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七爷
左平与卓兴催马赶到南门时,整条街都已被青石城的驻军封锁,值守的士兵手执长枪拦在街头,两人只能在马背上向街上张望。
街面上,原本混乱的人群早已四散逃去,没来得及逃走的都被官兵们拢在一处,挨个盘问。几间刺客藏身的酒楼都被贴上了封条,上至酒楼老板,下至跑堂,甚至是没来得及离开的客人,都已被压入大牢,等候审讯。幽云卫分作数队,正带着城中的捕快在四处搜查线索。
马宏远正带人审查被羁押的人群,一抬头看见卓兴被拦在外面,连忙跑上前喝退左右士兵,将卓兴与左平迎了进来。卓兴先向左平和马宏远介绍了彼此,之后便问:“现场有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马宏远摇了摇头,说:“这些刺客都是老手,没在现场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只在街上找到几根银针,正打算派人送给统领。”
说完,马宏远递出一个布包。卓兴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确实是几根银针。卓兴数了数一共八根,其中六根样式普通,另外两根却与信封中的那一根十分相似。左平取出信封中的银针与这两个仔细比较,果然一模一样。
左平看着九根银针,心头一沉,神色渐渐凝重,“九星齐出,看来秦风有麻烦了!”
卓兴一头雾水,连忙追问:“左先生发现了什么,但说无妨。”
左平解释道:“九星齐出是血神教的一种使用暗器的手法,以九根银针分打人的九处要害,其中六根先出分打双眼、双肩和双腿,待对方出招应对时,又有三根银针射向咽喉、檀中、丹田三处要害,这三根银针后发而先至,眨眼之间便射到身前,此时对方招式已出,再想收招抵挡已然是来不及。这种手法对于使用者的眼力、手劲和判断力都有极高要求,就算知晓其中奥秘,也极难应对。”
听左平说完,卓兴的脸色也渐渐难看,“光是听左先生的描述,就已经十分棘手了,难怪将军会被它所伤。”
“现在最麻烦的不是这九根银针,而是使用银针的人。即便是在血神教内,会用这种手法的也不超过一手之数,看来血神教是要动真格的了!” 左平皱起眉头,眼中露出一丝疑惑,“有一点我一直不明白,既然动用了这样的高手,为什么不在针上施以剧毒,直接要了秦风的性命?”
“或许对方也没有想到能有机会得手吧!”卓兴看着左平,眼中闪出一丝不快,“这种事,等捉到刺客自然就明白了!”
卓兴转过头看向马宏远,“逃走的刺客抓住没有?”
“没有。”马宏远低下头,“兄弟们对于城中的情况都不太熟悉,在西面的一处窝棚里跟丢了。”
“跟丢了?”卓兴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个月的安稳日子都把你们养成猪了么?几个毛贼竟然跟丢了?”
卓兴心底一阵火起,提起马鞭就要向马宏远的头顶抽去。左平见势不对,连忙伸手拦住卓兴,“卓兄弟别冲动,西面那片地方乱的像老鼠窝,别说是几个初来乍到的弟兄,就算是换了我,也不一定分得清方向,怪不得他们。”左平的手腕像是有万钧力气,压在卓兴的手腕上,任凭卓兴如何用力都无法挪动分毫。卓兴试了几次都无法将手抬起,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敬佩之意。
“看在左先生的面子上,今天就饶你一次。”
左平这时转过头对马宏远说道:“我看还是派个人带我们到现场看看吧,或许我能帮忙想想办法。”
“是。”马宏远见左平为他解围,连忙唤来部下。来人名叫骆安,乃是军中斥候,最擅长探查与追踪之事。
“你也跟丢了?”卓兴见来的是他,脸色又难看几分。
骆安回道:“小人本来一路跟着,想要找出敌人的藏身之处,但没想到那地方不仅地势复杂,而且人满为患,我不小心被卷入人群,回过神来那几个刺客已经不见踪影。”
卓兴一声冷哼,“等到了地方,要是和你说的有半点不同,你自己去领一百军棍。”
“是。”
骆安不再说话,他翻身上马领着两人沿着刺客逃走的路线追查过去。离开前,卓兴狠狠地瞪了马宏远一眼,“传令下去,让所有人瞪大眼睛仔细搜索,要是漏掉一丝线索,军法伺候。”
刺客逃走时专挑小道,一路上弯弯绕绕,战马想跑也跑不起来。路上,左平见卓兴余怒未消,便向卓兴解释:
青石城原本不过是个普通的小镇,因为山中盛产上好的石料等物产而盛极一时。为了接待往来不断的商人才渐渐建起了城池,而城的名字也是因此而来。当初建城的时候是为了供富人享乐,根本没考虑过穷人的死活,穷人没地方去,便只能挤在城市的角落。但是,随着人们的喜好的转变,山中的物产不再受欢迎,青石城也渐渐没落,如今除了直接与官道相连的南门还能看出几分当年的繁华之外 ,其他地方早已破败,就连官府如今也是外强中干,许多地方根本无力顾及。如今这些地方大多成为了罪犯的乐园,只有那些没有去处的底层百姓才会聚集在此,相互依存,但因为缺少管理,这些地方早已混乱不堪,想在这些地方跟踪刺客,简直比登天还难。
卓兴对左平的话充满了怀疑。这些年幽云卫跟着秦风南征北战,攀悬崖、过沼泽……什么样的险地没去过,怎么可能连几个毛贼都追不上?直到亲眼目睹之后,卓兴才知道原来自己根本不理解何为混乱不堪。
三人在一个南北走向的小路边停下。眼前这一片到处都是破旧的房屋,房与房离得极近,许多小巷窄到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稍微宽一点的地方也都挤满了人,一个个破衣烂衫,一看就是常在街边乞讨的乞丐。稍好些的还能搭个简易的棚子用作容身之处,更多的则是随便找个阴凉的地方往下一躺。天空中拉着无数条绳子,绳子上挂满了晾晒的衣物。屋顶上横七竖八的搭着许多木板,居民们就以木板为路穿梭在屋顶之间。卓兴站在路上,转身看看身后这一片整齐的房屋,再看看身前,明明只隔着一条街,但身前身后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看着眼前这番景象,卓兴一阵头皮发麻,对骆安说:“看来是我错怪你们了,这地方估计连千机阁的探子来了,也分不清方向。”
卓兴扭头看向左平,继续说:“我看还是回去调集人手,来个彻底的搜查吧,光靠我们三人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左平却不赞同,“先别说城里那些当差的愿不愿意到这来,光是集结人手的这段时间,那些刺客早就跑的没影了!”
“那,左先生觉得该怎么办?”
“我常听店里的客人说,现在的青石城是三七分,三份归官府,七份归七爷,这个七爷掌管着整个青石城的黑道势力,只要找到他,一切都好办。”
卓兴这些年跟着秦风不知铲除了多少黑恶势力,一听左平要找这些人帮忙,脸上顿时露出些许不快。左平看出了卓兴的心思,连忙解释:
这七爷可不是一般人。
七爷名叫陈齐,自青石城没落之后,官府也日益衰弱,各种矛盾激化,青石城渐渐陷入一片混乱,也因此激生出许多黑恶势力。这些势力之间为了争夺地盘明争暗斗,甚至不惜大打出手,流血事件时有发生,连官府都管不了。经过长时间的角逐,最终只剩下实力最强的十人。这十人厌倦了斗争,为了和平共处而结为异性兄弟,其中排行第七的便是如今的七爷。
然而这不过是一些人的缓兵之计,短暂的平静之后,爆发了更大的混战。十方势力相互厮杀,青石城每天都笼罩在腥风血雨之中。最终还是靠着七爷在其中分化调解,从内部瓦解各方势力并将其纳入麾下,这才结束了青石城持续数年的混乱局面。而且在七爷的约束下,如今青石城的黑道势力并不敢随意滋事,比之过去已经好上许多了!况且,现在情况紧急,找七爷帮忙,也是目前是最快的办法了。
听左平说完,卓兴的神色才稍有缓解,问道:“那,怎么才能找到这个七爷?”
“这个简单。”
左平站在街上四处张望一番,见不远处几个吊儿郎当的小混混正向这边走来,便迎上前去。这几个人中,为首这人身材高大,从额头到嘴角斜着一道长长的刀疤,看起来是几人中的老大。刀疤男走路时大摇大摆,抬着下巴,用两只鼻孔看人。左平走到他面前,二话不说对着他的鼻子就是一拳。这一拳气力十足,一下就将刀疤男打飞了三四尺远,打得他鼻血直流,将他胸前的衣服都染红一片。
刀疤脸从地上爬起身,伸手抹掉鼻子上的鲜血,冲着左平怒吼道:“他妈的,什么人不要命了么,敢惹你狗爷!给我往死里打!”说完便挥着拳头冲上前来。
一旁的小弟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挥动拳头向秦风打来,也有几人捡起地上的板砖、木棍,专盯着左平的后脑勺砸来。但这些人哪里是左平的对手,左平挥动双手,一拳一个,尽朝着几人的鼻子砸去,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这帮混混便在地上躺了一片,一个个捂着鼻子不住的哀嚎。
左平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丢给刀疤男,“告诉七爷,幽云卫的卓统领想与他见上一面,有要事请他帮忙,越快越好,要是误爷的了事情,我扭断你的脖子。”
刀疤男满心委屈地看着地上的两锭银子,心想:你要找七爷说一声就是,干嘛非得揍我一顿。左平见刀疤男还在地上躺着,立马把眼一瞪, “还不快去!”刀疤男吓得一哆嗦,捡起银子头也不回的跑了开去。
身后,卓兴与骆安看得目瞪口呆,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知道秦风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卓兴揣着疑惑上前问道:“左先生这是做什么?”
左平说:“七爷的眼线遍布全城,与其费工夫去找他,不如让他来找我们,这样更快一些。”
卓兴还是不解,继续问:“既然如此,花些银子让他们去通告一声就好,何必要和他们动手呢?”
“他们这种人明明没什么本事,却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对付他们拳头比银子管用。”左平看着卓兴,忽然放低了声音,“而且我早就想狠狠地揍他们一顿了!”
说话间,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从不远处的酒楼里走出,快步来到两人面前,躬身说到:“七爷请左掌柜和卓统领店内一叙。”
左平与卓兴跟着中年男人走上酒馆二楼,来到一处包厢门前。
推开门,入眼处是一张八仙桌,桌后坐着一个老人。老人年过花甲,须发皆白,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露出一脸和蔼的笑容,若非看见那双如古井般深邃的眼睛,卓兴还以为坐在眼前的不过就是个慈祥的老头,而不是什么掌控了大半个青石城的黑道巨鳄。四个身材健壮的男子怀抱兵刃站在老人身后,一杀气的看着两人,这四人神色内敛、气息沉稳,一看就是练家子的。而那个刀疤男则躬身站在一旁一脸愤恨的偷瞄着左平。
七爷看见两人,连忙招呼,“二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快请坐。”
两人跨进门在七爷对面坐下,骆安站在两人身后,目光却在七爷背后四人身上游走。
左平笑着对七爷说:“早知道七爷就在附近,在下也不用出此下策。”左平转过头看着满脸伤痕的刀疤男,“刚才是我下手太重,这位兄弟多多包涵!”
“一点皮肉伤而已,能得到左掌柜的指点是他的福气!”七爷仍是一脸笑意,仿佛并不在意,“听说二位在找老夫,不知是所为何事?”
左平说:“七爷特地在此等候,想必早已心知肚明,我看咱们还是不要兜圈子了!”
“左掌柜到是个爽快人。”七爷对左平笑了笑,继续说:“只是两位要找的这些人不是善类,若是让他们知晓是老夫泄漏了他们的行踪,只怕我也自身难保!”
“七爷害怕这些刺客,难道就不怕秦风将军?”左平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同时转过头向卓兴使了个眼色,“莫非七爷还不知道秦将军手下的幽云卫是做什么的?”
卓兴收到左平递来的眼神,接着说道:“七爷若是担心,不妨到秦府小住几天,在下初来乍到,对青石城不甚熟悉,正好可以向七爷讨教一二。”
卓兴说话时一脸微笑,仿佛是诚心邀请,但语气中却充满威胁之意。七爷身后四人闻言脸色一沉,眼中透出浓浓地杀意。
“不得无礼。”七爷冲身后一声低喝,随后便沉默不语,片刻后才继续说道:“老夫知道,城中许多百姓都戏称青石城七分归我,三分归官家,但如今青石城龙盘虎踞,早已不在老夫的掌控之中,那帮刺客更是一群毒蛇,逼急了,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说话间七爷神情恍惚,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青石城好不容易才熬过那段黑暗的岁月,如今已经受不住任何动荡了。”
左平想起那一段混乱的岁月心有感触,“这个七爷大可放心,只要七爷愿意协助我们,在下愿意出面,请求秦将军维护青石城的安定。说不定,还可以帮七爷清理一下这些年积存的暗疮,让您也能过几天清闲的日子。”
“此话当真?”左平这话出乎几人意料之外,七爷两眼一亮,最终还是将目光转向了卓兴。
卓兴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但想起来之前秦风嘱托自己一切听左平吩咐,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幽云卫这些年四处征战,为的就是还百姓一个安定生活。”
直到这时,七爷才放下心来,“既然如此,那老夫先替青石城的百姓谢过二位。”七爷欠身谢过两人,随后抬起头,向门外叫道:“进来吧!”
房门打开,从屋外走进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男人个子不高,长得贼眉鼠眼,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不经意间,已将屋内的众人打量一番,再配上嘴唇上的两撇小胡子,活脱脱就是一个耗子精转世。
七爷向两人介绍,“这是石浩,诨名耗子,别看他长得不怎样,但人十分机灵,他自小在这里长大,这一片没人比他更熟悉。”
“七爷过奖了。”石浩弯腰谢过七爷,转身对左平和卓兴说:“咱没什么大本事,但跑个腿、找个人这事小事还是十分拿手,两位官爷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耗子进了耗子洞当然是如鱼得水,左平与卓兴相视一笑,随之说道:“就用你这拿手的本事。”
辞别七爷,四人未作停留,径直奔向“老鼠窝”。这里骑不了马,卓兴与左平便将坐骑交给骆安,命其在 外面等候,自己则跟着石浩步行而入。
卓兴告诉石浩,“我们在追查今天上午从南门逃走的黑衣刺客,据说他们逃进了这里,你可曾见到。”
石浩说:“当然见过,这些人动静闹地这么大,想不看见都不行,而且我还悄悄跟到了他们落脚的地方,就在西南方向的几间茅屋里,只是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卓兴三人大喜,没想到这只“耗子”真能帮上大忙,“这个先别管,快带我们过去看看。”
为了迎接秦风进城,城中的乞丐都被赶到了这片“老鼠窝”,如今“鼠窝”里已经是人挤人,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正在卓兴犯愁如何挤过眼前这个人堆的时候,石浩踩着堆在墙边的一堆烂木头,一个纵身上了房顶,随后弯下腰对两人说:“两位大人,下面人多咱们从上面走更快一些。”闻言,左平与秦风也跟着跳上房顶,在石浩的带领下从空中抄近道向西南角一路飞奔过去。
青石城北高南低,城中的污水皆从这排出城外,因此越往西南角房屋越少,地势越发空旷,就连乞丐也不愿到这里来。几人一路飞奔,不一会,几座茅屋就出现在三人面前。这里已是青石城的角落,平日里几乎无人经过,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可惜三人来迟一步,这里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看样子刺客早已离去。卓兴在一间茅屋内找到一件夜行衣,确实是刺客所穿,此外却再无它物。
“这些刺客是应该是退到这里,换了身行头又逃到别的地方去了。”卓兴看着衣,脸上渐有愠色,“这件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桌子上,看来这些刺客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卓兴收起衣服,转身对石浩说:“石兄弟可知道这些人的去向?”
石浩摇了摇头:“不过北面不远的地方有两间茅屋,也住着三个外来的人,不知道和这些刺客是否有关系。”
卓兴说:“事不宜迟,快带我们去看看。”
“跟我来。”
两人跟在石浩身后,又向北折返回去,没走多远就看见远处一个女子正拼命向东逃去,身后七、八个男人紧追不舍。女子边逃边向身后张望,眼中满是惊慌之色。
石浩认出男的里面有几个是“鼠窝”赌场的打手,不由得一声感慨:“不知道又是哪个赌鬼把自己老婆输了!”
卓兴听石浩这么一抱怨,顿时觉得这女子甚是可怜,正犹豫这是否要上前帮她解围,却瞥见左平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女人,口中喃喃自语,“凌云?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原来如此。”左平沉默片刻,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喃喃自语,“所以你才非要让我来抓这个刺客,秦风,你到底知道多少事情?”
卓兴见左平先是发呆,后又沉默,这会又喃喃自语,听得自己一头雾水,正准备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左平脚尖一点,整个人已经像一只大鸟飞了出去。石浩一脸惊讶地看着远去的左平,同样还未来得及询问怎么回事,卓兴也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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