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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谁是笼中鸟(二)


京城表面的祥和并没有维持多久。

        第一个撕开众人伪装的是资历比慕容祈还要高的太尉陈浦南,这个七十高龄的老大人在朝堂上公开反对太后垂帘听政,局面在一瞬间超出了所有人的控制范围。陈太尉虽是文官,却有一颗赤胆忠心,先帝驾崩之前除了任命慕容祈和谢尚为辅政大臣外,还单独召见陈浦南,两人足足密谈了三个时辰,而在此之后不到一个时辰,先帝驾崩。所以不管有多少人认为陈太尉与慕容祈为一党,谢卿都不会相信,他也许受慕容祈利用,也许有时会利用慕容祈,但他对玥国的忠心绝不会受任何人左右。陈太尉是先帝之师,门生众多,太后若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敢为难他。

        谢十三把时间掐得很准,二更不过一刻,陈浦南的车辇刚好行到西华门,这里离皇宫不到百尺。谢卿望向天空中点点繁星,却见不到月亮。再过半月就是昭平太子的祭日,宫里要筹备的事情并不比先帝祭日时轻松多少,这位皇帝的亲哥哥,先帝的长子曾经是整个玥国的希望,却白白地死在了卫国,即便是卫国因此而亡国也无法抚平先帝和皇上内心的伤痛。皇帝年年祭拜,谢卿自从有了官职后便被皇帝年年任命在祭礼过程中对皇帝的保护工作。太后只在昭平太子死后的那几年参加过祭礼,之后便再没参加过,所以每到昭平太子祭日前后这段时间,皇上和太后的关系就会变得微妙,甚至有些紧张。

        谢卿本想在祭典上给昭平太子好好上一注高香(按玥国礼制,皇族祭祀典礼上有官职的血缘姻亲都可以上香祭拜)保佑一下自己明年的仕途。但是现在,他不得不站在刺骨的寒风里,手里还要握着冰凉的刀把。

        ……

        天刚蒙蒙亮,颐京就炸开了锅。当朝太尉陈浦南在自己府中惨遭贼人杀害,自打大玥国开国以来,从未发生过这种刺杀朝廷命官的案子,或者说从未发生过如此明目张胆地刺杀行为。皇帝得知此事后立即召集文武大臣对此事进行庭议,不过,除了慕容祈和他的党羽明确表示必须追查真凶意外,其他大臣不过是口头应付罢了。谁都知道,陈太尉是慕容祈最得力的助手。

        陈浦南刚上奏让太后停了垂帘听政,第二天就梗死家中,而且,今日庭议,太后没有再次称病。

        这在慕容祈一党眼中无疑已经是最好的表态。

        十七岁的小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让本就清瘦的身体看上去更加单薄。他居高临下,看着这些神情激愤的大臣,他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不是不想说,而是根本就没有他插嘴的机会。本以为,今日母后不在,而且又出了这样大的命案,他可以比往日更像个皇帝,起码能多说几句话。现在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以为罢了。他穿着龙袍,也还是个木偶,他当了不到三年的太子,五年的皇帝,依旧不知道,自己坐在这张龙椅上到底该做什么。他看着大臣们一个个狰狞的面孔,觉得很陌生,他有些害怕,但是事情还得继续下去。

        小皇帝抿了抿嘴唇,打断了下面激昂的发言。“今日就到这里吧,陈太尉一案朕命大理寺全权处理,尽早捉拿真凶,查出幕后主使。退朝。”

        在大臣们多姿多彩的目光中和宫人的簇拥下,小皇帝走出了大殿。

        很快,慕容祈等人还来不及思考,便被皇帝身边的亲信太监鱼欢儿悄悄地召入了御书房。

        这是鸿门宴,慕容祈心里有数,但他在这小皇帝脸上看不出一点点的算计,只能勉强和皇帝应付。

        慕容黎也是硬着头皮面对这几位老臣,他把满满一盏茶都喝下了肚,清了清嗓子,用最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比较平稳。

        “出了这样的事,想必叔公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慕容祈老气横秋,他本就不把皇帝放在眼里,陈浦南是什么人?就这么死在了大街上,凶手是谁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皇帝如果有一丝偏心,那么他也不必做什么忠臣良相,玥国史上虽无臣子谋逆易主的先例,但要是真的逼到了那一步,他也绝不会手软。他拱手道:“启禀皇上,如今我大玥国有奸佞祸乱朝政,他们既然已向陈太尉下了毒手,那么总有一天会威胁到老臣,甚至威胁到皇上。皇上若不能铲除奸佞,老臣宁愿辞官不做,保一己清誉。”

        “你这是做什么?”皇帝发了急,“朕何时包庇奸佞了?只是……只是如今……”慕容黎欲言又止。

        “皇上有话不妨直说,”慕容祈道。

        小皇帝给鱼欢儿一个眼色,让他带着殿内的太监宫女退出去,之后又喝了一大口茶,差点把茶盏打翻,这才说道:“大司马可知如今是何局面?”

        慕容祈从未见过皇帝如此正色,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朕登基已有五年,朕深知资历远不及昭平太子,但朕一直兢兢业业,希望能有先皇的一番作为,可是太后……”

        慕容祈忙道:“皇上为何妄自菲薄,皇上天资聪慧,无人能及,何况昭平太子仙去时您年纪尚小,倘若昭平太子还在,您的文韬武略未必会在他之下。自圣上登基以来,朝政上多有太后扶持,这虽是好事,但皇上早已年过十七,我朝明帝之母邵太后也曾垂帘听政,但明帝十五岁时便已亲政,如今太后依然掌控朝政,实在是于理不合,于法不容!”慕容祈越说越激动,皇帝才调整好的心绪被他的一番话吓得又颠三倒四了。

        “朕……朕要请大司马帮朕一个忙……”

        “皇上言重了,皇上所托,臣定万死不辞。”慕容祈跪在地上,额头抵在青石地砖上,这样的大礼他自皇帝登基大典之后还未曾行过。

        小皇帝看着慕容祈苍老瘦削的脊背,手落在衣服上,能够清楚的摸出金龙的轮廓,是飞龙在天,他抬眼望向窗外,眼神逐渐深邃,散发出畏人的寒气。慕容黎用一种慕容祈从未听过的语气说道:“朕想借此机会掌控‘无名坊’。”

        慕容祈大惊之下没有察觉出皇帝语气的变化,他花白的胡须有些颤抖:“皇上,‘无名坊’是太后和骠骑将军多年经营的暗卫,虽然近年来明里暗里做下不少……可,可……”

        皇上面不改色:“朕知道‘无名坊’一切行动皆受命于母后,正因如此朕才要将它收为己用。”谢卿原计划是他杀了陈浦南后由皇帝安抚慕容祈,最起码要让他觉得皇帝是要依靠他的,可事发之后谢卿传给皇帝的讯息确是“未果”二字,此外再无其他,但慕容黎敏感地觉察出事情定有变故,他本以为是刺杀失败,可没想到第二日就听到陈浦南在家中遇刺的消息,顿时慌了手脚,只能按原计划进行。

        “大司马只记住不要伤其性命,其余都听凭大司马处置,”慕容黎说,“不管用什么计策,朕都要得到‘无名坊’。”

        由于陈太尉遇刺,这几天颐京上下多了几分肃杀之意,慕容祈在得到皇帝的暗许以后雷厉风行,不仅各个城门街口都有官兵盘查,就连平日里百姓出门都是谨言慎行,人心惶惶。这也直接影响到了陌语山岚的生意,偌大的一家妓院就这么让自己的亲掌柜给坑了。

        洪家班的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在陌语山岚接过一场演出,不过就在陈太尉死的那天晚上,李管事过来吩咐洪福编排一个新的节目,听李管事的意思,如果节目能让十三公子满意,很可能会安排入宫表演,陌语山岚的歌舞伎入宫表演是常有的事,但对于刚加入不到一月的洪家班来说确实属于破例。入宫表演对于洪福来说并没有什么稀奇,他毕竟在卫宫里侍候了好多年,什么世面没见过,只不过以他这样尴尬的身份进入玥国的皇宫,一不小心就可能招来灾祸,所以平日里他少不了反复唠叨让班子里的人各种小心。不过阿衍瞧着师傅对这次表演是真的很上心,可能是上了年纪,又没了以前在卫宫的风光,想在退隐之前最后辉煌一次吧。

        节目里没有阿衍什么事,他也难得清闲,他不敢在陌语山岚里乱走,这里的姑娘太勾人,即便你身无分文,只需人家多看你一眼,你便是连身家性命也愿意交出去了。

        而他不肯待在陌语山岚还有另一个原因,陈浦南死的那天晚上他同时见到了谢十三和陈太尉。那天夜里谢十三穿着洪福曾为他描述过的银牡丹纹饰玄衣,腰间别着两把不到一尺的短刀。阿衍知道“无名坊”规矩,并没有很害怕,起码在谢十三扯下面罩之前,阿衍觉得自己还有活下来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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