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已成往事

　　被尘封的往事，再次细细回忆，陌菀仍觉心颤。
　　她八岁的那年冬天，雪下得晚。深冬了，还未下初雪，但冷空气很足，冻得人四肢发僵。
　　这天，阳光明媚，却无法驱逐寒意。午饭后，陌菀坐在座位上，边跺脚取暖，边写作业。
　　握笔的手，冻得通红僵硬。写出来的字，有些歪扭，不如天暖时好看。
　　她写完最后一题，到教室外晒太阳时，同班的张梅梅带着三个女生来邀请她下午一起回家。
　　这是第一次有同学邀陌菀，她没有拒绝。即使绕远路，她也愿意。
　　放学后，她没有与沈黎一起回家。她与张梅梅她们走向学校后街。听着她们谈论着学校里的各种趣闻八卦，她心生快乐。
　　她喜欢边上有人讲话的热闹感。这是与沈黎一起回家没体验过的。
　　说着话走路，时间过得很快，她们很快到了正街----世华大道。
　　“我要从这边走了。”陌菀道。
　　“你就要回吗？到我们小区玩下吧，我们可以一起玩跳房子。”张梅梅说。
　　“你们小区还有多远？”
　　“就前面，不远的。”
　　陌菀没有经受住玩跳房子的诱惑，跟着她们去了。反方向走过一段世华大道，再拐过一条街。她们到了明里小区。
　　玩了许久，陌菀跳得满身大汗，乐得咯咯直笑。她体验到了与同龄女生一起玩的欢乐。
　　这是与沈黎一起玩时没有的。许是两人性别的差异，他们喜欢玩的东西很不一样。沈黎从没和她玩过跳房子。
　　陌菀看了眼逐渐西沉的太阳，决定回家。
　　但张梅梅邀她去街心公园玩。见陌菀担心路远，她说道：
　　“不远的，我知道近路，我们走小道很快就到了。那里很好玩的，有假山，还有很多游乐设施……”
　　陌菀想与同学建立友谊，不忍拒绝。她看了眼手表。还不到4点半，她决定前往。
　　路上，张梅梅开始问关于沈黎的事情。各种他家住哪，他平常都做什么，他喜欢什么等等。
　　走了许久，弯来弯去弯了好几次密集的街道后，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半环形大道横在眼前。
　　“到了，就是这里。”张梅梅指着前面已亮起各种流苏灯的公园说道。
　　她们来到了公园内。里面人很多。有许多小朋友们相互追逐在各种健身器材下。
　　她们弯过几条小路，来到一座假山前。
　　假山很高，下面有一个大水池，水池中央开着一些不知名的花。假山里有很多洞口，可以钻进去玩迷宫。
　　但假山的围门关了，上面有一块牌子写着：开放时间9:00—16:30。
　　“呀，关门了，不能玩迷宫了。”张梅梅道。
　　陌菀看了眼手表，时间正好5点。
　　太阳正在落山，没有夕阳红。天空不知何时已蒙上一层灰白。
　　“不早了，我们回去吧。”陌菀道。
　　“都来了，就要回去吗？你们也要回吗？”张梅梅问同来的另三名女生。
　　“我们随便啊。”
　　“陌菀，再玩会嘛，前面还有游乐设施。”张梅梅拉着陌菀的手说。
　　“不去了吧，天要黑了。”陌菀看了看灰沉下来的天空，突生担心。她想回家。
　　“那要不去商业广场，那里面有游戏厅。也不远的，就在前面。”张梅梅建议。
　　陌菀摇了摇头。再不回去，天要黑了。
　　“那好吧，你回吧。我们自己去玩。”张梅梅说着松开陌菀的手，转身要走。
　　“你们不回家吗？”陌菀赶忙拉住她。
　　“还不想回。我们要去玩了，在这里分开吧。”张梅梅甩开了她的手。
　　“啊，等一下啊。你们能不能下次再去玩？”陌菀急道，“不是说好一起回家的吗？”
　　“我们现在还不想回，再说我们家又不在一起。”张梅梅面露不耐。
　　“可，可是我没来过这里。我不认识路的……我们一起回你们小区。”陌菀恳求道。只要到了明里小区，她就不怕迷路。
　　“不认识路？我们刚不是一起来的吗？都这么大了，还会迷路的吗？真可笑。”张梅梅推开陌菀，与另三名女生哈哈笑起来。
　　“不是的，我刚没记路……”
　　张梅梅不理，转身欲走。
　　见张梅梅要走，陌菀赶紧拉住她。她拉得用力，手指掐上了张梅梅的手背。
　　张梅梅吃痛，恼怒地挥开陌菀，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她摸了摸被掐得有点疼的手背，对着刚爬起来的陌菀，又猛踹了一脚。
　　陌菀没站稳，书包又重。她一下向后急退去。
　　身后半米是假山的水池。水池外有不到一米的围栏。
　　陌菀被力带着，翻过了围栏，向水池跌去。慌乱之中，她抓住了围栏的木头，没有落入水中。
　　“你连路都不认识，还不如掉水里算了。”张梅梅说着，突然捡起小石块，对着陌菀的手划去……
　　石块边缘很锋利，陌菀手腕被划破了。血染红了手腕处的白毛衣。
　　许是看到了血，张梅梅惊住了。她忽地站起身，慌忙丢了石块跑了，身后跟着惊慌失措的三名跟班，飞快消失在拐角。
　　天暗了。陌菀在路灯下的假山阴影里挣扎着。身下的水池，似巨兽的嘴，黑沉可怖，想要吞噬她。
　　陌菀用劲往上爬，但水池壁很滑，没有着力点。手腕上的疼痛，令她使不上力。
　　忽地，不知从哪传来了广场舞乐曲。陌菀双眼发亮。有人在跳舞。
　　“救命啊，救命啊……”她大声呼救，希望有人能听到。
　　但声音消散在动感的乐曲中，消磨了她的希望。她看着拢在大树下阴暗的小路，默默流泪。
　　她忍着伤痛，将书包小心地从背上卸下来，使劲扔到石泥路上。
　　没了书包的重量，身体轻松了很多。她紧抓栏杆，一点一点往上拉身子。受伤的手腕，被力扯动，本止住的血又开始流了。
　　半小时后，她翻过了栏杆，回到了石泥路上。她解下红领巾，包扎伤口。领巾被血浸湿，变得深红。
　　她捡起书包背上，顺着记忆走到公园路口。
　　繁华的街道，灯火辉煌。陌菀看得头晕，摸不清方向。
　　之前到公园假山的时间是5点整，她与张梅梅跳完房子出发来公园时，她的手表是快4点半。路上花了大概40分钟。
　　只要限定在40分钟内，从公园出发往明里小区走，走错了就返回重新走，她就不会偏得太远。
　　夜深了，天空飘起了鹅毛飞雪。今年的第一场初雪来了，夹着簌簌的雪粒子。
　　陌菀记不清自己走错了多少次。她想问行人去明里小区怎么走，她想问店员借手机打电话给爸爸妈妈，但她怕遇到骗子。
　　川流不息的路口，没有可以问路的交警。他们都下班了吧。
　　再一次拐到岔路口时，她看到了几个发光的大字：
　　明里家常菜----订餐电话137……
　　她惊喜地向前跑去，看到了不远处的明里小区。拐过一条街，她走上了世华大道。
　　她的心开始雀跃，只要一直往前，再拐进右边第一个路口，就可以进入梅里街道了。那是通向家的街道。
　　雪越下越大，地面已经铺上一层白雪。鞋子踩在上面，发出轻微的嚓嚓声，在寂静的夜里陪伴着她。
　　又一次拐过街角，她看到了街道公园亮起的路灯。
　　忽地，她听到身后有似有似无的嚓嚓声。那是鞋子踩在雪上的声音。她加快脚步。那声音变得清晰了。
　　有人在跟着她！她抓紧书包肩带，猛地奔跑起来。
　　不能被抓到！陌菀拼命地跑着，心跳在耳膜里剧烈震动。
　　只要跑过街道公园，她就可以看到家了。爸爸妈妈一定在家，他们可以赶走坏人。
　　街道公园里的路灯，昏黄地亮着柔光。她看到家了。
　　但她摔倒了！绑着红领巾的手腕，重重地磕在了地上。不知磕到了什么，剧烈的疼痛袭上大脑，像是肉被刀用力划开了般。
　　鲜血染红了白雪，刺目得红艳。
　　她想起科学课老师说的话：“我们手腕这里有大动脉，大家一定要保护好它……”
　　她感到头晕。她是不是划伤了大动脉？她会死吗？
　　她好累，她想睡觉。她看着雪地上的红色，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眼前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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