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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十四雍王

        弘治帝一愣,竟然说不出话来,李元曦转头向褚禾南道:“丞相,您是朝廷肱骨,我一向尊重您,今天您要废我母后,我想问您,我母后犯了什么错?”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皇子突然掷地有声说出这许多话来,配上他如闪电般的凌厉目光,竟令褚禾南心里一震,褚禾南隐隐觉得,他们的计划有那里失误了。

        李元曦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从褚禾南手里抽走了诏书,看了几眼,冷冷的道:“什么叫身份寒微,狐媚惑主?无稽之谈!明君治国,当唯才是举,若是以出身论贵贱,便是迂腐之极!褚禾南丞相是大儒,怎么也会有此世俗偏见?当知太宗皇帝深恶门第偏见,曰:山东四姓,虽累叶陵迟,犹恃其旧地,好自矜大,既轻重失宜,理须改革。”

        褚禾南一怔,还未回答,旁边一个大臣道:“皇后乃后宫之主,管理好后宫才是皇后的本分,皇后怎可干政?”李元曦道:“母后虽为人妻,却也是人臣,论纲议政也是母亲作为皇后的责任,昔日太宗皇帝也常常以政事问询长孙皇后,被传为帝后和睦,皇后贤良的佳话。我母后参政怎么就成了罪过?”大臣道“皇后若是为陛下出谋划策,倒也无可厚非,可是现在皇后一手遮天,已经到了于牝鸡司晨乾坤颠倒的地步,此絕非國之吉兆!”李元曦道:“当年父王圣体微恙,不能理政,把国家托给母后,母后勤勉持政,不敢有一日懈怠……”李元曦说着,竟然哽咽了,这个平时如冰川一样的皇子眼里强忍的热泪,比妹妹轩城公主的凄楚泪水更要打动人心。

        他含泪道:“我和妹妹常常看到,在我们都睡下的时候,母后披星戴月的批改奏章。在别的女人梳洗打扮的时候,母亲却在冥思苦想,为国事忧心忡忡。我问母后:妈妈究竟为了什么,身为皇后,却牺牲了女人的幸福去关注朝政。妈妈说:因为你父皇把朝廷交给我,是对我的无上信任,是母亲的光荣。朝廷就象父皇托付给我的孩子,我只有捧出全部的心血和热望去呵护她,照顾她,这样才能对得起你父王的情谊。我不知道,到了今天,母亲的心血怎么就成了她的罪过……”周围鸦雀无声,都不由被李元曦感人肺腑的述说打动了。

        武皇后泣道:“臣妾十八岁进宫,承蒙陛下不弃,引妾为知己。二十余年来夫妻恩爱,孩子们又孝顺懂事,臣妾已经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地方?唯有殚精竭虑,恪尽职守,做陛下的好妻子,孩子们的好母亲。我以为,我只是尽了一个皇后应尽的义务,辅佐我的丈夫成为一个天下明君。只是妾资质驽钝,做事也不能尽如人意,还望陛下体恤臣妾。只是就这样把臣妾废了,臣妾不甘心呐……”弘治帝也哭了,上前扶住武皇后,道:“眉儿,这都是误会,我与皇后恩爱二十余年了,那能不知道皇后的心啊……”令月一手抱住母亲,一手拉住父亲,呜咽道:“父皇,我们一家人永远不分开好不好?”弘治帝连连点头,道:“好好……”

        旁边的几个大臣急了,连忙一扯褚禾南,褚禾南喝道:“陛下!”弘治帝一惊,转头看着褚禾南,眼里也有了一丝无奈,苦笑道:“丞相,都是误会,有些事情道理是一回事儿,做不做得了又是一回事儿。我看就这么算了吧。”

        “不能算!”旁边一个大臣高声道,把持不住的出列道:“皇后常常出入法门寺,与妖僧术士大搞魇胜之术……”李元曦听闻大怒,噌的一声,腰侧的宝刀出鞘,他按刀怒道:“侮辱国母,是万死之罪!法门寺乃高僧玄奘法师修行的地方,现在寺内都是法师座下弟子及得道高僧,那里来的妖僧术士?太宗当年遣玄奘法师远度天竺,就是为了弘扬佛法,超度我中华诸生,皇后礼佛敬法,正是秉承先祖遗志,为我社稷祈福!你们明明就是相互勾结,妄想废后以某私利,却也不会捏造出个像样的罪名,说什么妖僧魇胜?我都替你们这些大臣害臊!”

        另一个大臣也怒了,大声道:“雍王殿下休要替皇后狡辩,我们体谅殿下母子连心,但殿下也不要忘人子人臣的身份!我们从皇后宫中搜出确凿证据,这里有木偶人形,为魇胜之物,还有所谓“女主昌”的偈子,这些难道不是皇后企图独霸朝纲的证据?”

        李元曦怒极反笑,道:“说起证据,我还道几位大人不会提这些下三滥的东西,既然你们偏生要提,本王让你们见一个人,也叫你们心服口服。”他向外喝道:“带进来!”门外几个侍卫押了一个浑身发抖的小太监进来,弘治帝一见,道:“你不是延英殿的小尹子吗?你怎么也参与了?”李元曦喝道:“你从实招来”小尹子道:“这些木偶是我放入皇后寝宫的,还有那个“女主昌”的偈子,是宫外请人作的,也是我放进去的。”褚禾南大怒道:“凭你一个小太监,怎么敢作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是谁指使你的!从实招来!”小尹子突然也不发抖了,竭力道:“没有人指使奴才,是奴才的哥哥当年犯事,被皇后处死了,奴才想为兄报仇,才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未说完,弘治帝已经喝道:“拖出去,砍了!”侍卫们立刻拖了小尹子出去。

        寝宫里一时鸦雀无声,褚禾南眼睁睁的看着弘治帝扶起皇后,不由长叹一声,皇后转向她,缓缓道:“褚禾南丞相,你还有何可说?”褚禾南面如死灰,跪下道:“老臣万死,不过老臣还有一言。”弘治帝脸上有些尴尬,道:“你还有何言?”褚禾南朗声道:“储君之事,关乎社稷,还望陛下不可再耽搁了!”李元曦突然跪下道:“父皇!丞相之言甚是,儿臣恳请立明真哥哥为太子,以安人心!”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褚禾南也难以置信的看着李元曦,脱口道:“殿下,你此言可是真心?”李元曦面不改色的道:“如何不真,太子不立,朝中人心惶惶,党同伐异,明真哥哥德才兼备,我为何反对立他为太子?”武皇后怔住,半晌落泪道:“孩子……”弘治帝亲手把他扶起道:“曦儿,你真是深明大义啊……”

        褚禾南昂首大笑道:“陛下有子如此,我帝国无忧了……请陛下采纳雍王殿下所请。老臣先走一步了……”说完大步走了出去,皇后注视着另外几个大臣,缓缓道:“请各位大人出门。”话音刚落,一群禁军蜂拥而入,如狼似虎的把大臣们拖了出去。

        李元曦注视着他们的背影,片刻,突然追了出去。“褚禾南丞相……”他喊道,禁军们停下押解褚禾南的脚步,李元曦问道:“丞相,母后辅佐父王数载,难道就因为她是女人,且出身不是一等氏族,你们就无论如何也要反对她吗?”褚禾南昂然道:“尚书·牧誓有云:“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乾坤顛倒如同日月悖行,纲常不可乱,殿下谨记。”

        李元曦愣了片刻,黯然道:“元曦从小跟丞相习字,一向佩服丞相学识,怎料今日竟落得如此下场。”褚禾南一愣,眼里也有些湿润,叹息道:“殿下还记得昔日习字的情谊,老臣无憾了。望殿下始终保持赤子之心,不要在权利斗争中迷失。”李元曦看着褚禾南被押走的身影渐行渐远,突然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弘治帝和皇后经历此次风波,一时间只是相对无言,片刻,弘治帝叹息道:“皇后,这事情就过去了,咱们以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武皇后泣道:“臣妾只是伤心,臣妾为皇上为帝国操碎了心,却连一个小太监也要来反对我,陛下不应该把他就这么砍了,以该严加审问,此人背后定有人唆使。”弘治帝一愣,不咸不淡的道:“皇后多虑了,人都杀了,褚禾南他们也都抓了,皇后也就够了吧。”武皇后不再多言,只是道:“那陛下真的打算立相王为太子吗?”弘治帝深深的看了武皇后一眼,道:“朕会认真考虑。”武皇后欲言又止。弘治帝道:“今天也累了,朕先回宫了,皇后也休息吧,安慰安慰令月,她都吓坏了。”弘治帝说着,爱怜的摸了摸令月的头发,道:“小公主,随父皇去紫宸殿玩好吗?”令月看看父王又看看母亲,还是道:“我要和妈妈在一起。”弘治帝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刚巧李元曦回来,弘治帝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曦儿果然长大了……”

        弘治帝走后,李元曦看着他略显佝偻的背影,突然缓缓道:“父王老了……”令月心里一酸,眼泪又流了出来,今天的事情来得太突然,她蓦然发现身边的亲人都笼罩上了一层陌生的面具,这发现令她莫名的惶恐,而更多的是心痛。

        武皇后沉默了片刻,问道:“曦儿,你难道真的不想当皇储吗?”李元曦摇摇头,道:“也许我并不明白权利对于我有什么意义?……我不想去当什么皇储。”

        武皇后苦笑道:“当年崔皇后驾崩时,垂泪不止,拉着你父王的手不肯撒开,又看着我不住叹息。你父王知道她放不下的便是明真,我和你父皇一起向她发誓,绝不亏待了明真崔皇后这才闭了眼。天下的母亲都一样,心心念念都是自己的孩子。我和你父皇都很尊敬崔皇后,你父皇也最疼爱明真,所以我们对他都事事照拂。不过相王现在大了,便觉得我这个继母碍着他了,处心积虑想处之而后快……”“母亲……”李元曦打断她的话道:“你一向对明真哥哥不薄,他也不至于此吧……”武皇后摇头笑道:“曦儿,你还太天真,皇帝尚且也有那么一刻嫌我分权太甚,更何况明真,自然更视我为眼中钉。”“母亲!”元曦毅然道:“虽然我爱戴哥哥,但我也会尽力保护母亲!”

        武皇后注视着李元曦,目光中露出了慈爱,爱怜的抚了抚他的头发,道:“曦儿,你也长大了,可是你要明白,你越优秀,和相王的斗争就越无法避免。”“他是我哥哥,我并没有非分之想!难道他真的容不下我们母子吗?”李元曦不以为然的道。武皇后叹息道:“你是皇家的孩子,这是你的荣耀也是你的悲哀,你要知道,在皇家,至高无上的皇权凌驾于亲情之上,没有人可以逃避……”顿了一顿,她意味深长的道:“不过你父皇就真立了明真为太子,那也好,很多人便可以安心了……”

        元曦沉默了片刻,年轻的眼里掠过一丝无奈,叹息道:“权利也许就象一剂□□,我只看见我的亲人们因为它而变得陌生,比如我的哥哥们,甚至是我的父亲……”皇后道:“权利就象一把双刃剑,也许有一天你就会发现,权利其实是一件好东西。有了他,你也可以实现你的种种伟大构想,甚至成为全天下最仁厚的人。”

        李元曦沉默了片刻,突然又道:“权利若是无所不能,那么权利可以使我得到人心吗?”武皇后慢慢的微笑了,道:“那些说权利无法得到人心的,只是不了解权利罢了,只要你运用得当,权利甚至可以使你更快的得到人心……”她意味深长的道:“至少,你可以得到与之相当的代替品……”

        李元曦走后,杨甫之对皇后道:“雍王殿下宅心仁厚,今夜的表现智勇双全,必定令陛下刮目相看!只是目前看来,雍王殿下是真没有夺褚之意啊……”

        “元曦还太年轻,有些事情,别人帮不了忙,得靠他自己领悟。”

        “您真的不介意相王被立为太子吗?”

        “有些时候,退即是最好的进……”皇后讳莫如深的缓缓道。桌上的灯花闪烁了一下,发出噼啪一声轻响,皇后走过去,用剪刀绞掉一段烧过的灯芯,花火燃烧得更加旺盛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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