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论那个锒铛入狱的大师兄

此言一出，翠兰阁众人目瞪口呆。

        岳重宿下意识摸向怀中略有分量的小钱袋。

        师爷则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小算盘来，三下五除二就替谭霜昭算好了账。

        “大人，赎款共计白银十三两并铜钱四百四十文整。”

        翠兰阁众人见事态不如人意，纷纷劝阻起来，这个忙说“大人不可”，那个急道“大人三思”，在公堂上闹作一团，让谭霜昭抄起惊堂木狠狠一敲震了下来。

        “肃静！”谭霜昭严声厉色道，“公堂之上岂容尔等放肆！此案既交由本官裁定，便由不得你们置喙。不满本官的判决，大可各挨二十杖后滚出衙门自行了结，届时双方是死是伤另行审判！”

        翠兰阁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见无人再闹，谭霜昭便缓下脸色，对着岳重宿笑问道：“怎样，岳少侠是要交赎款，还是挨完刑后流放两千里？”

        “唔……”岳重宿把小钱袋里装着的银钱翻来覆去数了好几遍，神色犹豫地抬眼看向谭霜昭，“我手头不巧只有十两白银与二百四十枚铜板……不如你放我回万溪山庄，我去向账房多预支一日的工钱来予你？”

        谭霜昭指尖微动，很快就算清了帐，开口道：“放你回去？我衙门里的差役可不比你们江湖人士身手好，万一你路上跑了怎么办？有多少就交多少罢，抵去这部分刑罚，你只消坐上一年的牢便能出来了。话说在前头，多少银钱赎多少刑罚，本朝律法都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本官可一点没贪你的。”

        “嗯？你要贪我什么？”

        岳重宿满面疑惑，一看便知他是一点儿都没怀疑过小县令会借机中饱私囊。

        倒不如说，心思单纯的问心派大师兄压根就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中饱私囊”这一回事。

        谭霜昭抬手示意岳重宿将银钱交至师爷处，转移话题道：“此事本官稍后自会派人通知万溪山庄，假若陶庄主愿意为岳少侠补足这余下的银钱，本官立马放你出来。”

        “劳烦了。”岳重宿将空无一物的小钱袋收回怀中，可怜兮兮地摸了摸腰侧挂着的若浮剑。

        这是他全身上下唯一一件值价的家当了。

        谭霜昭像是才想起来似的，出言提醒道：“岳少侠，牢中不许携带武器。你的这柄剑，本官就暂且替你收着了，待你出狱之时再归还于你。”

        岳重宿：“……”

        嘤。

        他不情不愿地解下佩剑，将若浮剑亲手交与谭霜昭保管，目光万分不舍地流连在剑身上：“这柄若浮剑伴我多年，从未离过身……你、你要好好待它。”

        谭霜昭接下若浮剑，笑意盈盈地道：“岳少侠放心，本官一定原样奉还。请吧。”

        认罪，画押，入狱。

        不到半个时辰，意气风发的问心派大师兄就换上了一身破旧囚服，被丢进了又黑又冷的县衙大牢里。

        岳重宿在牢中殷切期盼着能够瞧见第二天的朝阳，却不知陶大庄主深夜收到他锒铛入狱的消息，二话不说就把他签下的那纸雇佣文书烧了个干净，全当岳重宿从没来过万溪山庄，彻底同他撇清了关系。

        这一夜过后，万溪山庄上下，大概只有陶大小姐还会偶尔记起那个好看听话的护卫小哥哥了。

        ·

        秋去春至，一年时光匆匆而逝。

        终于得以重见天日的岳重宿手里捧着谭霜昭派人送来的若浮剑，内心感慨万千，难以言语。

        他拔剑出鞘，若浮剑锋芒不减、锐利依旧，看起来当真是有被好好对待。

        感动之余，岳重宿拿它剃净了脸上肆意生长的胡毛，顺带向衙役要回原来的衣裳，将自己好生收拾了一番。

        踏出县衙大门时，他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问心派大师兄。

        只是，身无分文。

        肚子还饿得咕咕直叫。

        已然有了就职经验的问心派大师兄寻到个急缺人手的街边小摊，给摊主打了半日下手，领了点儿微薄工钱，还顺带蹭了顿饭食。

        夜深时分，街市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而岳重宿蹲在街角一处旧书摊前，花十五枚铜板买下了一本名为《承国律法》的小破书。

        岳重宿揣着新买的小破书，住进了曾经待过的小破庙。

        他借着月光，翻开了书页，心道：等读完这本《承国律法》，我就不会再被小县令罚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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