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初识

“咚、咚、咚……”

        小桃灵“嗖”地飞回了桃树中，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将她吓了一跳。

        邱意浓挑了挑眉，有些疑惑，昨日他爹春祭回来，说是途中遇见一些读书人，商量好今日要在镇外的南苍山起文会，早早就出门了。按理来说，会在这个时候敲她家的门的人并不多。

        她从门缝望了一眼，是个姑娘。邱意浓将门打开了半扇门，朝门外的姑娘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意，“请问你找谁？”

        那姑娘却没有立时回答她，只是饶有兴致地朝院中打量了几眼。她看的方向，是桃树！邱意浓呼吸急促了一瞬，还没待她反应，就听见桃桃兴高采烈的声音，“灵族！浓浓，是灵族人哎！”

        这声音越来越近，邱意浓心头焦急，面上却十分镇定，“找错门了吗？那你可以再去别处看看。”她作势关门，然而门纹丝不动。

        “吾名石愿，应尔之召唤前来。”那姑娘忽的开口，面上一片漫不经心，“刚才只是看到一只桃灵幼崽，有些惊讶才没来得及回答。”

        邱意浓闻言稍稍安心，见桃桃已然飞到她肩上好奇地打量着门外的人，只好顺势迎她进屋，“客人请进。”

        “桃桃，下次莫要再如此冲动。”关门的时候，她小声对小桃灵如此叮嘱了一句，因为背对着的原因，自也没看到石愿一瞬间弯起的眼睛，她没有拴门。

        “哎，为什么？”小桃灵一派天真模样，邱意浓没有答话，只借着地利之便打量起身前的女子。

        她穿着一身月牙白色的衣裳，身姿挺拔，行走间仿若一树盛开在冬日里的白梅，清冷孤傲。

        她原以为愿得有个三五天才来，因此最开始以为门外是问路的路人；自报身份以前，也只以为是个发现桃桃的灵族人。没想到，这就是桃桃说过的石愿。

        我还是坐井观天了。邱意浓如此想到，脚步加快些许走到前面，引石愿入了堂屋，“客人请上座。”

        “你就是传说中的石愿姐姐吗？”是小桃灵在好奇。石愿一顿，她凶名在外，除了同族又没什么私交，除了常愿和钱盛之外，很少有人会叫她“姐姐”，她点点头，望向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幼崽。

        她已经从邱意浓的肩头飞下，大胆地绕着石愿飞来飞去，“我听说你很厉害，一直都很想见见你。”

        “现在不是见到了？”石愿轻笑了几声，她对灵族的幼崽向来包容，因此也没有如平常一般待人冷漠。

        “是哎！浓浓运气真好，一召唤就是你。”小桃灵声音欢快，细细观察着这个传闻中的灵族前辈，“你好漂亮哦！笑起来也好好看！我喜欢你。”

        这般直白的童言童语逗笑了石愿，“是吗？谢谢你的夸奖，小桃灵。”听闻此言，因桃桃的大胆停下了脚步的邱意浓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叫桃桃。”小桃灵一本正经地介绍着自己，“你不信桃桃喜欢你吗？”

        “我信，小桃桃。”石愿没忍住戳了戳她的脸，却见小桃灵捂着自己的脸，控诉地看向她，说道，“姐姐，你怎么和浓浓一样啊？都喜欢戳我的脸。”她转了转自己的眼睛，“既然你们都这么喜欢桃桃，那姐姐可不可以帮帮浓浓，让她得偿所愿。”

        “小机灵鬼。”石愿不置可否，只望向奉茶而来的邱意浓，直接道，“不必多礼，你的愿望是什么？”

        邱意浓见桃桃朝她得意地眨眼，知她没有下去的意思，只好无奈一笑，说道，“敢问大人，若你带着如我这般的人族去到八百里外的县城，速度依旧如此之快？”

        是很诱人的味道，不过……

        “来回至多一夜。”石愿望着眼前双眼一亮的人，那股吸引着她的浓郁的食物味道中，夹杂的淡淡的苦涩又刺鼻的气味再也掩盖不住。

        “大人，我的愿望是，亲手向我的前夫——吴知文，复仇。”

        是个恶愿。

        这个愿望里饱含了仇恨、痛苦、哀怨、疯狂的情绪，是一种浓烈的将要择人而噬的欲望，对于愿族来说，要人命的愿望，都是恶愿。

        可她很香，她的欲望如此之纯粹，以至于这味道就像春日新雨后刚冒出头就被采走的漂亮菌菇，鲜美、迷人，却带着致命的毒素。石愿是个资深的采菇人，照理来说不该驻足于这毫无益处的毒菇。

        她没有喝茶，接过茶盏后就将它置在桌上，目光一直没离开盈着黑光的邱意浓，“这于我而言，并不是个划算的买卖。”

        小桃灵闻言焦急起来，正欲说些什么，邱意浓抬手制止了她。她很平静，即使愿光里的欲望在不停翻涌，她面上依旧是那副温和恬淡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她内心的恶意已经充盈，正待爆发。

        “敢问我要如何与大人交易？”邱意浓不卑不亢地问道。

        她很克制。石愿在内心对眼前人做了如此评价，问得也很聪明。她冷淡地扫了一眼邱意浓，伸手抓出一抹黢黑的愿光，只有必要见血的愿望，才会是这般浓郁的黑色。

        愿光是只有愿族人能看到的一种灵光，邱意浓和桃灵当然看不见，她们只看见石愿冷淡的眼神以及突然伸手的动作，她没有说话，然而邱意浓却敏锐地察觉到了环境的变化。

        依旧是那个客厅，陈设也没有太大改变，但她毕竟在此生活了十几年，一眼就瞧出不同之处，置茶的桌子变得新了很多，她望着冒着袅袅热气的茶盏，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抬眼看向石愿，那位大人这才开口，“如果我能被你说服的话，交易自然可成。”

        天真的桃灵还没有发现此间变化，还在问，“那要如何说服你？”邱意浓却是随石愿起身走向了院中，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要说服这位大人的，不是她，而是她的记忆。

        当她在院中看见年幼的自己时，心中的猜测被肯定了。桃桃犹在惊呼，“哇，浓浓，这是幼年的你哎！我们是回到过去了吗？”

        幼时的邱意浓没有察觉到院中来了外人，她正欢快地荡着秋千。二十岁的邱意浓怀念地看着这一幕，这是她爹在她八岁那年请刘工来家里做的秋千，因为放在院中日晒雨淋，到她出嫁前，这个秋千就已经去到灶台里面了。

        这是八岁时还没遇见吴知文的她。邱意浓转头看向了大门，不过，也快认识他了。

        门开了，年轻许多的邱举人出现在门口，他穿着灰白色的长衫，一只手中抱着一个包裹，一只手里提着一尾鱼。

        年幼的邱意浓已经停了秋千，欢快地向邱举人跑过去，“爹！你回来了！”她的声音还很稚嫩，总叫人想起春日的早莺，清亮婉转，“这又是你的学生送的吗？”她看见了邱举人手中的物什，神情中带着“我料事如神”的狡黠。

        “还是知文那孩子。”说到自己的学生，邱举人向来严肃的脸上也带了笑意，“我不过帮了他一次，这孩子就记着我的恩，都告诉他好几次不要送这些，每回都放到门口就跑了，拦都拦不住。”

        听出她爹话语中的得意，邱意浓撇撇嘴，“偏他和你的意。”她伸手接过邱举人的教具，朝书房走去，“我前几日新买了一套四书，将你的批注、笔记都誊了上去，你将那套旧书送给他吧。”

        她一边走一边说，活像个操心的小大人，“他家里也不富裕，总这样不行，你好歹得想办法与他讲清楚，记恩是美德，但做到如今这样，也就够了。”

        她对邱举人口中的知文早有耳闻，他爹在恒安镇的县学做教书夫子，吴知文是他极喜爱的一个学生。

        平湖县是文兴之地，重视教育，基本上每个县都有私塾。县学已考试取学子，束脩也没有一般的私塾那般昂贵，是平民家里的不二之选。

        吴知文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出身并不富贵，是恒安镇辖下的一个村子，虽是农村，但祖上出过秀才，使得吴家村成为恒安镇数一数二的“富贵村”。吴知文，便是如今吴家村里最有前途的一个学子。

        吴家到底是农户，算不得多富贵，吴知文就是全家供养出来的那个读书人。他确实不负家里人的期待，极其聪明，在县学学子试中取得第五名，成功入县学读书，在县学里也出类拔萃，考试时就没掉出过前三名。

        邱举人注意到他，是因为他刻苦又努力。他白日里的所有时间都在学习。有一次邱举人兴起，平旦之时就去了县学，只为瞧上一眼夏日里清晨的荷塘，惊讶地发现已经晨起的吴知文。

        后来一问才知道，他总是天蒙蒙亮就起床读书，夜里也要等到学堂里的路灯熄灭后才回屋睡觉。从那以后，邱意浓就常听到“吴知文”这个名字。

        他与邱举人的纠葛，在于他被同窗欺负时邱举人为他解了围，从此以后，这个少年常常送一些菜蔬给邱举人。他打听出了邱举人的住处，瞅着时间往门口一放就跑，父女俩谁也没抓到过他，最多只能看见一个跑远的背影，邱举人在县学找他，他也情做不知。

        无疑，邱家父女对他都抱有好感。

        邱举人也在意这事，只说着自己会想办法解决。他的解决办法，就是院门再一次打开的时候，领着一个小少年走到邱意浓面前，对邱意浓说：

        “浓浓，这是你的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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