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小神通探案课堂开课啦
“西罗的天璇散……”十皇子靠在太医院里的椅子上，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你不用装出一副明白的样子，我知道你肯定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呃……确实不知道。”他挠了挠头。
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昨天晚上我和师父双双倒在书房，趴在冰冷的地板上过了一夜，直到天亮才被其他太医叫醒。我醒来之后，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手脚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躯体上脱落。
熬夜难受，熬夜还要睡地板，雪上加霜。
不过努力终究没有白费，师父查到了，太子殿下所中之毒，很有可能就是来自西罗的秘药——天璇散。
西罗是位于东篱西边的一个国家。虽然不及东篱物产丰富，国力强大，但盛产好马，香料，兽皮，奇药等东篱这边难见的罕物。东篱和西罗在百年前曾一度兵刃相见，最后，战争以东篱国的胜利而告终。两国缔结了和约，以每年西罗向东篱上贡为条件，换取了近百年的和平。西罗产的稀罕玩意儿也随着和平的到来而大量涌入东篱，其中既有上述的珍奇商品，也有蛊毒，邪术，巫教等令人不太愉快的事物。
目前东篱国内关于西罗罕物的书少之又少，师父昨天找到的那本，还是不知多久以前的一位不知名的老前辈整理的，在师父扫荡书房前一直躺在角落里吃灰。
“天璇散是西罗的一种秘药。”我把在那本书上看到的东西复述给十皇子。“可作香料，也可以少量入药，但如果食用过量，就会中毒。中毒后，初期会有头晕，失眠，恶心等症状，潜伏大约半个月后，会在一夜之间突然加重，使人昏厥，无力，高烧不止……这和太子殿下目前的情况一模一样。”
“这毒……会死人吗？”
“书上没说，但也没写治疗方法。”我捏了捏自己酸痛的肩膀，睡眼惺忪地指了指里屋。“我师父太过劳累，今早我们把他抬回房里休息了。等他醒来，大概就要开始玩命找解药了吧。”
“说到西罗，我记得前不久西罗就来上贡过一次。”十皇子说。“那些使者带了很多古古怪怪的玩意儿来，宫里的人都分到了一些。我母妃只领了些西罗特产的果品，我尝了尝，味道还是蛮不错的。”
突然，我想起了什么。我问十皇子：“你说的西罗使者是什么时候来的？现在他们还在东篱吗？”
十皇子撑着脑袋想了好久：“唔……大概是半个月前？他们早就走了，现在即使没回西罗，也快到边疆了。”
半个月……
与天璇散的潜伏期一样！
“难道说……”我喃喃道，“使太子中毒的天璇散，就是那次送来的？”我扯过十皇子的衣领，继续追问下去，“他们送来的东西都去哪了？”
“我我我我……我不知道啊！”他慌张地摆手：“我没有偷吃啊！分给东宫的那些特产点心去了哪儿我也不知道！”
“我不关心什么点心不点……等等你刚才好像暴露了什么？算了，回头再跟你算账，你先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呃……马匹什么的充军用，金银珠宝进国库，至于服饰玩好，香料点心啥的，就分别赏赐给朝臣和后宫中人了……大概是这样，我也是道听途说。”
这样的话，天璇散应该会作为香料分到一些大臣和妃子手上，如果能搞到一些，那么师父研究解药就会方便多了！说不定，东宫就有，我得快点去好好找找！
一切如同云破月来，柳暗花明，原本暗无天日的境况，忽然间有了条畅通的明路。我难以克制内心的激动，“嗖”地一下站起身来，对十皇子说：“走！我们去东宫！”
十皇子看起来也相当高兴，不过他高兴的原因和我还不太一样。
“漂亮啊，平子！”十皇子兴奋地拍拍我的肩。“我们赶在那个什么付神通之前找到了这么重要的线索！哈哈哈哈，这下看那个家伙还怎么嚣张，我要拿着线索好好嘲笑他一通！”
“不是‘我们’找到的，是我师父找到的！”我没好气地纠正他。
另外，虽然有些残忍，我还是选择用现实来泼他一盆凉水。
“今天我们把这个发现也告诉张太医了。如果付神通找上他，张太医肯定马上告诉他了。”
十皇子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扯着嘴角问我：“张太医……今天也去东宫了？”
“一早就去了，在你来之前。”
“……我们能把张太医绑架起来关几天吗？就几天。”
“你敢这样做我就砍了你。”
事实是，根本等不到十皇子绑架张太医。当我们赶到东宫（我又被迫套上了太监的衣服），付神通已经在那儿了。
只见他靠在太子的书桌上，手里把玩着一个小盒子，气定神闲。十皇子气冲冲地指向他，怒吼道：“你这家伙，那是我的地盘，让开！”
他说的“他的地盘”，不过是他看书时打盹的地方。
付神通只说了句：“参见十皇子殿下。”依然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对十皇子的挑衅不理不睬。
我倒不在意十皇子和付神通的较劲儿，反正无论比推理还是比气人，十皇子都会被单方面碾压。我只在意东宫能不能找到天璇散。这事得问管事的公公。
这时，付神通却突然开了口：“不用找了，鄙人手上的就是天璇散。”
我猛地一回头，看到他把手中那个小盒子高高举过头顶。
“那个就是？”
“对，张太医把相关的都告诉鄙人了。天璇散……名字倒是好听。”他把小盒子向上一抛，又稳稳接住，再抛，再接。“这就是东宫分到的全部天璇散了。”
我内心激动，微微颤抖。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说：“付大人，麻烦您把那个给我。我要把它带回太医院，它能帮助我们找到解毒的办法！”
“这可不行。”
“唉？”
我没料到他会拒绝我。
“虽然很抱歉，但这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调查资料，不能让给你。”他说得很果断。
“你……你说什么？查案难道比救人还重要吗？万一人……出事了，那你破了案又有什么用？！”我的声音因激愤而嘶哑。
“人命是你们医生去管的东西，鄙人在意的只有真相。”他说道，脸上始终带着他一贯的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
这个人渣，亏我昨天还觉得他有点良心！
突然，我身边闪过一道黑影。
几乎是在一瞬间，十皇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了付神通身后。他张大嘴，露出他一排整齐而尖利的牙齿，对着付神通的大秃头狠狠咬了下去。
对，他咬了下去……
付神通身为密探，自然功夫了得，然而十皇子的这一招，居然让他来不及防备。头顶被咬住，即使不怎么疼，也足够让人混乱片刻。他玩盒子的手松开了，盒子被高高抛起。十皇子眼疾手快，飞身而起，踩在付神通的肩膀上，一个伸手，稳稳接住了盒子。他像是出气似的一蹬腿，付神通被他蹬得人仰马翻。他一个翻滚，落在地上，转身大喊一句：“平子！”，随后把盒子向我扔过来。我慌忙向前迈了几步，接住了盒子。
“到手了！”
“漂亮！”十皇子一撩头发，“咱俩的配合真是完美！抱歉，付大人，这个东西我们非带走不可。”
付神通以一个极其难看的样子躺在地上，他魁梧而黑壮，看起来像一头滑倒在泥地上四脚朝天的老水牛。他摸了摸自己头顶鲜亮的牙印，本来就黑的脸看上去更黑了。
“你们两个……臭小子！”
“我们快逃！”十皇子冲我喊道。我点点头，把小盒子藏进衣服里，扭头就要开溜。
“你们以为逃得掉吗？”
一瞬间，原本倒在我们身后的付神通，竟然突然出现在了我们面前。我和十皇子还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就被他一手一个提着领子抓了起来。
“你们这些小屁孩，都不懂听人把话说完的吗？”
他把我俩摔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脑袋，咬牙切齿地说：“久闻十皇子殿下身手不凡又顽劣无礼，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居然连鄙人都中了你的阴招。”
付神通是真的生气了，之前无论怎么挑衅他，他都一副波澜不惊，游刃有余的样子。现在他的脸上气得红一阵白一阵，红起来像紫薯，白起来像芋头。一双小眼睛里满是愤怒的火光，原本就少的眼白显得更少，样子越发滑稽可笑。
十皇子扶着自己摔疼的腰，两眼凶巴巴地瞪着付神通，还朝他吐了吐舌头。
我经过一晚上的折腾，又被他这一摔，感觉自己的身子骨已经彻底废了。我无力动弹，索性往地上一躺，然而双眼依旧不服输地盯着他。
“付大人，”我一字一顿地念着他的名字，把“大人”二字咬得尤其重。“您要是觉得我们影响了您查案的话，大可向皇上请示把我们抓起来。不过……要是误了太子的治疗，引发什么不好的后果，您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鄙人可没想过要负这么大的责任。”他拍了拍身上的灰，把手伸进衣服里摸索。片刻后，从衣服里摸出一个和一模一样的盒子。
“刚才那个不能给你们，但这个可以。”他说道。“这也是天璇散。”
“啥——”我和十皇子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异的声音。
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把两个盒子仔细对比端详。大小，纹路都一模一样。打开来看，里面的东西除了数量有些许差异，颜色，形状都如出一辙。
“这……这……”我哑口无言。
“东宫里的天璇散，可能有很多可推敲的线索。我想到太医院可能需要，所以就向皇上讨要了一些暂时无用的。本来想等张太医忙完再给他，既然你们想要，直接给你们也未尝不可。”
我感觉错怪了付神通，内心有些愧疚，红着脸说了句：“抱歉。”十皇子大概也感觉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把脑袋埋了下去，不说话了。
“算了算了，鄙人也不该对你们下手那么重。”付神通摊摊手说道。
“不过，付大人您从那个上面又能看出些什么呢？”我问道。
“很多，最重要的就是数量。”他说道。“据我的调查，太子对香料并不感兴趣，所以在半月前西罗使者进贡之时，并没有领得太多天璇散，这里就是全部了。对比我从皇上那儿得来的一满盒，他所使用的并不多，可以说只用了相当少的一部分。这样的数量，是不足以造成中毒的，我说的对吗？徐太医？”
“啊……对。”
“那就可以排除太子殿下自己误食天璇散中毒的可能。所以说，必定是有外人，让太子吃下了过量的天璇散。这个人，不论是出于何种目的，有意或者无意，他就是我们要找的，‘真凶’！”
我和十皇子倒吸一口气，使劲点点头。我俩仿佛成了私塾里的书童，付神通则是讲课的先生，他的分析推理让我们听得津津有味，不可自拔。
“另外，我还要问问徐太医，要食用多少天璇散才会中毒？”
“嗯，根据书上所说，天璇散的毒性相当小，像这样的盒子，至少要一整盒才会致人中毒。另外，天璇散点燃后有香气，但食用起来是没有味道的，所以中毒后很难发觉。”
“答得不错，奖励你一朵小红花。请坐下”
“谢谢先生！”我好像真的陷进了老师学生的套里了。
“这里，我就要请十皇子回答了。请问，你所熟知的人中，有谁是特别喜欢香料，可能持有大量的天璇散的？”
“报告先生！据我了解，玉妃娘娘，兰妃娘娘，淑妃娘娘，都是特别喜欢香料的！”
“回答得很好，也奖励你一朵小红花。”
“谢谢先生！”
“再问，这几位娘娘分别有几位子嗣？。”
“玉妃娘娘有两位，二皇兄，四皇姐，；兰妃娘娘两位，三皇兄，九皇姐；淑妃娘娘只有一位，六皇兄！”
“很好。这几位娘娘和皇子公主，平时受皇上喜爱吗？”
“报告！玉妃娘娘身为贵妃，受宠程度仅次于皇后娘娘；二皇兄一直很优秀。兰妃娘娘以前挺受宠的，但最近有点被冷落，所以她常常在御花园里咬着手帕数蚂蚁。不过三皇兄也很出色，目前一直在镇守边关。四皇姐和九皇姐都早已出嫁，许久没见着她们了。淑妃娘娘是最近开始很受宠的，六皇兄也是，最近突然在朝堂上大放异彩，深受父皇喜欢！”
“不错。最后一个问题，十皇子殿下您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
“因为我平时闲得没事干，最喜欢搜集八卦消息！”
“不刻苦学习，反倒成天醉心于八卦，扰乱校风，扣光红花，罚站去！”
“诶——”十皇子哭丧着脸站起来，可怜兮兮地走到墙角。
“那现在，鄙人就来把所有的情报梳理一下。”付神通清了清嗓子，说道：“太子为人谨慎，饭食也有人把关试毒，再加上东宫的天璇散很少，排除自己误食，和身边仆从下毒的可能。因此，我们可以确认，是东宫外之人让太子吃下了天璇散。持有大量天璇散的人，最有可能是之前提到的几位娘娘，当然也可能是她们的子嗣。这些人是目前嫌疑最大的，至于目的……虽然说起来有些老套，但应该就是争宠，以及争夺皇位继承权吧。只要排查这些人，真相，就在我们眼前！”
“好！”我和十皇子鼓起了掌。付神通在我们的掌声中深鞠一躬，得意道：“今天就讲到这里，下课。”
“起立！老——师——辛——苦——了——”
“好厉害……”十皇子的赞扬是发自内心的，他脸上出现了崇拜的表情。今次一过，他已经从付神通的黑粉，变成了付神通的迷弟。
“下面布置作业。要想快点解决这个案子，我需要二位也来帮忙。徐太医把天璇散带回太医院，和其他太医一起，尽快研究出解毒的办法。十皇子殿下，鄙人不便在宫中行走，因此，麻烦您帮忙调查一下那几位娘娘住处天璇散的储备情况。您的身手真的挺不错，相信您可以胜任。”
“如果我完成得好，可以把小红花还给我吗？”
“当然可以！”
“太好了！”墙角里的十皇子愉快地跳起来，满面红光。
“那今天就到这儿了，同学们，再见！”
“再见！”
虽然今天的气氛有点……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但收获无疑是巨大的。付神通再怎么讨人厌，到底是出色的密探，所有问题在他面前都迎刃而解，通往真相的路，在我们眼前越发清晰。
我俩走在回去的路上。我的怀里揣着付神通给的天璇散，如同揣着一份希望。
十皇子开心得走路都像在飞，说道：“付大人真了不起！跟柯北一样厉害！”
“你已经开始叫他付大人了？”
“平子别吃醋，我可以叫你徐宝贝儿~”
“闭嘴吧你！”
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但我心里没有丝毫愤怒。
“走吧。今天还早，去太医院喝茶吧。”
“太好了！”
我们俩高高兴兴地往太医院走着，十皇子一边走，还一边哼着不知从哪学来的小曲儿。
我们在宫墙间的小路上留下一串轻盈的脚印。
当时的我们还不知道，真相将带给我们的，会是怎样似海一般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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