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这场雪下得很大。
全市停工停学，除雪工作昼夜不停地进行了两天，才将雪铲得差不多能下脚。厚重的雪堆在路边，有半人高。
一时间朋友圈里都是各处的雪雕雪景。乔染有几个学美术的朋友，纷纷堆了断臂维纳斯、大卫等著名雕塑，发朋友圈求夸。
慕熙的朋友圈反倒静悄悄的，像是对这场雪不感兴趣。
乔染给莫小薇堆的小黄鸭点了个赞，抬头看一眼医院玻璃门外白茫茫的一片，叹了口气。
复工的第一天，她本以为今天雪停了，可以出门。来医院看看身体，顺便买一点蔬菜水果回家。结果这才不到两个小时，雪又下了起来。
鹅毛似的，扑簌簌地落下来。
乔染是北方人，没有雪天打伞的习惯。但是衣服是新买的，她不太想弄湿。
她在医院走廊等了半小时，雪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了。
乔染站起身，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冒雪回家。
路面上的雪覆着车辙，压得很实，踩上去有些打滑。这种天气很容易发生交通事故，一路上乔染基本没遇到几辆车，更别提出租车。
她穿得偏薄，毛呢大衣很快被寒风打透了。绒毛上挂满了雪，衣领也吹进去不少雪，弄湿了里面的毛衣。
融化的雪水贴着皮肤，风一吹刺骨的凉。
烤红薯的小摊今天没有出摊，不然买一个暖暖手也好。
乔染停在广告牌下跺了跺脚，拿出手机给莫小薇发了个位置共享，用冻僵的手指打字：【有空吗？能不能来送个伞？】
片刻，莫小薇回复了一条语音：“宝贝，这种天气你出什么门啊？我上班呢。你先找个暖和的店待着，我让别人给你送。”
【麻烦了宝贝】乔染继续艰难打字。
虽然冻手，但总比发语音好，一张嘴就要吃一口风夹雪。
她推开一家奶茶店的门，点了一杯热咖啡，端在手里。
如果有先见之明，在医院里就给莫小薇打电话，也不至于浑身湿透。但总抱有侥幸心理，觉得雪没那么大，坚持坚持就走回去了。
如果慕熙在身边，就不会有这一遭，他总是能想到她想不到的方面。
乔染自嘲地笑了笑，怎么又突然想起慕熙来。
等了一会儿，一个高挑的身影带着一身寒气走进室内。乔染怔了片刻，才认出来是慕熙。
他拿着一把伞，纤长的眼睫上沾了雪，连呼吸都是冷的。
乔染怎么也没想到，莫小薇说让别人来给她送，这个“别人”竟然是慕熙。
他将臂弯里的棉衣展开，抖了抖雪，披在乔染肩上。又翻出一条围巾来，绕过乔染的后颈。
这一刻乔染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她自觉地穿上棉衣，任由慕熙帮她系好围巾，将脸颊捂得严严实实。
无意间碰到了慕熙的手，触感一片冰凉。乔染一时间没想太多，伸手握了上去，说：“这一路上很冷吧。”
慕熙的动作顿了顿，乔染才发觉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妥。她被感动冲昏了头脑，还当是小时候，没那么多讲究和防备。
但慕熙没把手收回来，反而顺势牵住了乔染的手，手指挤进指缝之间，十指相扣。
“不是给我暖手吗？”慕熙弯起眼眸，“我这么远过来一趟，讨点奖励行不行？”
青年掌心的温度传递过来，很凉，但触感真切，掌纹有一点糙，骨节分明。乔染能清晰地感受到手指被分开，然后指缝被另一人占领。
她有些慌乱，说话都开始卡壳：“我们，不是，这样你不觉得有点尴尬吗？”
“是有点。”慕熙点了点头，“不过我记得是你先牵的我。”
乔染的脸颊急得泛红：“那是我没反应过来，而且也没想这么牵。”
“牵都牵了，姿势重要吗？”慕熙大大方方地放开手，垂眸看了掌心一眼，笑着说，“完蛋了，牵个手我就嫁不出去了，要跟染染混一辈子了。”
乔染被他的“染染”雷得不轻，尴尬瞬间烟消云散。她佯装白了慕熙一眼：“熙熙，大清亡了。”
慕熙笑得不行。
两人撑伞回程，这一路斗嘴，丝毫不觉得无聊。慕熙只带了一把伞，好在伞够大，能容纳下两个人。
进了别墅区，路就好走了很多。大院里的除雪工作做得很好，没有多少积雪。
别墅大院门口提早贴了对联，上联下联藏了头，连起来是“兴华”两个字。
乔染这才想起来，别墅大院是有大名的，叫兴华别墅。只是这些年别墅大院的叫着习惯了，不太记得原名了。
慕熙跟门卫大爷打了招呼，态度十分熟稔。
他回国不算久，就和大院里的很多人搞好了关系，交际能力一流。
乔染家和慕熙家离得近，只隔了一个院。乔染在大门口输了密码，进了院却发现，家里的防盗门上了锁。按了门铃，半晌没人开门。
“家里没人？”慕熙问。
乔染点了点头：“嗯，早说把房门也换成密码指纹锁，我妈就是不信，觉得不安全。”
她从包里翻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我给我妈打个电话问问，早上说好不会出门的。”
电话打了三次才接通，那边十分嘈杂纷乱，只惊呼了一声“诶呀，我把你忘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就没了下文，匆匆挂了电话。
乔染沉默了一阵，垂眸叹了口气：“哎，习惯了，怪我没带钥匙。”
屋漏偏逢连夜雨，大概就是这种滋味。
慕熙帮她拍了拍肩头的雪：“那怎么办，你也不能在这站到阿姨回来。要不来我家？”
他又补了一句：“慕娉婷在家。”
雪比之前又大了，乔染揉了揉额头：“那走吧。”
乔染小时候去过慕熙家，还蹭过饭，记得慕熙爸爸的厨艺很好。
这么多年过去了，慕熙家的变化不大，家具摆放的位置都没什么改变。一楼主卧是慕家父母的房间，二楼慕熙和慕娉婷的房间并排。
他家里很安静，父母大概不在家，慕娉婷应该在房间里。
慕熙给乔染拿了拖鞋，又上楼取了几件外套递给乔染：“先把衣服换一下吧，你毛衣湿了，穿着容易感冒。”
衣服都是干净的，散发着洗衣液的淡香。看尺码，应该都是慕熙的衣服。
乔染抱着几件外套，有些不知所措。她里面的毛衣是贴身穿的，如果换下来，就要贴身穿慕熙的衣服，多少有些尴尬。
她笑了笑：“不太合适吧。”
慕熙看了乔染一眼：“客气什么，尿布都用过你的，还在意这个？”
乔染无奈地垂下眼眸，这件事是真的，小时候确实送过尿布。
并不是谁家买不起，只是纯棉的东西市场上少了，他们老一辈的人还是觉得旧时候的手工业靠谱。因此尿布这种东西，都是一代传一代的。
她抱着外套去了衣帽间，换下了那件湿漉漉的毛衣，瞬间清爽了不少。
慕熙的衣服她穿着有些大，肩线垂过了肩头，袖子也要挽两圈，像在穿宽松款，勉强能穿。
换好了衣服，又被带领着参观了慕熙的房间。乔染以前也来过，但十三岁慕熙的房间毕竟不是二十三岁慕熙的房间，这种很私人的空间让她看，总觉得不太好。
实际上，慕熙的房间十分干净明亮，是那种不怕被人参观的优质房间。
手办整整齐齐地摆在柜子里，墙上只贴了两张游戏海报，还是风景图。床上放着一只哆啦a梦抱枕，整洁得一点都不像肥宅。
穿着他的外套，逛他的房间，好像还真有那么一点意思。是什么意思，乔染又捉摸不透。
既然慕熙同意了，乔染好奇地看来看去，问道：“这么干净，就没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无。”慕熙一脸坦荡，“我又不是祁谦那个老二次元。”
逛了半天，乔染才想起来问：“你今天不上班吗？还是你们职业比较自由？”
慕熙笑了起来：“我们这一行都累成狗，只是我比较自由，想翘班就翘了。”
“老板不管？”
“他不管，我爸是慕程伟，全公司都把我当少爷捧着。”慕熙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无奈，“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们要我就因为我是慕家的人。”
他抬头看了看窗外：“我从十三岁那年就知道，所有人看到我，首先看到的是慕家的头衔，然后才是我这个人。”
不是因为他画得多好，技术多顶尖，而是因为他姓慕。所以无论他人在不在国内，他去哪里应聘，都不会有任何波折。
“但是我想，”慕熙看向乔染，目光中有些不一样的东西，“既然头衔是抛不掉的，那我应该尽力让自己名副其实，让自己的技术顶尖起来。”
乔染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说得对，感觉你确实比初中那会儿成熟多了。”
“毕竟没白出国一趟”慕熙弯起眼眸。
“我参观过梵蒂冈美术馆的古希腊雕塑，拉斐尔画室的壁画，见过卢浮宫的断臂维纳斯，见过冬宫的圣母像。网上没人知道我是慕家人，但我一张稿件价格也能过万。”
他停了停，“我画的场景在游戏画风投票里排名前三，最近也在参与人物设计。他们或许因为慕家的头衔看到我，可接下来会发现，我的价值也不可或缺。”
“乔染，”慕熙的眸光直直地望进乔染的眼底，“你可能不知道，有时候一个人的几句话，就可能影响另外一个人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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