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离开

“怎么了？”他看着她。

        “我奶奶病好了。我以后，不会再来了。”她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不敢抬头，不敢看他。

        哦，不会再来了。也是，她本就是为了让她奶奶开心，才来这里学的。现在，她奶奶病好了，她有什么理由继续过来呢？

        可是一种巨大的失落感席卷而来，他来不及招架。忍着涩意，他说，“哦。”

        他还能说什么？他什么话也说不出。

        “我骗了你。我不是为了我奶奶来学的。”

        “……”

        “奶奶生病了，爷爷没有时间再管我了。他想把我送走。”

        “……”

        “苏落，我这次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那……一路平安。”

        ……

        后来，他依然每天去井叔家附近转悠，只是，他再也没有听到“咿呀咿呀”的黄梅戏的声音，也再也没有在黄昏之际，等到从门里出来的人，她低着头在他身边，两个人沿着铺着碎石子的小路，一直走回家。

        夕阳的余晖照在他的身上，给他整个身体拢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他握紧拳头，拼命抑制那蔓延开来的酸涩。一滴水落在地上，了无声息。

        他想起她的羞涩，想起她的小心翼翼，想起她说话时悲戚的神色。他想起她站在门口，看到他时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光亮，那时，他的心，竟是从未有过的欢喜。他又想起她说我要走了，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他说“那，一路顺风”时她瞬间发红的眼眶。有些事，不愿再去深想。因为，结局不会改变。注定了他苏落，要在13岁的年纪，遇见11岁的刘皎皎。注定他要在她最无助悲戚的年纪，陪在她的身边。然后，自此再无纠葛。

        握着拳，他微微发抖。他想，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落雪了，他想，她是否喜欢这满世界的白，把这灰蒙蒙的世界掩盖；柳树抽出新芽，他折下一根，编成一个圆形的花环，他想，她戴上一定很好看；池塘的荷花开了，白的，粉的，他站在池塘边，伸手捉了一只萤火虫，他想捉一瓶子送给她，但是她这样善良，又不敢反驳他，一定会低头怯怯表示不同意吧，他张开了手，任由那微微的光从手中离去；枫叶红了，他集了一片，夹在书里。她已经离开一年了。

        一年了，他没有再见到她，没有再听见她的声音。偶尔听见一些老年人饭后的谈资，才知道她去了g城。她一个月赚了多少钱。她每个月给她的爷爷寄多少钱。她奶奶去世了她也不知道回来见最后一面。

        她失去联系了。

        这是他听到的最后的消息。

        他原本想，等他高考结束了，他就去找她。

        结果，他还没有中考，她就彻底不见了。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他满心满眼都是她。他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去找她。

        他砸碎了自己的存钱罐，这是他的压岁钱和零花钱。他的家庭条件还算可以，父母也从没收过他的压岁钱。他把钱拢在一起，数了数，一共三千两百一十二块。他所有的积蓄。他把钱用一个盒子装起来，抱着他全部的希望，随便给他妈妈扯了一个理由去看同学，他跑向火车站。

        一路上，他把盒子抱得紧紧的，他不敢睡觉，一直睁着眼睛，连续坐了20个小时的火车，他眼睛都熬红了。

        到了g城，他站在人来人往的站台，忽然意识到，g城这么大，他要到哪去找她？

        那一瞬间的迷茫完全击溃了他，他紧紧抱着盒子，在火车站的卫生间里，终是泪流满面。

        找不到她的第三天，他回家了。

        那几个星期的点点滴滴，就好像一场梦。

        而现在，他已经相信，那只是一场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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