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你的好友福尔摩余和徐生已上线
师父和我立刻赶往东宫。东宫灯火通明,所有人乱作一团,不知所措。我们俩直奔太子的卧房。太子躺在床上,被一群人包围着。他双眼紧闭,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汗来,虽然在极力忍耐,但面部表情仍然极其痛苦。师父一挥手驱赶开周围那些人,抓起太子的手腕号脉。我站在他旁边,看着他的表情,大气也不敢出。
“怎么可能……”师父忽然瞪大双眼,露出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震惊而慌乱的表情。我心里咯噔一下,直觉告诉我,大事不妙。
“师父,这是怎么回事?”我连忙问道。
然而师父像完全没有听到我的话一样,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呼声。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门被推开了,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走了进来。此二人便是象征着当今东篱国最高地位的二位圣上――皇上和皇后。屋内所有人看见他们,立刻跪在地上,高呼万岁千岁。我见状,也赶紧跟着跪下。然而,我身边的师父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切,仍失神地蹲在太子床边。
我伸出手,悄悄地扯他的衣服,可是他还是毫无反应。
“我的儿啊!”皇后娘娘一看到太子虚弱地躺在床上,立刻跌跌撞撞地扑到太子床边抱住他,撕心裂肺地吼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她是太子的亲生母亲,多年来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受宠程度,在宫中都独占凤头。平日,她是将威仪和端庄诠释到极致的女人,高贵与优雅渗透进了她的一举一动。此刻的她却与一个平凡的焦急的母亲并无二致。师父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略略向后退了些,跪在地上。
“蔡太医。”皇上没有像皇后那样失了仪态,他用冷静而威严的语气问道:“太子究竟是什么情况。”
“请皇上恕罪,微臣无用,未能及时发现太子殿下身体不适的缘由。”师父答道。“先前为太子诊病,微臣只将太子的不适当做是未知的怪疾,本打算为他慢慢调理。然而……照现在的状况来看,太子殿下……应该是中了毒。”
“什么?!”众人哗然。我被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你开什么玩笑!”皇后娘娘一手搂着她的儿子,一手指着师父,眼里涌出泪花,同时又燃着怒火。“他怎么会中毒的?”她的声音因忧虑和愤怒而颤抖。
皇上皱起眉头:“他中的是什么毒?”
“臣……不知。”师父将头深深地埋下去,磕在地上。“臣只是从突然恶化的症状做出的判断,至于具体中的什么毒,请给臣一点时间,臣一定……”
“给你时间?!”皇后突然发出尖利的嘶吼。屋内的人,包括我和师父,都惊恐地看向她。她愤恨地说道:“太子之前一直好好的,你一给他治病,他就变成这样!你到底在干些什么?你又怎么证明不是你要谋害太子……”
“你冷静一下!”皇上打断了皇后的宣泄,转头看向师父。“蔡太医,你在太医院多年,功劳显著,朕不想怀疑你或指责你。然而,你也不能保证,你之前诊断的失误,不是促使太子情况恶化的原因之一吧?”
“我……”师父顿住了。一滴汗水从我的额头上滑下,冰凉凉的,如同刺刀般划过脸颊。这一切我们确实无法保证,在不知道太子中的究竟是什么毒的情况下,给他吃的药的确可能成为催发毒性的罪魁祸首。
“不管怎么说,为太子治疗的工作不能再交给你负责。于公公!”皇上叫了一声,旁边的一个老太监立刻低着头走上前来。
“你去另传一名太医过来。”皇上吩咐道。那公公应了一句“遵旨”,便迈着碎步出去了。皇上重新将冷峻的目光投射到师父的身上。“蔡太医,你需要被停职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将被禁足在太医院,不可外出。”
“什么?!”我大惊。我了解师父,治病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他是个偏执的医学狂人,在他的世界里,未能治好的病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也是让他血脉喷张的劲敌。他总是不惜一切地去解决未解决的病症,那过程于他而言是难舍的执念,无上的享受。剥夺他治病的权力,无异于要了他的命。更何况,太子殿下和他似乎还是朋友……
师父沉默了许久。我感觉到他在颤抖,汗水顺着他的头发落下,“嘀嗒嘀嗒”地滴在地上。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是保持沉默,任由师父受皇上处置?还是向皇上求情,请求他让师父继续为太子治病?
“臣……遵旨。”
师父的声音沙哑,细若蚊鸣。
我闭上眼睛,不忍心看到他的表情。
……
我们站在房外。新请的太医已经到了,正在为太子检查。皇上和皇后仍在房内守着。之前在房里的人,有的还留在里面,有的退出屋外,站在门口或墙边不安地窃窃私语。几个年纪大一点的侍从,包括白天那个公公,大概都是服侍太子多年的人了,甚至在用袖子抹眼泪。师父靠在墙上,一只手掩着面,另一只手扶着一旁的柱子。他失魂落魄地靠在那,像个僵直的,破损的人偶。
看着他的样子,我想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我叹了口气,无奈地蹲在他脚边。
突然,我想到一件事。
十皇子,十皇子在哪里?
今天他应该是被太子扣留下来了才对。现在他在哪里?我站起身来,四处张望。
最有可能的地方是书房。书房就在不远处,我避开人群,摸到书房门口,推开门钻了进去。
书房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喊了几声:“十皇子,十皇子!”没有人答应。
他去哪了?我往书房里走。周围实在太黑,我只能靠摸索前行。墙角,柜子,书桌,我靠手下传来的触感判断大致的位置。突然,我的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我一下失去平衡,摔在地上。
奇怪,一点也不疼……
暖暖的,软软的……
我缓缓睁开眼睛。此刻我的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了黑暗,模模糊糊映入我眼帘的,竟是十皇子的睡颜。他睡觉的样子真的和“斯文”,“端庄”一类词没半点关系,嘴长得老大,挂着半截口水,白白糟蹋了好看的五官。四肢伸成一个粗俗的“大”字,搭在他身上的一条毯子,愣是被他踢成了裹脚布。不过他糟糕的睡姿多少让他成为了完美的肉垫,我刚好摔在他的身上,毫发无损。
“十皇子殿下!十皇子殿下!”我坐起身来,扯着他的领子摇晃,试图将他摇醒。
“平……平子……”
“十皇子殿下?您醒了吗?”
“不行,平子……放下金针菇……”
“靠!”我差点又摔趴下去。原来这家伙还在做梦!内容好像还很奇怪?为什么又是金针菇?
“金针菇……和香菇已经私定终身了……平子你不要再缠着金针菇不放了……他会很苦恼的……你的真爱只有我……”
我抄起旁边一本砖头厚的书砸在他脸上。他“嗷呜――”地惨叫一声,瞬间清醒过来。见我出现在他眼前,他似乎很惊奇。
“平子?为什么你会在这儿?”
“我倒想问问你,为什么之前还打得不可开交的金针菇和香菇突然就在一起了?”
“呃?”他一睡醒就把梦里的破事全忘光了。“话说回来,外面好吵,发生什么事了?”
我沉默了片刻,随后把一切都告诉了他。他的神情,从茫然,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我话音刚落,他便一个翻身站起来,冲出书房。我连忙起身跟上去。
他奔向太子的卧房,一头闯了进去。门因为他剧烈的动作而被撞得沙沙作响。房里的人全都惊奇地盯着他。他面对着这么多双眼睛,步子不禁停了下来,呆呆地站在门口。我总算追上了他,站在他身后,眼看着他如一只木然的鸟儿般,被牢牢锁死在那些眼神中。
皇上一看到他,眼睛里顿时投射出寒光“你怎么在这儿?”他的语气寒冰般冰冷刺骨。
十皇子和自己的父皇四目相对,结结巴巴地说:“我……在东宫借宿……”
“你退下,回你母妃那里去!”
“我……”十皇子握紧了拳头,“请让我看看皇兄……”他的声音一点点低下去。
“这儿不是你捣乱的地方!你给我回……你母妃住的是静月宫吗?回去!”皇上厉声呵斥道。
十皇子垂下头。他的呼吸很沉重,背脊随着呼吸的动作而上下起伏。我看到他拳头上暴起一条条青筋,赶紧走上前去,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抚上他的拳头。
“冷静一点!”我凑到他耳边说。
他怔了怔,我感觉他的拳头松弛了些。
“先出去。”我继续说道。
他最后担忧地往太子那边看了一眼,随后,我们便离开了卧房。
“平子。”离开卧房后,他突然开口叫我。我看向他,他也看着我。他深黑色的眼里黯淡无光,耳边的鬓发给他的脸笼上一层阴影。那忧郁的神色,让我几乎怀疑站在我面前的不是十皇子。
“呼……没事……”他忽然长舒一口,苦涩地笑了笑,眼中的光芒依然微弱。“谢谢你,平子。”
“没什么……”
他转身,面向窗外。树的影子,房屋的轮廓,甚至秋蝉的低鸣,都被紧紧裹束在密不透风的,叫人喘不过气的黑暗之中。
“我心情不太好,出去看看星星。”他说着,纵身一跃,从窗子翻了出去。
果然是惯犯。我无奈地摇摇头,走到窗边,扶着窗框,看向天空。
没有一颗星星。
东宫里,师父仍然无力地靠在墙上,周围的人还在叹气或私语,卧房里时不时传出皇后的几声抽泣。
我闭上眼睛,试图忘却一切。
这个长长的黑夜,不知过了多久才结束。
师父的禁足令不仅用于他本人。身为他的徒弟和助手,我也有逃不掉的责任。第二天开始,我们师徒二人都被禁足在太医院里。
我闲来无事,只得打理杂务。一个上午,我扫了八次地,擦了十四次桌子,整理了二十二次柜子。地板被扫得闪闪发光;桌子几乎快要被磨掉一层皮;柜子上所有瓶瓶罐罐被我按大小顺序摆了一遍,又按高矮顺序摆了一遍。正当我打算把它们编上号,用传说中的排列组合琢磨琢磨有几种摆法时,其他太医制止了我,他们说我再摆下去,他们可能再也找不到东西了。
师父则将自己埋在了医书堆里。现在为太子看病的是张太医,一个慈祥的老前辈。他一大把年纪,在太医院里是德高望重的人物,医术和品行都很出众。他把为太子诊断的结果都告诉了我和师父。
师父听完他的描述,什么话也没说,立刻一脚跨进书房,埋首于各种医疗典籍之中。
其实我也想去翻翻医书,找找治疗太子的办法。然而当我打开书房门的时候,立刻被一股夹杂着怨念的斗气给生生逼了出来。师父坐在书堆中央,以他为中心爆发出一种肉眼可见的黑暗气场。他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和书打了一架。他低着头,嘴里还念念有词,虽然读的都是医书的内容,但被他念出来,更像是巫婆术士念的蛊咒。
其他太医路过书房,都被这股气场吓得退避三舍。他们告诉我,师父很久以前不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但这次似乎尤为严重。和师父很熟悉的一位前辈断定,现在踏进他的领域,被一口咬死大概都算运气好的。
综上所述,我现在能做的,只有担心,以及不断重复无聊的工作。
正当我第三十八次擦拭窗台的时候,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平子,早上好!”
明明已经是中午了。
平时,听到这样的声音,我早就“砰”地一声关上窗子了,说不定还会伴随一声惨叫,夹住一只想抓我头发未遂的咸猪手。不过,此时那个人的出现,竟然让我郁结的心中透露进一点阳光。
“十皇子,你又来了啊。”
“在你难过的时候,本皇子何曾缺席过。”十皇子倒挂在屋檐上,昨夜的阴郁荡然无存,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欠揍的笑容。
“因为我的难过十次有九次都是你造成的。”我手撑着脑袋,愁眉苦脸地趴在窗台上。“真亏你还笑得出来。我可苦死了。太子殿下还病着,我却啥也不能干,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在这儿干着急。”
“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着急,我也一样。”他从屋檐上跳下来,倚在窗外的墙上。“不过呢,昨天晚上到今天我也想通了。现在这种状况,我们再怎么忧伤也于事无补,不如放开心点,等冷静下来,再好好想想咱们有什么能做的。”
“能做的?我现在连自己的本职工作都不能做,还有什么能做的?”我几乎有些自暴自弃。
“别这样想,平子,咱们有能做的事!”他突然也趴上窗台,眨巴着眼睛,意味深长地望着我。“我就是为了这个来找你的!”
“嗯?”我疑惑地问道。“我们有什么能做的?”
他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像是在确认附近有没有人。确认无人后,他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在我的耳边说:“我们可以去调查,究竟是什么人给我皇兄下了毒!”
“哈?”我怀疑他的脑子出问题了……好吧我知道他的脑子一直有问题。“你开什么玩笑?”
“唉,你不觉得这是好办法吗?”我的反应似乎让他很失落。
“不觉得!我们俩懂什么,能查出个什么东西来?”
“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他很不服气。“而且谁说我不懂了?之前我在宫外搞到过这方面的书。一套东洋传来的画本,讲的是一个身中奇毒返老还童的小孩,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死人,但是他总能凭借聪明才智找出凶手。你想看看吗,故事很好看的,不过有点长,不对,是特别长……”
“看那种东西难道你就会探案了吗?!”
“总能有点启发作用嘛!另外还有西洋的一套书,讲的是一个叫福什么的人……”
“反正我不会陪你闹的,你要查自己去查!”我准备关上窗子,将他关在外面。
“平子!”
他突然抓住了我的衣袖,直勾勾地盯着我,一脸严肃。
“你干什么?放开我!”我拼命挣扎,他却抓得越来越紧。论力气我是绝对拼不过他的,只能被他死死拽住。
“难道平子你就甘心看着我皇兄受难,自己什么都不做吗?”
“我……”
当然不是,太子殿下是我最崇敬的人,我当然想做些什么,可是……
“如果我们找到了下毒的人,就可以让他交出解药,至少可以逼问出他到底下的什么毒。那样,皇兄不就能早一点得救了吗?”
他抓住我的肩膀,急切地说道。
“救人的办法有很多种,你现在不能给人看病,但是去抓一抓‘病源’还是可以的吧?对吧,平子?”
“但我们完全不会做这种事……”
“凡事都有第一次嘛。平子你小时候不也不会治病吗?说不定咱们试一次,就会发现也没那么难嘛。”
我把手放在他的手上,将他的手从我的肩膀上轻轻扯下来,随后望向他的脸。他的眼神温和而热切,如涌动的两汪深黑的泉。“帮帮忙,平子,我一个人做不来,但是有你在,我们说不定就能做到不可能的事。”
“你为什么这么想?”我吃了一惊。“我也什么都不会啊。”
“嗯……不知道,直觉吧。”他突然傻兮兮地笑起来。“总觉得有平子在,我就拥有能改变什么的力量。”
这个家伙,还真像师父说的那样看得起我。我几乎快要克制不住自己的苦笑。他还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人。
突然我觉得,偶尔陪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做点莫名其妙的事,似乎也不是坏事。
“我做。”
“太好了!不愧是平子!”十皇子振臂欢呼。
“可是……”
“怎么了?”
“我现在正和师父一起被禁足,不能出去……”
“这个你放心,我早有准备!”他得意地拍拍胸脯。“只要你乔装打扮一番,让别人认不出来就行了。”
他跳回到屋顶上,从那儿取下一个布包扔给我。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衣服,穿上它,我们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开始我们的侦探行动了!”
我拆开布包,里面躺着一套宫女的衣服。
“这是小梅的衣服,你比她高不了多少,穿着应该合适。你快穿上试试,再搽上粉,别人铁定认不出……喂平子你怎么打人啊?唉,别用石头扔我啊!哇――疼――”
最终,我换上了一套太监的衣服。在确定师父一时半会儿不会从书房里出来后,我和十皇子一起溜出了太医院。
我们的目的地,正是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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