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三世情
林念予的案子经过大理寺的勘验已经交予刑部复核，基本上难逃死刑。
枯木案困扰江澈等人时日已久，可如今凶手伏法却没有让他们觉得轻松。林念予的悲剧更像是众多平常人的苦难，有的人抓住那一棵救命的浮木，有的人却在那片沼泽中越陷越深。
整理完枯木案的卷宗已经是傍晚时分，周函之吵嚷着要去丰乐楼吃酒蟹，被江澈无情拆穿，“你哪里是想吃酒蟹，分明是想去见卫姑娘，我才不去当冤大头。”
周涵之七尺大汉扭捏成一条麻花，“哎呀，这不有你在我才有点底气吗。思宁哥哥最好啦，就陪我去嘛，我请你吃酒蟹、樱桃煎、金丝肚羹！”
江澈被他的矫揉造作吓得一阵恶寒，抬脚就要往他臀上踹过去，“行行行，去去去，你先离我远点！正好我给周伯带一碗鲜笋荠菜粥。”
周函之得逞后嘴巴咧到了耳后根，拽着江澈就往丰乐楼跑。
江澈被他气笑了，抬脚又要去踹他，两人嬉闹间到了清晖桥。桥底下说书人正在说最近坊间卖的最俏的画本子——西枫小生写的《苦书生三世情牵俏花魁》，讲的是出身贫寒的书生与青楼名妓杜鸢儿的三世孽缘，无非是那些俗套的爱恨别离，偏偏市井小民最爱听这些。而周函之就是这小民当中最痴迷的一个。
讲到书生进京赶考与杜鸢儿长亭分别时，周函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这出《三世情》我最喜欢听了，我娘也喜欢听，每到休沐时我就带着她来这里听这个大爷说书，这里面的花魁不仅机智过人，更是正直善良有情有义。可是这话本子下卷还没有出，不知道小鸢的结局究竟会如何。”
江澈一时无言：“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爱听这些，而伯母为了陪你才同你一起听。”
周函之又用袖子抹了一把鼻涕，“不可能，这么有意思的话本不会有人不爱看的，是吧？”
江澈：“”
周函之抹鼻涕的间隙突然瞧见一个眼熟的身影，一个一身月白布衣的男子坐在一群老妇人之中，显得格外扎眼，“讨厌鬼？他这么也在这里！”
沈籍也瞧见江澈二人，走过来打招呼，“好巧，江大人周大人也来听书吗？”
“我们自然是来巡察，看有没有行为可疑、作奸犯科之人。”周函之抢先道。
江澈也不拆穿他，“沈兄弟不必拘谨，我们以表字相称即可。你也喜欢这本《三世情》？”
沈籍：“一般吧，开篇的时候有些新意，后面渐渐落了俗套，也不知道下卷能不能写得好。”
周函之气哄哄，“你懂什么，西枫小生的话本子每本都是佳作，无人能及，你若认为不好那便是你的领悟力不够。”
沈籍失笑，“是是是，周兄说得对，无人能及。”
这一笑倒是给周函之搞得老脸一红，显得自己小家子气，小声嘀嘀咕咕，“是就是，你冲我笑什么笑。”
江澈笑道：“对了，枯木案多亏了明远你提供的线索，林念予已经捉拿归案，现在卷宗已经交给刑部复核，不日就会出结果了。刚好大理寺评事有个有空缺，倘若你愿意的话我同宋大人保举，我们可以一同共事。”
沈籍心里明白,江澈是看自己潦倒想伸手帮一把，想想自己如今沦落到给乐坊伶人填词换银两的窘迫处境，便不再推拒。
“自然是愿意，多谢思宁记挂，改日我做东请大伙去白矾楼吃酒!”
虽是个九品小官，但沈籍相信，他的出头之日就快到了。
“你们要秉烛夜谈就改天吧，再迟可就吃不上丰乐楼的酒蟹了！”周函之心焦。不过沈籍不同他们一起去丰乐楼，倒是让他挺高兴。
周函之的好心情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一扫而尽，因为他在丰乐楼没有见到卫锦瑟。走时盘子里的酱汁倒是舔的干干净净的，脸色仍郁郁寡欢。
“差不多行了，你想见她就去找她，垮着一张脸有什么用，赶紧回家，我把粥带回去给周伯一会儿该凉了。”
周函之郁闷：“你没听堂倌说吗，说是卫夫人病了，看了许多大夫也不见好，至今昏睡不醒不知病因，这听着倒有些像周伯的病症。要不让那位老仙师去给她瞧瞧！”
江澈赞同，“也好，我回去和师父说说。”
“我和你一起去吧，正好探望周伯。”
江澈回到春水巷的小院，看到邈然也在。
“师傅你来了，我还要去找您呢。周伯他现在状况怎么样？”江澈把带回来的粥交给无双，吩咐他喂给周伯。
邈然摇了摇头，“情况不是很好，我的符水只能暂时控制住他的情况不恶化，到现在我还没有找到解蛊的方法。如果再找不到解法不仅他的身体情况会恶化，神志也会被妖蛊吞噬，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生不如死。而且这几天我去找解药的时候，发现事态远比我们所知晓的要严重得多。”
“到底发生了什么？”
邈然眉头紧皱，“梁都城内中七煞引的不只是周管家，还有很多百姓都中了妖蛊，光我这几日发现的就有十多人。依我看来，一定是有人蓄意为之，梁都城或将有一场大乱。”
江澈怅然，“这可如何是好，我们一定要尽快找到这妖蛊的解法才行。对了，大理寺抓住一个犯了命案的女子，据她所言三法寺一个叫善逝的得道高人给了她一颗妖丹，蛊惑她练了邪功去杀人害命，不知这其中有没有关联。”
“这是哪门子外门邪道，这玩意儿八成非妖即怪，我得去会一会。”邈然立时抄起家伙。
“当啷——”
只听见里屋传来碗碟打碎的声音，周函之突然大喊，“你们快来！救我……”
邈然和江澈循声跑进周伯的卧房，却看见周函之被周伯掐着脖子。周伯目光混浊呆滞，脸色发白，一点没有活人的模样，像一只木偶一样身体板直，两只手死死掐着周函之。
“周伯，住手！”
江澈连忙上前去拽开周伯，却被周伯重重一拳砸在脸上。他已经蛊毒入心神志不清，哪里还听得懂江澈的话。
江澈怎么也拉不动他，眼看这周函之翻着白眼就要窒息。
邈然赶紧念了个诀用法力定住周伯，他这才像断了线的木偶似的定定呆住，周函之连忙挣脱开束缚一溜烟跑到窗边，大口喘着粗气。
江澈扶起周伯帮他慢慢放平身体，却发现周伯身体越来越冰冷，并且伴有阵阵抽搐。
江澈心急如焚，“师傅，快救救周伯，他好像不行了……”
邈然摸了摸周伯的脉搏，又翻开眼皮仔细看过，“他已是蛊毒入心，除非现在有解药，不然神仙都无力回天。”
江澈紧握着周伯的手，心中翻江倒海。
关键时刻邈然竟还不识趣的卖起关子，“不过嘛，我没办法，说不定神仙有办法呢！”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只平平无奇的纸鹤，口中默念了句咒语，指尖一点，手中的纸鹤化作一阵烟尘消散。
周函之这才缓过神，“老仙师你这招灵不灵啊，一般求神拜佛不是要烧香或者烧些金银玉器？你这烧纸鹤是不是显得没有诚意啊？”
邈然气鼓鼓地敲了一下他的头，“你懂还是我懂，仙师就仙师嘛，还老仙师，有没有礼貌啊小鬼。”
周函之讪讪道，“不好意思哈。”
等了半盏茶功夫，不说神仙，连一只苍蝇都没有。
“这……老……仙师大人，怎么办啊，神仙可能睡着了。”
邈然也有些踌躇，不断来回踱步，又坐在床边一边焦急跺着脚一边自言自语，“不应该啊，是多年没有联系，但何至于这么冷酷无情吗，关键时刻给点面子啊山神大人。”
就在周函之等的要睡着的时候，一阵冷风刮得窗户直响，周函之跑去关完窗，一转头看见一个玄衣女子忽然站在床边，带着一身冰霜寒气。
“是你唤我吗，小老头。”
邈然蹭一下站起来。
“哎哟我的山神大人，你再不来我在这些小鬼面前可一点面子没有了，我脸皮可薄着呢。”
周函之瞪着一双大眼，“山……山神大人，这位仙女姐姐就是杳山山神，那个状如夜叉杀人喋血的山神？”
邈然冲他挤眉弄眼，生怕周函之说话没把门的，穆清动一动手指就给他摊成一张饼。
“是我，如何？”
索性周函之脑子还没有完全退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离谱传言，我就一直坚信山神大人是无人匹敌、美貌与智慧并重的正义化身呢，哈哈哈……”
穆清看傻子似的瞧了他一眼，并不理会。
“找我何事？”还不等邈然说话，她已经察觉到周伯萦身的煞气。“这老头中了七煞引，没几天好活了。”
邈然笑道，“可你是穆清！”
“别给我戴高帽，我是可以救他，但是浪费灵力救一个与我毫无关系、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你认为有必要吗。”
江澈着急道：“自然不会让山君白出力，金银玉器我也有一些，虽然不多，但可为山君重修神庙，日日供奉保神庙香火鼎盛。我余下这几十年光阴亦鞍前马后听您差遣。”
穆清冷笑：“你们那些破石头你觉得我会稀罕吗？你给我当奴仆？你这细胳膊腿还没有我养的猫的胡须粗。”
邈然点点头，“那确实。”又意识到自己立场不坚定，“不是，山君您什么都不缺，就当发发慈悲，先把这老者从鬼门关捞回来。关键是这事背后怕是有着天大的阴谋，咱们可不能遂了坏人的心。”
穆清走到窗前，瞧见鱼缸里有只半大的乌龟正笨拙地攀在鱼缸壁上，一步一步往上挪，挪了两步又摔了个四脚朝天。
“我可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神仙。”穆清用毛笔戳了一下乌龟的脑袋，“救人可以，应允我一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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