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出事赖小黑就对了
东宫的气氛，相比以往要沉重不少，门口只能看见寥寥数人，屋顶上仿佛有一层阴云笼罩着整个东宫。我跟在十皇子后面来到东宫门口，低着头，弓着腰，尽力模仿出太监的样子。
站在东宫门口的依然是之前那名公公，他看到了我们，用尖细而沙哑的声音问了一句：“十皇子殿下到东宫来，有何贵干？
我悄悄抬起头瞥了他一眼。他沧桑的脸上有几分疲惫，还有几分悲哀，混杂着半干的泪水，揉在满脸的皱纹中。听说他从太子很小的时候便开始侍奉太子了，是看着太子长大的。太子重病，他的悲痛不少于任何人。
固然他和宫里其他人一样瞧不起十皇子，但此刻，他的眼神和语气中，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隙来放置“嫌弃”这种情感。
“我来看望皇兄。”十皇子说道。
“太子养病期间，不可见客。”
“我不会打扰他，只是想看看他。”十皇子恳切地说。“皇兄一向对我很好，现在他身体不舒服，我想关心关心他。公公，拜托你，让我进去吧。”
那公公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随后长叹一声：“唉——太子殿下病成这样，其他几个皇子除了托人送来几句千篇一律的问候外什么也没做，反倒是你十皇子还自个儿跑了过来……”
他弓下腰，向十皇子行了个礼。我暗自吃惊，他是我见过的除了小梅外，第一个发自内心对十皇子行礼的下人。更何况就在昨天，这个人还对十皇子冷眼相看。
“殿下，你进去吧。”
“多谢公公了！”十皇子笑道，带着我便要进去。
“慢着——”
“嗯？”十皇子停下脚步，回过头不解地看着他。
那公公老狐狸一般的眼神在我身上来回扫动了一番。“跟着殿下的这个小太监，我怎么没见过？”
我被盯他出了一身冷汗，心提到了嗓子眼。
“啊——他是前几天才刚进宫的，叫小平……”
完蛋！我在心里暗骂。我们明明商量好如果有人问我是谁，就说“小李子”蒙混过去。结果这家伙一时改不了口，直接把我的原名叫了出来！
他也意识到出岔子了，话说到一半就卡在嘴里。
“平……平……嫖……小嫖子，对，小嫖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我简直要抓狂。“就不能换个好点的字眼吗？”
“来，小嫖子，跟公公问个好……”
“奴、奴才小嫖子……见过公公……”我捏着嗓子艰难地说道，在心里把十皇子手撕了无数遍。
公公眯了眯眼，狐疑的神色仍未散去。
“新进宫的小太监，我内务府的人怎么不知道？”
“公公您贵人多忘事，像小嫖子这样相貌平平的，又是个烂大街的名字，您见过忘了很正常。”您倒是摸着良心问问，这个名字究竟哪里烂大街了？！
“哼。”公公从鼻子里冒出一句冷哼，转过头去。“罢了，你们快进去吧。”
我俩松了口气，往东宫里走去。
那公公突然在我们身后抛下一句话：“顺便说一句，您这衣服的穿法有些问题，若不想被人发现的话，最好进去后找个地方把衣袋重新系一系，徐太医。”
“……谢谢公公提醒。”
我涨红了脸，尴尬地应和着，手拽住一旁想悄悄溜走的十皇子，在他的胳膊上狠狠地拧了一把。
东宫的走廊上人不多，只有一个宫女在打扫，偶尔有人端着一些东西走过。他们见了十皇子，最多也就出于礼节招呼一声。这样不受关注，反而对我们的行动挺有利。
我问十皇子：“现在怎么办？你看的那画本里的小孩是一般怎么做的？”
“嗯……他一般会先观察周围的情况，找到犯人留下的蛛丝马迹。”十皇子揉着发疼的胳膊说道。
“那咱们也要这样做？”
“自然咯。”他摊了摊手。
“行……从哪儿开始呢？”
十皇子略微思索了一番，说：“东宫主要的房间有这么几个，正殿是会客的地方，往后面走是书房和卧房，是皇兄读书工作和休息的地方。旁边还有几个偏间，是太监宫女们住的地方。我们最好都探查一番。”
我有些讶异：“你对东宫的格局倒是挺熟悉？”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扭捏了半天，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启齿。
“实不相瞒……其实我小时候有段时间被皇兄压在东宫里强令读书。我读不进去，就逃跑躲起来，基本上东宫里每一个房间我都躲过，当然熟悉啦。就连屋顶我也上过几百次了，每次躲在屋顶上就不容易被找到。但有一次被发现了，皇兄气得发疯，让一大群人抄着打鸟的棍子把我打下来。我逃到这头，他们就打到这头，我溜到那头，他们就追到那头，我们就这样周旋了半个下午，到后来两边都累得半死不活。”
“哈哈哈哈！”我没忍住笑了出来，那画面在我脑中仿佛是一群人在追打一只偷东西的猴子。突然，我意识到我们还在东宫里，连忙把笑憋了回去，捂着嘴小声问道：“后来呢？你被打下去了？”
“后来……”十皇子突然哭丧着脸：“结果我一不小心从屋顶上摔下去了，还摔断了腿。之后调养了几个月。对了，当时给我接骨的太医还是你师父蔡太医呢！要命的是，皇兄没有因为我受伤而放弃对我的管教，每次他自己下了课，就带着一堆书带到我那儿去，逼着动弹不得的我读下去……”
还真是一段荡气回肠可歌可泣的悲壮经历。我哭笑不得，真是苦了费尽心思要扶十皇子这堵烂墙的太子殿下。
我们来到了书房。书房里空无一人，因为太子殿下卧病在床，堆满书籍的书桌显得有些寂寥。
据十皇子说，太子最常待的地方就是书房，我们最好先把这里探查一番。虽然还云里雾里的，我们俩还是开始了探查。
找了半天，我一无所获。十皇子的收获倒是不少。
“平子你看，这个墙角有只死虫子，六脚朝天，面色铁青，死相极其诡异，会不会和皇兄中的毒有关？”
“你是怎么看出来虫子的面色的？！”
“平子快看！这边这个地板上这一道痕迹，难道是犯人留下的血迹？”
“怎么看那都是搬动书箱的拖痕！还有这不是凶杀案哪来的血！”
“平子平子！我找到了！你看这书桌下，有一堆不知道是什么的恶心东西，还有股臭味儿，肯定是毒物没错了！不对……这好像是我上次藏在这儿的馒头……”
“你为什么老是要把食物到处乱藏啊？！我记得你以前还把一个馒头从六岁藏到十三岁吧！”
结果他除了把宫女打扫上的疏忽一个不漏地查了个遍外，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找到。
“不对，不应该啊！”他居然相当震惊。“我记得我看的那本《名探子柯北》里面的主人公每次看到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会如有神助，突然就知晓一切真相了啊！”
“那是因为人家聪明……话说回来这本书的名字好难听……”
我欲哭无泪。我这才意识到，我们俩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探查这种事，还是需要有一定脑子才能做的。
而脑子这种东西，与我缘浅，与十皇子，永世无缘。
“我再找找。”他跑到十皇子的书桌前，在上面胡乱翻找。“这里会不会有线索？皇兄会不会把犯人的名字记在了某个地方呐？”
“他要是知道自己被什么人下毒，早就告诉我们了！”
我话音刚落，却看见十皇子翻找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盯着面前的一本小册子出神。
我纳闷儿：“你怎么了？”不会真的找到真凶的名字了吧？我凑过去，想看看他找到了什么。
“没，没什么！”他回过神来，慌忙把那本小册子塞进书堆里。
“我想想，我应该是漏掉了什么，什么关键的东西……”他作出努力思索的样子。突然，他一拍脑袋：“我明白了！是人！”
“人？”
“对，柯北……就是那画本的主人公，遇到每一起案件时都会和很多人接触，而真凶绝对在那些人里面。”他一脸兴奋。“我们不光要找物件提供的线索，还得去观察人！皇兄为人谨慎，而且他吃的东西，在进入他口中之前都会有人试毒。换言之，能让他中毒的人，绝对是他身边的，他所信任之人。去观察这些人，说不定就能抓住真凶的狐狸尾巴了！”
我一寻思，不得不认同他这些话不无道理。排查太子身边可能对他下手的人，的确不失是一个好办法。想不到十皇子居然能提出如此有用的见解，看来他还真的从书里多少学到了点儿东西。
“那我们去查吧。可是要怎么套话呢？要不要提前准备几个套话的问题？”
“不用担心，这个再简单不过了！”他得意地叉起腰。“只需看一眼就知道了！”
“诶？你这么厉害的？”
“画本里面，凡是真凶都长一个模样：秃头，贼眉鼠眼，最重要的是浑身上下都黑漆漆的。我们只要找到这样的人，就抓住真凶了！”
我一拳抡在他脸上：“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长成这样的人啊？！”
果然，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应该对这个人抱有什么期待。
就在我以为我们这毫无意义的“搜查”将在遗憾中结束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俩赶紧把之前挪动的物件草草堆回原位，理了理翻箱倒柜时不慎弄乱的衣服和头发，装作没事人一样站在书桌前。
书房的门被推开了，然而走进来的人不是太监也不是宫女，而是一个我从没见过的人。
他人高马大，约莫有九尺高，身形健硕，穿着一身黑衣。头是秃的，五官细小，看起来有些贼眉鼠眼，皮肤比一般人黑不少。
头是秃的……贼眉鼠眼……浑身黑色……
我和十皇子不约而同地指向他，惊呼道：“真凶！”
那人傻站在门口，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瞅着我们。
“二位这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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