽的脸上七窍流血,她那女娃娃的小脑袋,软软的歪在小被子里,鲜血顺着被角一滴一滴滴下来,像极了一个染了血的小包子。
我下意识抓紧三哥的手,抬腿就跑。
三哥使劲拽了我一下,大声地道:“慕藻,快跑!
他的嘴角有血迹,胸口被炎一的禅杖穿透,血和内脏都流了出来。
我发了疯的抱着他,大声哭着、喊着,抓过飞云扇奋力抵抗。
有一阵子,三哥的身体竟然温暖起来,他揽着我,温柔的叫了声:“娘子,醒醒。”
嗯?娘子?呃,三哥的脸,怎么变成南宫墨了?
真的只是一场梦,还好只是一场梦。
日光晴好,空气中有雨水过后温润的湿气。
南宫墨俯身看着我,一手搭在我的肩上,一手给我揩了揩脸上的泪水。
“娘子,梦见你三哥了?”
我很难堪,长这么大,抱着三哥以外的男人醒来,我还是头一回。
尴尬的抬手揉了揉眼睛,酸胀的有些发疼。
他的身体真的很温暖,比三哥更健壮,比逸尘更有力量。
暖暖的,有白檀木的芬芳。
我望着他,苦笑了一下道:“梦不梦得到又有甚么分别,左右是再也见不到了。”
南宫墨没有说话,默默地望了我一会,又轻轻地抱了抱我。
那芬芳的香气更浓了,我觉得,我真的是想三哥想的入了魔。
自从三哥死后,我就老是刻意的,在找寻三哥的影子。
哪怕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一个不着边际的替代品。
只要是稍微有点姿色的男人,在我看来,总是跟三哥有那么几分相像的。
南宫墨,我其实不太喜欢他。
只不过,这一刻他默不作声望着我的样子,真的很有三哥的感觉。
我说:“南宫公子,你这是合衣睡了一夜吗?”
他把下巴搁在我的肩头,柔柔的说了句:“不是合衣睡了一夜,是一夜没睡。”
“一夜没睡?我在这里吵到你了?”
“吵是没有吵到,只不过,美人儿在怀,难免想入非非睡不着啊。”
他真的是没救了,这才刚好了几分钟,本性立马就暴露。
我道:“南宫公子,你能不能正经一些啊,大清早起来就说胡话,你要是还睡迷着,那我先行告退了,我还有事呢。”
他的内力显然比我预想的更强,我用了八分的力,竟然没有挣脱开,还被他轻轻松松,一把就拉了回去。
我与他一路比力量,一路斗内力,很快就败下阵来。
他反剪了我的双手,嘻嘻笑着,打量着我到:“娘子,你是不是喜欢我身上的气味,舍不得离开我啊?”
我厌恶的别过脸去,不看他。
“气味?甚么气味?”
“我的白檀香啊。”
“哎,南宫公子,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子不讲道理呢。明明就是你用了内力拉我回来的好吧,怎么倒成了我舍不得你的白檀香了?还有就是,我不是你娘子,我有名字的,你叫我名字,或者叫我姑娘甚么的,都可以。不要一天到晚,人前人后的总是喊我娘子好吧,叫人听见了,多不好呀!”
南宫墨听了我的话,也不着恼,仍是嘻嘻笑着,打量着我道:“你就是我的娘子,小爷我就爱这样子叫,谁能管得着。再说,我这白檀香可是南洋舶来的,一百年的珍品。别说是你不舍得离开,就连你夫君我自个儿,也是不舍得离开的啊,这又有甚么可害羞的呢。”
(注:白檀香,主产于东南亚、印度、澳洲,我国的广东、广西、台湾亦有。新砍伐的檀香由于味道刺鼻,往往还需要放置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才可以使用,放置一百年以上的为珍品。)
(注:南洋,明、清时期对东南亚一带的称呼,是以中国为中心的一个概念。包括马来群岛、菲律宾群岛、印度尼西亚群岛,也包括中南半岛沿海、马来半岛等地。)
(注:舶来品原指通过航船,从国外进口来的物品。旧时外国商品主要由水路用船舶载运而来,故名。引申为国外的东西,即从外国传入本国的东西或技术。)
我道:“檀香木我知道啊。檀,在梵语里的意思是布施,色白而木质坚硬,因其百毒不侵,香气芬芳永久,所以用来避邪。树木本来就很稀少,现如今统共也就只剩下,沈檀、檀香、绿檀、紫檀、黑檀、红檀和金药檀这几种了,而且数量也很有限。”
我只顾着低头板着手指头数数,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是不是被人暗算了。
等到我反应过来,南宫墨已经偷袭了我的额头,重重的吻了上去。
我瞧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英挺的脸,气不打一处来,反手甩了他一巴掌。
“南宫墨!你去死!”
扑啦啦,窗外有鸟群高飞的声音。
我想,我的喊声应该是足够贯彻天地间了吧。
回到秀山堂,小禅已经抓着块绣了荼蘼花图案的手帕,哭得淌眼抹泪。
瞧见了我,二话不说,甩了帕子,一溜烟跑过来。
搜身一般,上上下下把我摸了个遍。
而后,哭哭啼啼的道:“薛姐姐,你怎么才回来呀,是不是已经被南宫哥哥给欺负过了啊?”
我瞅着她,莫名其妙的道:“我没有啊,甚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啊。”
小禅恨恨地剜了南宫墨一眼,拉着一张可爱的小脸,阴惨惨的道:“南宫哥哥最坏了,跟我抢薛姐姐。”
鉴月阁的事,我已经很是悔不当初了,委实不愿意在南宫墨的面前过多提及。
本着友好协作的原则,我和稀泥的哄着小禅道:“哪里就有人跟你抢了,你瞧,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再说,要不是昨儿晚上下了大雨,何至于就回不来的。哎,你这手帕子绣的蛮不错的,哪里买来的?”
小禅呀了一嗓子,道:“糟了,这帕子是南宫哥哥叫我带给你的!”
“给我的吗?”
小禅抓着揉皱了的帕子,一堆白花绿叶的荼蘼花,恹恹的窝在她的手心里。
“这,薛姐姐,我不是故意要用你的东西的,你,你别生气啊!”
这一堆丝线刺绣的花枝子,瞧着好眼熟啊。
南宫墨走到小禅的身后,大力拍了她的后脑勺一把,道:“就说你坏事吧,还不赶紧去洗干净了!”
小禅极不情愿的拽着我的衣裳袖子,扭捏了一会,道:“那,薛姐姐,我先去洗干净,待会晨练完了还给你啊!这样吧,为了表示歉意,今儿晚上我就请你喝你最喜欢的竹叶青,怎么样啊?”
我嗯了一声道:“你怎么晓得我最喜欢喝竹叶青的?”
“当然是听南宫哥哥说的咯。”
“那你南宫哥哥又是怎么晓得我喜欢甚么东西的呢?”
“哎呀,薛姐姐,你不要这么没劲嘛,换个话题,换个话题!”
我想,这事情难不成是宗震透露出去的?
不能够吧,就刚刚才过完的,前几天,他不是还一口咬定我最喜欢喝花雕吗?
哎,算了,反正也不是甚么原则性的问题,晓不晓得又能怎么样呢。
想了想又道:“那你们恒山的晨练,难不成我也能够参加了?”
南宫墨微微笑着道:“不是要娘子你参加,是一起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小禅一跺脚,嘟着嘴道:“南宫哥哥又抢我的话说,我们正在定今儿晚上喝酒的事呢,你又来插甚么话啊!”
南宫墨笑着瞥了她一眼道:“好好好,我不插话,看你能不能搞定你薛姐姐!”
小禅又扭股糖一般的,贴在我的胳膊上,央求道:“薛姐姐,晚上我请你喝竹叶青,好不好嘛。”
我想了想道:“要不,今儿晚上还是我请你吧,下一回,你再来做东,如何?”
小禅听了我的话,想也不想,一个劲儿的点着头道:“没问题啊,只要薛姐姐愿意,我一切都听姐姐的!”
我想了想又道:“不过,咱们话可说在前面,今儿晚上我做东,客人由我定,等你做东的时候,客人才能由你来定,这样子公平吗?”
小禅蓦地插了一句道:“薛姐姐,你今儿晚上是不是不想再看到南宫哥哥了?”
我本想直白的说是,可是又怕说出不该说的话,伤了小姑娘的心。
只得违背良心的搪塞道:“咱们来日方长,每一回都可以大家彼此换着来参加嘛,对吧?”
小禅这一回,出乎我意料的爽快:“那晚上就咱们几个,南宫哥哥就干脆不要请他来好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反而有些愧对南宫墨,淡淡的瞧了他一眼。
他的脸上仍是挂着微微的笑:“正巧我晚上也有事,就叫小禅陪你玩玩吧。”
早就听三哥说过,恒山的晨练,是比灵溪大会还要好看的武美。
灵溪大会是武功对决时,一决胜负的爆发力。
恒山的晨练,则是剑术与拳术相结合,美轮美奂的表演。
莲华殿的正殿门前,零零散散搁置了三四十根原木,十尺高,一尺粗。
白胚的铁杉木,有松木的清香,木纹清晰漂亮。
当中立了个练功用的木头人桩,三面分支,上下有五。
南宫墨的身手,我还是头一回瞧见。
虽不是动真格的,可也足以令我对他的实力,重新进行评估。
他的推手是柔化为主,发劲为辅,也不是为辅,是绵里藏针的感觉。
旁人看着是一团轻柔温软的棉絮,于人无忤。
但若以手试之,则棉絮中所隐藏之力又极能伤人。
对人体伤害的大小,并非取决于手掌上使力的大小,而是内力的贯通。
后来我问他,这武功的要诀是怎么个出处。
他说,是出于佛家的因果报应,业缘自作,善恶由心之意。
每个弟子抱一根原木,两人一组,时分时合。
有人自原木身后蹿跃至木柱顶端,旋转,舞拳,悬空劈叉。
衣袂如飞,视觉效果更能震撼人心。
小禅说,怎么样薛姐姐,我南宫哥哥排的好看吧,你们泰山派是没有的吧?
别说,三哥还真是没有排过这样子的练武。
旁人都觉得,三哥美的跟个女孩子一样,练起武来必定也是阴柔气息十足。
其实大家对三哥都是有所误解的,三哥虽然平时温柔的要命,可练起武来却一点都不会手下留情。
三哥更喜欢直接上沙包、水桶、石块、木棍、钢板之类,以硬练硬的器具。
用他的话说就是,要想打人,就要先学会挨打。
先有了抵御攻击的能力,再来学习攻击别人的能力。
要说在练武这一方面,我可真是没有少吃三哥给我的苦头。
人群逐渐分散,原木由一人顶起,斜斜的铺成上下两层,排列紧密。
一个比小禅还要小上许多的男娃娃,着一身鹅黄衣,握着小拳头,飞一般跳上原木阵。
持一把特制的细身短剑,呈之字形来回飞舞,砍劈。
原木阵前后四方,有舞拳的,舞剑的。
南宫墨抽出随身的佩剑,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口气从左砍到右。
几十根原木,在我眼前,悄无声息的,集体断裂下来。
滚圆的木头段,擦着前殿的石阶,嘀哩咕噜滚来滚去。
小禅扯着她尖细的嗓门,高声叫道:“呀,凌风剑!薛姐姐,你快看呀!”
“凌风剑?”
“南宫哥哥自己设计的,这世界上唯一的一把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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