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惊雷
天光破晓时分，一线微白的晨曦擦亮了简丹卧室的窗户。她很早就醒了，反正睡不着了，干脆换上一身运动衣去楼下花园里跑步。
清晨的花园里人不多，简丹独自戴着耳机听着音乐跑在花园专设的塑胶跑道上。
附近的花圃里，兢兢业业的老花匠已经开始工作了，遥遥地冲她点了点头，一张皱纹密布的脸笑成一朵老菊花。她下意识地微笑了一下以示回应。
半小时的跑步运动结束后，简丹香汗淋漓地回到家洗澡，把自己从头到脚洗得清清爽爽。
她裹着浴袍披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走出主卧时，保姆王阿姨刚准备好早餐，正在喂舟舟吃麦片粥。
毛阿姨还没起床，她这两天有点感冒，简丹让她没事就多休息。
毛阿姨的手臂骨折已经差不多三个月了，前几天刚去医院拆了石膏，目前正在进行康复治疗。
王阿姨知道自己被聘用是因为毛阿姨受伤的缘故，现在她的伤势快好了，她免不了担心自己的工作即将不保。
简丹觉得毛阿姨年纪也大了，可以留下王阿姨专门料理家务，以后毛阿姨就主要负责带好舟舟。
坐下来吃早餐的时候，她对王阿姨说了自己的打算，她自然是求之不得。
在王阿姨工作过的所有主顾中，目前这家是最好的一户人家。
女主人简丹十分通情达理，同事毛阿姨也性格温和，小舟舟虽然是个傻孩子，却不像一些顽劣的小孩那样让人头痛，更重要的是薪水还给得很丰厚。
这份工作的优势有这么多，王阿姨肯定是一百个希望自己能继续留下来。
“谢谢你留下我，我保证，以后家务活方面的事你可以放一百个心，毛姐什么都不用管，我全包了。”
“王阿姨，那就拜托你了。”
吃完早餐后，简丹接过王阿姨手里的碗匙，亲自喂舟舟喝下了小半碗麦片粥。
小男孩呆呆地看着她，像看着一个陌生人，还无意识地伸出手摸了她的头发一把。
潮湿芬芳的发丝滑过他胖乎乎的小手时，他突然咧开嘴笑了。一个超级无敌可爱的笑容，用网络流行语来形容就是“萌萌哒”。
儿子为数不多的笑容落在简丹眼中，像是一朵璀璨珍贵的钻石花，值得她在记忆宝库中永久珍藏。
半个小时后，已经换好衣服盘好头发的简丹准备出门上班了。
临走前，她像往常那样在儿子身边蹲下来，无比温柔地亲吻了一下他稚嫩可爱的小脸蛋。
“舟舟，妈妈要去上班，晚上再回家陪你啊！”
简丹离开后，王阿姨先把餐桌收拾好，然后带着舟舟在客厅里看电视。她没事喜欢看电视打发时间，尤其喜欢看家长里短的生活剧。
茶几上的水果盘中放着新鲜的桂圆和葡萄，王阿姨吃了几粒葡萄，又剥了几颗桂圆。
舟舟看见她在吃东西，也咿咿呀呀地表示要吃。
她一边无比投入地看着荧屏上正值高潮的婆媳剧，一边随手把刚剥好的一粒桂圆塞进了小男孩嘴里。
舟舟刚噎下桂圆就开始咳嗽，却又咳不出声音，小脑袋急促不停地晃动着。
王阿姨感觉到了不对劲，忽然想起桂圆是有核的，可是她刚才只顾着看电视，忘了要把果核去掉就喂给了孩子。果核该不会卡在孩子的喉咙里了吧？
王阿姨悚然一惊，赶紧伸出双手去拍舟舟的胸口和后背，希望能帮助孩子把果核吐出来。
然而舟舟的情况却没有丝毫缓解，小脸憋得通红，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意识到问题棘手后，王阿姨第一反应是赶紧去找毛阿姨求助。
刚跑到毛阿姨的房门前，她突然又扭头奔回客厅，把茶几上的葡萄皮桂圆壳全部扫进垃圾桶。
这一举措源于王阿姨的一点私心：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是我喂孩子吃桂圆没去果核才出了事，那样我肯定会有麻烦的。就说是孩子突然病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敲开毛阿姨的门后，王阿姨把自己编造的谎话告诉了她。
得知舟舟突然患了“急病”，毛阿姨立刻跑去客厅查看。那时候，小男孩已经憋得两眼翻白，情形一目了然地很不妙，她果断打了120急救电话。
打完电话后，毛阿姨觉得不能被动地呆在家里等，指挥着王阿姨抱起舟舟搭电梯下了楼，气喘吁吁地往小区大门处跑。
大门一侧有家连锁大药房，在120急救车赶到前，毛阿姨心想或许可以先去那里找人求助。
两个女人带着已经昏迷过去的舟舟冲进药店时，工作人员纷纷围过来，关心而急切地询问情况。
“怎么回事？”
“孩子怎么了？”
“是得了什么病吗？”
毛阿姨不了解情况，王阿姨不愿意透露真相，胡乱搪塞说：“我也不清楚，孩子之前还好好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晕倒了。”
“孩子晕倒前有没有吃过什么东西？”
对于这一问题，王阿姨眼神躲闪地摇头。
“没有，孩子可能是生病了，突然就晕倒了。”
救护车还在路上，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舟舟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气息越来越微弱。
虽然药店的工作人员和许多围观人士都跟着干着急，但搞不清楚小孩的病因谁也不敢贸然施救。
附近一家中医诊所的女医生听说此事后，也马上赶来查看情况。她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喂孩子吃了什么东西没有？”
抱着舟舟的王阿姨依然矢口否认，“没有，没有。”
女医生伸出手放在舟舟的鼻孔处试探气息，惊骇地发现小孩几乎已经没有了呼吸，号脉时发现脉搏也非常微弱。
她迅速用手掐小孩的仁中穴及虎口处，但孩子已无反应，情况非常危急。
“这样下去恐怕凶多吉多，你们赶紧通知孩子的父母赶回来吧。”
因为急着送孩子去医院抢救，毛阿姨和王阿姨刚才跑出屋子时都太过慌乱而忘了拿手机。
没有手机就没有简丹的电话号码，她们俩谁都记不住那11位数字。
王阿姨和毛阿姨正商量着谁折返回家去拿手机时，120急救车赶到了。
医生跳下车开始对孩子进行施救，两个人顿时谁也顾不上走了，心急如焚地守在一旁。
见到舟舟的时候，医生都吓了一大跳，因为孩子已经基本没有了心跳和呼吸，瞳孔放大，无光反应。
“小孩是怎么回事？”
“吃过什么东西吗？”
“之前有没有病史？”
面对医生的反复提问，王阿姨支支吾吾地继续否认自己喂舟舟吃过带核的桂圆，坚持声称孩子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舟舟随即被救护车送往最近的医院，此时距事发时间已经过去了差不多20分钟，孩子的生命已经岌岌可危、命悬一线。
舟舟被推进医院的急诊科时，已经没有了心跳和呼吸，嘴角有粉红色泡沫流出。
主治医生在无法弄清孩子病因的情况下，决定先对孩子进行插管手术。
就在插管过程中，他发现喉咙中有一个异物，导致其呼吸道完全被卡住。医生设法取出异物，发现那是一颗桂圆。
舟舟被送往医院急救时，由毛阿姨负责跟车前往，王阿姨折返回家去拿手机通知简丹。她在电话里含糊地声称孩子突患急病，让她尽快赶去xx医院。
通知了简丹后，王阿姨打车赶去医院，在急诊室门口跟毛阿姨会合。
一边焦虑不安地等待着抢救结果，她一边在心底自我安慰地想：舟舟已经进了医院，现在只要医生把桂圆核取出来就好了。应该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听说儿子突发急病，简丹用最快的时间赶到了医院。
毛阿姨声音哽咽地对她讲述了一下舟舟刚才的状况，神色间是无比的担忧。王阿姨则支支吾吾的什么都说不清楚，满脸害怕慌乱的表情。
简丹的直觉告诉她，舟舟所谓的突发急病应该没那么简单，一定是有原因的。
这个原因呆在房间里休息的毛阿姨显然不知情，但一直在客厅里陪着舟舟的王阿姨不会不清楚。
她坚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像是被吓得不知所措，又像是在有意隐瞒什么。
简丹定定地看了王阿姨一眼，她的目光像两把刀子。
即使王阿姨心虚地垂下眼帘躲开了，依然能够感觉到它的寒冷与锋利，刺在她身上令她头皮发麻。
王阿姨究竟在隐瞒什么呢？这个问题的答案简丹很快就知道了。
急诊科的一位护士出来通知她，医生从舟舟的喉咙里取出了异物——一粒带果核的桂圆肉卡在孩子的喉咙里，导致了他的窒息。
“虽然异物已经取出来了，但孩子的呼吸和心跳都没了，医生正在对他进行心脏复苏手术。情况恐怕不是很乐观，你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吧。”
护士最后那句话，让简丹的心一沉，仿佛沉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
得知舟舟其实是被桂圆卡喉才导致的窒息昏迷，毛阿姨也第一时间就想明白了来龙去脉，马上无比愤怒地指着王阿姨大声斥责。
“原来是你喂舟舟吃了桂圆才出的事，你为什么不早点说清楚？”
王阿姨本能地还想要抵赖：“我不知道哇！应该是他自己拿了桂圆吃吧。”
“我呸，你居然还想否认。舟舟根本就不会自己吃东西，只能是你喂的。”
王阿姨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毛阿姨则有一大车话要说。
“刚才在药店的时候，好几个人都问你有没有喂孩子吃过什么？你却一直说没有。为什么你不说明真相？如果当时知道舟舟其实是被桂圆卡住了，医生就能及时采取措施，你知不知道你在耽误孩子救命的时间啊？”
对于自己一错再错的隐瞒真相，无法再抵赖的王阿姨只能弱弱地认错。
“我……我错了，我没说真话，因为我当时太害怕了！我以为……只要孩子到了医院把桂圆取出来就没事了。我也不知道情况会这么严重，不过医生还在抢救，孩子也许会吉人天相没事呢？”
急诊室医生对舟舟进行了心脏复苏手术，大约40分钟后终于恢复了心跳。
然后孩子被转入重症病房，处于深度昏迷中，全靠呼吸机维持呼吸。虽然有心跳但多器官衰竭，心跳也仅靠药物维持，病情属极度危重。
医生继续尝试了多种抢救措施想要救回孩子年幼的生命，药物强心、降颅压……但是抢救效果都不理想，舟舟的生命体征越来越差，随时可能死亡。
当天中午一点半左右，舟舟终因窒息、脑疝、多器官功能衰竭死亡，死因则是桂圆阻塞呼吸道导致的窒息死亡。
医生把这一噩耗告知简丹时，她表情木然地听着，不语亦不动。只是眼眸深处，有如大雾弥漫般浮现出一股苍厚的凄苦味道。
一旁的毛阿姨难以自抑地嚎啕大哭起来。
毕竟小舟舟是她一手带大的，她已经把这个小男孩视若己出，当成是自己的亲孙子一样百般疼爱。
一边哭，她一边想要继续斥责贻误了救治最佳时机的王阿姨，却发现她已经不见踪影。
听到医生宣布舟舟的死讯后，王阿姨第一反应就是本能地开溜，一口气跑出了医院的大门。
因为是她隐瞒真相导致孩子抢救不及时死了，她想简丹一定会找她的麻烦，想要先避避风头再说。
之前，简丹的眼神实在是让王阿姨是印象深刻。
那两道眼神像是一只发现自己的幼崽被人掏走后的母狼，闪烁着两点蓝幽幽的寒光。
寒光落在哪里，哪里就迅速凝结成冰，让所有遇见它的人都忍不住打寒战。
王阿姨浑身发抖地离开了医院，她慌慌张张地走在大街上，思索着自己该去哪里。
简丹家是肯定不敢再回了，所有行李物品全部只能舍弃。
而在t市务工的几位老乡也不能去投靠，因为她们都在做保姆，都住在主顾家，不可能为她提供住处。
烈日高悬的正午时分，路上的行人极少，大多数人的首选都是呆在室内睡午觉小憩一下。
王阿姨在大街上走了不到五分钟，就被晒得头晕脑胀。经过一处公园时，她不假思索地拐了进去，在一丛茂盛的竹林里坐下来凉快一下。
独自一人坐在竹林里，王阿姨思索着自己是回老家避风头好，还是去邻市投奔一位亲戚更好。
感觉回老家恐怕不保险，毕竟当初跟简丹签雇佣合同时提供了自己的身份证复印件，她能轻而易举地找上门来。还是去邻市投靠亲戚，在那边谋一份新工作更稳妥。
王阿姨正在心里打着如意盘算，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像是有人正踩着满地竹叶走近她。
就在她想要回头张望的时候，头发突然被人从身后一把揪住，整个人身不由己地被拖下石凳。
然后，一个男人利落地骑在她身上，两道无比憎恨的目光死死瞪住她，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扼住她的脖子。
“你……你想干什么？”
“我想让你尝尝窒息的滋味。你是怎么害死舟舟的，现在你要同样偿还给那个可怜的孩子。”
那个男人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冷酷与可怕，吓得王阿姨心惊胆战。
她一边使出浑身力气拼命挣扎，一边断断续续地求饶。
“不……放……放过……我……求……求……”
男人全然无视王阿姨的求饶，他恶狠狠地瞪着她，双手更加用力地在收拢。
气管已经不能正常工作，肺部的氧气变得越来越稀薄。尽管她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挣扎，但她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雨一寸陷入绝境。
像一尾不小心搁浅的鱼，在没有水分的环境中呼吸衰竭，慢慢地变成一尾死鱼。
炎热的盛夏时节，人们往往很容易被热得烦躁不安，情绪各种不稳定。
梁姗这天上午一直在外面出外勤，直到下午才走进办公室，晒得满脸通红满身大汗，一脸“姐好火大好不爽”的表情。
情商满分的刘川马上体贴地递过一瓶冰矿泉水，“姗姐，外头超级热，来喝点冰水降降温。”
梁姗一口气喝了半瓶水下肚，然后开始抱怨。
“这烧烤模式的鬼天气，走在太阳下面感觉自己就是一块行走的烤肉。”
“是啊，这几天每天都是将近四十度的高温，简直是分分钟热死人的节奏呀！如果没有空调我估计早就已经挂掉了！”
“可不是嘛！我这条命也是空调给的。”
郑直在一旁表示理解无能，“你的命怎么会是空调给的？明明你妈生下了你，是她给了你生命啊！”
梁姗停顿了一下，继续跟刘川诉苦。
“最惨的是昨晚我家电路出了故障，别说空调了连电风扇都用不了，一晚上热得我差点没跳楼。”
“你家不是住一楼吗？”
郑直的言外之意是一楼有啥可跳的，他那个不同于常人的脑回路，注定从别人话语get到的重点都不走寻常路。
梁姗有些恼火：“那又怎么样，难道我就不能爬上楼顶去跳吗？”
“当然能，那是你的自由。不过个人强烈不建议跳楼这种行为，因为很容易误伤无辜。”
任远飞正好走进来，惊讶地问：“谁要跳楼？”
郑直满脸认真地指了一下梁姗，“她说想要跳楼。”
“梁姗你想跳楼，年纪轻轻的干吗就活得这么不耐烦了？”
梁姗哭笑不得：“任队，我才没有活得不耐烦呢。郑直的话你也信，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低情商的脑子在很多事情上的理解能力为零。”
任远飞明了地一笑：“知道了，你看来没有出现任何人生低潮，我不用担心你会寻短见。”
梁姗斩铁截铁地说了八个字：“当然没有，绝对不会。”
“不会就好，赶紧干活。队里这个月的各种报表你还没交呢，眼看就要月底了，尽快交上来啊！”
作为三大队唯一的警花，梁姗除了和男同事一起出外勤外，还要兼任内勤负责队里的文案工作，属于“内外兼修”的人才，每到月底都要忙得飞起来。
“任队，这下我真有点想跳楼了。工作压力太大，强烈要求领导体恤一下。”
“想要领导怎么体恤你呀？要不，咱们部门今年申报全市‘优秀青年岗位能手’时把你的名字报上去？”
梁姗笑嘻嘻地直点头：“好哇好哇，这个可以有。”
全市“优秀青年岗位能手”如果能成功评上，能得到奖金奖励，还能在单位获得岗位津贴，对未来的升职也大有帮助。是既能收获荣誉也能收获实惠的一桩美事。
“那你得先把工作做好才行啊！赶紧的，干活去吧。”
“yes,sir。”
梁姗打开自己办公桌上的电脑登录公安局的内部系统，准备开始工作。
就在这时候，电脑自动弹出一个提示框，她根据提示点开了一个内部页面。
一目十行地扫完页面上的内容后，她先是呆了片刻，然后整个人活像飞毛腿导弹般弹出椅子，光速冲进了任远飞的办公室。
“任队，简丹的儿子武方舟昨天中午意外窒息身亡。她向泰兴派出所报案，说孩子的死是保姆王桂枝的过失导致的。王桂枝目前在逃，派出所那边刚刚下达了正式的立案通知书。”
武天雄与居妍的双人命案，孙万里的被杀案，这两桩凶杀案的共同点就是简丹。
警方怀疑是她的某位爱慕者以她的保护神自居，为她不惜以身试法杀掉那些伤害过她的人。
虽然这个人在孙万里死后就进入潜水模式，警方始终找不出来。
但任远飞很有远见地交代梁姗在内部系统中把“简丹”的名字和身份设为关键词。只要有任何新发生的案件与她相关，系统就会自动提示。
这个消息仿佛平地一声惊雷响，任远飞吃惊得浑身一震。
“什么？她儿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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