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王柱子

村子里王柱子结了婚，取了个不会走路的老婆。第一次看到他的老婆，她的双脚像倒写的八字，腿很短。上身很胖，像极了胀满的麻袋支立在两根木架上。她的头上盘着一条长长麻花辫，像盘曲的黑色大蟒蛇，听说要是放下来能达到地面。我很不明白王柱子一个四肢正常的人为什么要娶这样的老婆。

        王柱子结了婚，最高兴的是那王妈，一个极老的妈妈，也拄着拐杖。以后他们家就有两个拐杖了。王妈要给王柱子举办一个大酒席，最后摆满了八张桌子。村里人基本都来了。他们大口喝着酒，大嘴吃着肥肉，这里面包括我的爷爷，爷爷跟四爷爷都是在酒缸长大的，在他心里酒如同他的初恋。爷爷我要吃鸭腿，我向爷爷讨要着。桌子上刚刚摆上肥美的鸭腿在冒着黄油，虽然我讨厌鸭子，但是鸭肉我不讨厌。爷爷咂巴咂巴着嘴巴，和他的酒伴们继续说着。桌上每个人张大着油嘴，漆黑的洞里面伸出粉红色的蠕虫在旋转着，如果爷爷再不给夹个鸭腿，这些都是他们的口中食。我再一次拉扯着爷爷的衣服，毫不顾惜他那套求了好几月奶奶才买的衣服。爷爷终于在我的拉扯下清醒了许多，夹了一块鸭腿给了我。我拿着鸭腿，高兴的跑到屋外。我们齐聚在外面，疯一样相互玩耍着。

        “好吃吗？”二姑娘歪着头，将整个头平放在肩膀上。这个女孩有一双晶亮的眸子，如星如月，倒垂清池，清净透澈，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她对着我一笑，紧闭双唇留有一道粉红色线条，里面那排白齿若隐若现。一颦一笑之间，自然舒坦，让人不得不惊叹于她清雅灵秀的震撼。我把鸭腿给了她，我不得不给她。她接过鸭腿后，似乎要出现了山崩地裂水起浪的景象。幸亏我没有看到这一面，我又跑进屋，让爷爷再夹一块给我。爷爷双目疑惑，嘴巴翻着酒气，似乎在想着什么。接着他高兴的又夹了一块给我。

        我仔细巡视了所有人，要数现场在开心的还是数王妈。只见她像座大山一样稳稳的坐在最上面的一个椅子。她脸上涂满笑意，油亮亮的嘴巴不断冒出水，不知道是酒还是口水，即使这样她还不断的忘嘴巴里塞，然后紧闭双唇咔哧咔哧的咀嚼着。我发誓这是我看到的最难看的吃相，像牛吃草。她那脖子细长，像长颈鹿一般。嘴里咕隆一咽，食物在细长的脖子里鼓起一个皮球，慢慢往下沉。“喝，喝，喝！”声音从她的胸腔里发出来，带着一股浓烈的气息，都能杀死苍蝇和蚊子。王妈颤抖着举起酒杯，盖过头顶，里面的酒像大粪在摇晃。慢慢她降低高度，摇颤的对准嘴巴，嘴巴迎合着向前撅起摆了个接吻的造型，后来看上了电影才知道更像吸血僵尸的嘴巴。终于王妈的嘴巴和酒杯接吻了。

        正在大家喝的庆幸的时候，我看到王妈的双眼向上翻了起来，上半身直立了起来向后翻，靠在椅子上，下半身也直立了起来，在屁股的地方形成钝角。手上的酒杯随着下垂的手在摇摆，像钟摆一样最后掉在地上。

        “哟！王妈不行了！”一声尖叫划破的长空，所有人的眼睛都转向王妈，只见王妈一动不动。

        有的给她掐人中，有的给她推腹，有的在呼唤，有的在轻拍着她的脸，一时间乱作一团。最后王妈死了，怎么会死呢？王妈怎么就这样轻易的死呢？她的儿媳妇还没有给她生孙子呢。但是王妈真的死了，也许被酒胀死的。王妈的死很不吉利，村里的风水大师九老爷说道，九老爷是个神仙，他能算出每个人的未来，算出每件事的凶吉，村里人都很尊敬他。当然只要你孝敬一点给他。大家听到九老爷这样说，都吃了一惊。大家纷乱着，像一团苍蝇翁嗡拍打着翅膀。爷爷定了定神，酒似乎醒了八分。他抓住我的手就往家赶，嘴里不断嘀咕着了不得了不得了，不吉利不吉利。二姑娘看着我被爷爷拽走了，跟了上来。

        “爷爷，发生了什么事？”二姑娘问道。

        了不得了不得了。。。爷爷不停的嘀咕道。经过一条小桥，爷爷喝晕的脑袋看不清路，拉着我一同栽倒沟里。

        灯光，是昏暗的，在漆黑中一闪一闪的，像眨巴眨巴的星星。“醒了醒了，好了好了。”耳畔，一串串话进入脑袋，一阵一阵击打着脑袋。我伸手想摸摸自己的脑袋，感觉有一个蚂蝗巴在我的额头上吸允着。我的手被一只大手按了下来，“别摸。”一个声音传来，我侧向一看，都是熟悉的脸庞：妈妈，爸爸，爷爷，奶奶，还有二姑娘。他们都在看着我，脸上像刚褪去乌云的天空。

        “我怎么了？”我问道。

        “你和爷爷掉沟里去了”二姑娘抢先说道。我努力回忆着，记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我望着爷爷，泥巴像芝麻撒在他那饼一样的脸上。

        “好了好了，没事了。”爸爸对众人说道。睡意中，似乎听到他们在谈论着什么。

        清晨，阳光透过玻璃照射在桌子上，照射在床柜上，照射在茶杯上，直到照射在我的脸上。蜜蜂，从窗户的缝隙里嗡嗡的飞进来，它们在屋顶上或者墙壁上打出一个个洞，像被射满的子弹后的样子。紧接着，窗外的菜籽花的气味飘了进来，我最喜欢那种味道，总能冲刷着我的肠胃，冲去了一切污垢肮脏，之后就是一片神清气爽。窗外，燕子斜飞着，嘴里叼着落叶和枯草。

        我起了身，照了照镜子，才知道额头上出现一道常常的血痕，那是我爷爷糊涂的杰作。我来到厨房，妈妈做好了饭菜，饭菜飘香。妈妈扬起嘴角笑了笑，劝我别乱跑。“我想去看王妈。”我说道，王妈是我第一次看到的死人。

        “不能去，以后都不能去！”妈妈拦住了我。我很奇怪问为什么。妈妈没有说出任何理由。只是说王妈已经死了，小孩看死人是不吉利的。

        吃过早饭，妈妈递给我书包，我将它背在肩上，出了门去了二小姐家，二小姐也吃好了早饭，没让我等多久，我们就一起上学去。妈妈在门外，目送着我远去，她那渐小的身躯在我背后最后消失成一个点。经过一个池塘，妇女们在锤衣服，发出邦邦的声音，震碎平静的水面，一点一点扩散成大圈圈直到水中央。中央有四五个鸭子，它们呱呱呱的叫着，时而钻进水里，时而舒展着双翅。幸亏中央的水很深，不至于被它们搅浑。我捡起一块石头，朝着鸭头飞去，鸭子被击中，拍打着翅膀朝着岸边游去，吓到岸边妇女大骂。我和二姑娘飞快的奔跑着。

        放学后，我们看到一场法事，那是毛女的爸爸，他正在给王妈做着法事，嘴里巴拉巴拉念着不懂的语言，手里拿着宝剑，他像个舞剑的战士，又像跳舞的女孩，他在超度王妈，希望她到了阴间好受些。地上跪满了人，头戴白布，他们都是王妈的晚辈，包括青姨。外面摆了好几张桌子，桌子四边摆着长凳，凳子上坐满了人。其中就有九老爷，坐在一张椅子上，双手交叉在胸前，双目紧闭，脸微微仰起。还有四爷爷，手里端着茶杯，茶杯里挤满了肥肥的茶叶。还有福爷，青色的大麻褂子套在他枯瘦的身躯，风一吹空荡荡的。他是个孤寡老人，他的儿子在大城市里居住，福爷对这件事很是骄傲。他和她的福妈幸福在一起，没有人打扰他。福妈去世了，他和他养的猫相依为命。也有站着的，比如大伯，他一只手上夹着烟头，轻轻弹了弹即将堆满的烟灰，另一只手靠在背上。比如何叔，那是二小姐的爸爸，他双腿分开的将近有我的身长，双手插进裤袋里隔着一层布在抓着瘙痒的皮肤。比如金家，他肩膀上扛着一把锄头，想必刚从地里干活回来。他一只手放在锄头的柄上，一只手垂直拿着草帽。。。

        “快回家，看什么看！”四爷爷对我一吼，我吓的快速奔跑着，路可以作证。

        王妈的法事整整做了三天三夜，整个过程我都没看到，因为妈妈说看了不吉利。王妈的法事结束后，听闻说发了一件事，现在才知道九老爷信口雌黄编出来的。他在一张黄纸上画了两条蛇，神叨叨的喝了一口水吐在纸上，满口胡言说是神符，要烧成水让王柱的老婆喝下，这样王妈的鬼魂就不敢摸她了。王柱的老婆挣扎了，说什么都不喝。王柱为了自己的将来，他亲自撬开他老婆的嘴巴灌了下去。全村都为了他的壮举鼓起来响亮的掌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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