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9.告别
林星的两个眼皮子从早上就开始跳，轮流跳，不停跳了一上午又一下午，搞得她坐立不安。直到傍晚时分赤之王迦具都玄示公然挑衅，她总算是知道了原因。
跟随众人迅速出警，在上车之前，林星一把抓住羽张迅的衣袖，不死心地盯着他悄然更新的数据，试图从中找出能够改变流向的哪怕一个字节。
……没有。
7月的死亡预告，就在今天，7月11日。
“怎么了小星？”羽张迅以为她在为首次面对大场面而紧张，调侃道：“虽然不坐在一起，但我们还是一辆车的。”
“……”林星很想掀开他的脑壳看看他这会在想什么。她神情严肃地提醒他：“迅，我知道你肯定还记得四月那天我们说过的事——如果最坏的结果真的出现了，我的能力没有办法保护你，你明白这什么意思吗？”
少女不知道自己现在目光惶惶，只是抓着他的袖口不愿放手，咬牙切齿地警告他：“所以，迅，你最好别出什么意外。”
“嗯，我知道。”羽张迅眼神安抚她，一个巧劲抽回衣袖，“我们先过去看看实际情况，说不定没那么严重呢。”
林星也知道现在情况紧急，沉默地点头，转身跑向车后随善条刚毅一同坐进后车厢。
“在距离和长谷市市政府西南五公里处，观测到大规模的威兹曼偏差，是赤之王迦具都玄示的达摩克里斯之剑。”驾驶位上的盐津元神情严肃，语气沉重地提醒着身边的王：“那家伙要来真的了，羽张。”
“是啊，我们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羽张迅微垂着头，长发遮掩，看不清神色。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盐津元厉声道。
“哈哈。”和林星并肩而坐的善条刚毅笑了一声：“我们双方，赤之氏族炼狱舍与青之氏族scepter4在决出雌雄之前，又或者在一方死绝之前都要不计余力地战斗……”短发青年目光锐利，整个人像一把蠢蠢欲动的刀剑，“世上没有比这更愉快的事了。”
“邦！”林星面无表情地为他的暴言痛锤一记。善条刚毅吃痛地嘶了一声，不爽又委屈地瞪她一眼：“干嘛打我啊林。”
“就是单纯看你欠打。”少女凶恶地瞪了他一眼。净说些不吉利的话！flag都插满了没看见吗！！
“哈？”
“行了，别说这么恐怖的话，善条。”盐津元第一千零一次地重申道：“我们scepter4是肩负国家安定的氏族，在立场上并不能参与这种不要命的斗殴，要是真和他们同归于尽，那就等于是我们输了。”
二对一，哪一个他都说不过。善条刚毅干脆把手一抱，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盐津，你这大道理就留着去和羽张争论吧，我只负责斩杀眼前的敌人。”
林星轻嗤一声：“跟你说这些就是对牛弹琴。”
善条刚毅假装没听见。
“但是正如盐津所说，目前的情况真的不容乐观。”林星只能隐晦地提醒这两个人，“所有的数据都指向了一个并不美好的结局，现在开始我们每个人的举动都直接与未来相关。”能不能改变未来，就看这一次了。
羽张迅明白她也在暗示他。
“他们可没打算就此罢休啊……”他喃喃自语，目光掠过另一侧排队过桥的车龙，看向桥的彼端。几乎是同一瞬间他眉头紧皱，大声喊道：
“盐津！！”
狂暴的能量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按压时掀起的气浪瞬间袭来，盐津元猛打方向，车轮尖叫着打了个摆，险之又险地在冲击边缘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下车！！快跳！！！”
盐津元声嘶力竭地对着对讲机喊道。
几乎是下一秒，灼热的气浪呼啸而过，紧随其后的赤红火焰如同咆哮的巨蟒，一张深渊大口，足以将一切焚毁的烈焰瞬间将这一整座桥吞没其中——赤之王的攻势是如此迅猛，眨动的眼睫还未完全落下，排队撤离的车龙还未来得及发出哀鸣，转瞬便碳化为了漆黑的残骸。
林星的眼睛瞬间红了。
羽张迅面沉如水：“这算是迦具都玄示的见面礼吗。”
盐津元跑到后方看着那一连串的残骸心痛不已：“真是疯了！居然还把无辜的市民都卷了进来……做出这种事真的还能原谅吗？”
年轻的青之王眺望着对岸的火光，像是专门说给身边的某个人听：“迦具都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谅解。王就是这样的人。”
少女不发一言地站在他的身边，握紧了腰间隐隐颤动的刀柄。
如同雄狮不耐地甩了一下尾巴，对面突兀地抛来了一辆黑色的汽车残骸，不知何时已经拔刀的善条刚毅一跃而起将其斩断，落在众人的身前，寒光闪动的刀面直指前方：
“我们也是斩杀该杀之人，不需要任何理由！”
残骸爆炸的浓烟被夜风带走，像是挣扎的翅膀向后方飞散。同样身着西装，却如鬣狗般撕咬逐利的炼狱舍众人终于显现。善条刚毅如同离弦之箭，转瞬冲至敌中，仅用刀背一击掀起的气流便已打散他们的阵势。
林星还在为这种断层般的实力差距而震撼，身旁的羽张迅紧随其后，仿若无视重力一跃而起，一剑斩断赤之王无声的暗袭，王与王之间的能量对冲产生了剧烈的爆炸，似是彼此正式的宣战。
盐津元挥手向前：“scepter4！拔刀！”
火焰融合的瞬间，林星仿佛感受到了羽张迅的心跳——王与氏族的力量在这一刻共鸣，巨大而肃穆的青色达摩克里斯之剑浮现在大桥的上空。
“前进！”
[光之刃在混沌之中开辟道路，这就是秩序的力量，青王的意志。]德累斯顿石板的化身旁观着这一切，目光巡视着青之王列队前行的氏族。
[但是……嗯？]
它像是发现了一个秘密，惊奇地注视着那个一脸坚定的身影。
[有趣，无法被改变，但可以改变他人吗……真可惜，这份能力是真的很适合接替国常路呢。]
[所以……有你出现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我期待着。]
只有真正上了战场，才会明白自己的弱小，和生命的可贵。
林星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让她的喉咙干涩得快说不出话：“迅，不许胡来！听见了吗！”
“好好好，我听见了~”羽张迅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脑袋，转身冲向了战争中心，赤之王的方向。
赤色与青色的火焰交织，每一次都暗藏杀机。
林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能力有多受限制——在无法直接将数据删除的场合，她唯一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的战斗经验，不管是拳击、剑术还是弓道，所有技能能够发挥作用的前提都是“活下来”。在实力没有强大到先手压制之前，她能做到的只有游击，然后反击。
林星真的是发自内心地感激羽张迅，如果没有他这些年来毫不留情的操练，她极有可能连上阵制敌的底气都没有。
火焰独有的破空声从身后袭来，少女挥刀相迎，被火焰包裹的“龙眠”在此刻醒来，像绅士卸掉了伪装，向敌人露出了獠牙。
然而很多时候，改变未来的想法就像一把剪刀，可以剪得断蚕丝，但剪不断合金。
或许只留下了一个豁口，也能称得上是奇迹。
1999年7月11日，赤之王迦具都玄示由于达摩克里斯偏差值超过界限导致力量暴走。青之王羽张迅将其击杀，却因其提前自毁而无法阻止其达摩克里斯之剑坠落。
在极近距离受到力量对冲的波及，再加上弑王的负担，羽张迅自身也处在王权爆发、连锁暴走的边缘，他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也因此稳定性失控、开始崩解，随时都有坠落的可能。
——最坏的结果出现了。
伴随着火焰将尸骨化为灰烬，支离破碎的锈色巨剑仿佛突然失去了支撑，茫然地直坠而下。
断壁残垣中，长发青年勉力用断剑支撑身体，拼尽全力地嘶吼：
“林星——！！”
她遥望着加速下坠的残剑，奔跑的脚步仓惶，带起的风呼啸着将她的哽咽吹散：
“数据删除！！！”
少女的怒号响彻夜空，残破到快要看不出颜色的巨剑骤然停滞，一切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在漫长的十秒之后，它像是一张被谁捡起的残叶，无声消失在了原处——距离地面已经不到20米。
林星的身体晃了一下，扶着手中的“龙眠”踉跄站稳，另一只手捂住了刺痛的眼睛。
现场无一人说话。一切发生得太快，不论是已经烧尽的王，还是被强行去除的残剑。
抑或是将要崩溃的王。
气氛非常沉闷。
羽张迅抬头看了一眼自己那不断崩解、摇摇欲坠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无声叹息。他强撑起身，看向不远处随盐津元静候的scepter4众人，又看向身后沉默地捂着眼睛的少女。
他的语气很软，讨好地对她说：“小星，你不看看我吗？”
“……”
“真的不看看我吗？我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可能要掉了。”他的语气无奈又委屈，“再不看看我，我可就真的没了……”
“你好烦啊！”林星放下手恼怒地吼他。眼中流出的血和泪糊了她一脸，狼狈得不行。但她的王却很专注地看着，甚至还像往常一样调侃她：“哇哦，小星，你现在看起来就像是被打翻的颜料盘。”
“你居然还有脸说！”林星被他一句话气到头昏，不顾形象地指着他的鼻子吼道：“是谁答应过我不胡来的！是谁说过不会出意外的！！！”
“难道不是你吗！”少女气急地甩了一下自己的刀，一个趔趄差点仰倒。羽张迅下意识伸手去扶她，被她凶狠地拍掉了手。
“我也不想的啊……”他委屈地看着她，捂住自己被痛击的手，“我觉得我已经很努力了……”
看他这样，林星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她深呼吸，试图把话说得明白一点：“达摩克里斯之剑的强度比我想得要高，我删除它的代价是透支身体，我的能力也进入了冷却状态。”
“换句话说就是——我tm救不了你了啊！臭混蛋！！！”
嚯。不远处的善条刚毅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想开点啦……你阻止了迦具都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救了可能有上百万人的性命哦。”
“可是这里面！不包括你啊！！”
憋了好久的话终于喊出了口，林星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嚎啕大哭过，血和泪混在一起从她的眼中流下，刺痛她脸上的伤口，还让她满嘴都是腥咸的味道。短短一会便哭到喘不上气，弓着身子咳到干呕。
“没关系，小星，至少我现在还有时间与你道别。”羽张迅尽量让自己走得平稳，上前揽住她的肩膀，把她圈进怀里。他终于有机会这么做了。因为她始终弓着背，他便正好可以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硝烟、血气，还有一点点残留的薄荷香。他眷恋地嗅着她发丝上的气味，是他很喜欢的味道。
“小星，你以后一直用这个味道的洗发露好不好？”
“嗯。”少女带着鼻音的声音闷闷地从他胸前传来，“我以后都不换了，哪怕以后断货了我也会复制出来接着用。”
“我的佩剑断了……但剑鞘还在，留给你。”
“嗯。我每天都把它带在身上，睡觉也抱着睡。”
“之前说好要请我吃中式点心，我还没吃到呢，好遗憾啊。”
“……我到时候会在你的坟前吃给你看的。”
“哇，你好过分啊小星。”青年的胸腔震动，闷闷地笑起来。
“明明是你更过分吧！”她抬头恶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脖子。
“嘶……不对，你应该咬这里……”
羽张迅低下头，黑色的长发无声滑下，落下帷幕。他轻轻叼住她的唇珠，温热的鼻息洒在她的脸侧，目光温柔而缱绻地注视着她。林星受不了他这个样子，但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看他。
就像她明明已经哭累了，可是她的眼泪还有自己的想法一样。
“你这就叫杀人诛心。”她说话的时候嘴唇时不时贴到他的，“你人都要死了才愿意让我知道，你就是个闷骚。”
“嗯，我是。”他的眼中有疲惫和笑意，“我还很任性，想死在你的怀里。”
“哼。我就知道。”林星把插在地上当拐杖的“龙眠”□□，还不忘记刺他一句：“让你当时满嘴胡话，你看，成真了吧。”
“哈哈，我也没想到嘛。”羽张迅卸了力，靠在她的身上，“在我说完这句话后，你要倒数10个数。”
“嗯。”
“晚安，小星。”我先睡了哦。
“晚安，迅。”希望你能做个好梦。
长刀刺穿王权者的胸膛，黑色的蝴蝶飘然落下，缓缓下坠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渐渐消散。
恍惚间林星听见一声轻响。
她身上的一条枷锁碎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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