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试探

“明公子怎知姑苏的荷花开得甚好？”苏成萱问道。

        “幼年时，家父曾任职姑苏监察御史，我在姑苏住了两年，有幸看到过姑苏的荷花盛景。”明应池笑道。

        “是啊，当年小蝉姐姐也带我看过…”

        “四姑娘，快去同三姑娘一同过去罢，她在那里等着姑娘呢。”

        三姑娘身边大丫头玉儿特意走来叫苏成萱。

        苏成萱心里明白，便向明应池行了一礼，径自走开了。

        不多时，便有众位哥儿姐儿陆续过来，有苏成萱识得的也有她不识得的。

        可奇怪的是，除了刚才见过的明应池，却不见齐安泰和徐清风，甚至连卫朝阳都不得见。

        诗酒会开始，众位男子跃跃欲试，只有少数几位女子落座，一边赏景，一边赏诗，自然，也有赏人的。紧挨着苏成萱坐着的，便是苏成蔷。许是经过了几次她莫名的“更衣”，这次，苏成蔷并丫头们紧紧的盯着她。

        苏成萱心里记挂着卫朝阳，悄悄打量着卫大哥哥，见他忙着应酬，一时之间脱不了身。

        正无法间，远远地，似乎有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银红色袍衫，俊眼修眉，说不出的丰神俊朗，恣意潇洒。

        果然，他一出现，周遭的世家女子紛紛注目，更有甚者，悄悄整顿自己的衣衫面容，做出十分娇羞的模样。

        因着前番在卫府后花园的事，苏成萱不敢抬头看她，只低头吃茶，以此作为掩饰。

        今日卫青山备的茶是最清凉解暑的竹叶茶，一早便泡好湃在冷水里放凉的。

        苏成萱吃了一大盏，仍觉得不够，连桌上的冰凉的酒酿小圆子一并吃了，脸色方才渐渐变得冷白。

        那人与众人吃了一回酒，做了一回诗，便径直往这边来。

        苏成萱余光瞟到，方才安定下来的心霎时间又惴惴起来。

        谁知，他只是走到苏成蔷身旁，道：“好久没见三妹妹了。”

        苏成蔷开心道：我也好长时间没见到小齐哥哥了，对了，方才你与他们做诗，赢了几筹？”

        “那还用说，我什么时候输过？”齐安泰一点不谦虚道。

        “我就知道，小齐哥哥是最厉害的，不管是比什么，都是人中龙凤。”苏成蔷道。

        苏成萱离他们很近，自然也能将他们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有些庆幸又有些失落。

        “四妹妹也来了？”齐安泰转过头来问道。

        “我不热，不吃那酒…”苏成萱道。

        齐安泰愣了愣，这没头脑的话从何说起。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莲心悄悄在她耳边道。

        “啊哦，是齐公子，你也来了。”苏成萱道。

        “我到了好一会了，你怎么了？”齐安泰道。

        “没…没什么…我就是有些中暑气。”苏成萱道。

        齐安泰听了，罕见的微微颔首，继续与苏三妹妹说话。

        苏成萱心里失落更甚。

        “既然中了暑气，就不要往那日头底下去了，不想喝酒，就叫丫头把那解暑的香糯饮拿来…”

        那两人方欲走时，齐安泰方对苏成萱说了一句，还未待他说完，便被苏成蔷打断。

        “小齐哥哥，你备了什么新鲜东西，我等不及了，咱们快去看看罢…”

        苏成蔷催着他，两人等不及似的离了这里。

        觉察出他俩走后，苏成萱心里的失落又涌起，转念一想，却有了一丝喜悦。

        “姑娘…姑娘…”

        莲心将她的思绪拉回来，“云杉姐姐说卫姑娘等着姑娘了，趁着这个空，快去罢。”

        闻言，苏成萱看着众人诗兴酒兴正浓，趁人不防备终于离了这里。

        云杉早在不远处等她们，这一等便是好几盏茶的功夫，差点急的跳脚，好容易见着她们来了，忍不住道：“我的好四姑娘，好祖宗，你可来了，我们家的祖宗就等着你呢。”

        “这姑娘，到是个实心为你们姑娘的，你急什么，我怎么着都会来。”苏成萱道。

        两人说着，便被云杉引着进了一处隐蔽蜿蜒的石子小路，苏成萱是头一次来这里，竟没想到这不起眼的地方暗藏乾坤，被莲心扶着走过石子小路，穿过假山，后面竟然有一个供人歇息的半凸出来的凉亭。

        那凉亭下便是满湖的荷花，四面来风，荷香阵阵，却又被高大的树木一侧荫盖着，不经意看实难发觉这个绝佳的避暑赏荷之所。

        那凉亭处立着一位女子，此刻正坐在那里，不知在伤情着什么。

        云杉将苏成萱二人引来，便和莲心退了下去，临之前，莲心道：“姑娘小心，这凉亭下便是湖水，姑娘和卫姑娘都要当心，我和云杉妹妹去看着，不叫别人打搅你们。”

        苏成萱点了点头，那两小丫头便退下去了。

        苏成萱走到前方，看到眼前的女子，正犹豫敢不敢相认。

        “朝阳？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眼前的卫朝阳，本来一张圆润的小脸清瘦不少，脸色苍白，就连一直挂在双颊的梨涡也早已不复相见，她现在满心满眼，只剩下憔悴失落。

        “小四，我我”卫朝阳甫一开口，那双眼又浸了一汪泪。

        “看这样子，是为了徐大哥哥了，你慢慢说”苏成萱安慰道。

        “清风哥哥，他，他不能和我再一起了。”卫朝阳终于忍不住，忍了许久的一汪眼泪终于顺畅的流了下来。

        “你先别哭，消消停停的便有个青红皂白了，徐大公子的为人我们都是清楚的，不会出尔反尔，看你这样子，只怕是和侯爷夫人有关，再不然，便是旁生枝节了。”

        “小四你比我还小，却比我聪明的多，一猜便猜到了。”卫朝阳顿了顿，继续道。

        “那日生辰宴后，清风哥哥便回家，叫侯爷夫人不日向我哥哥提亲，侯爷夫人却说，婚姻大事，需得向高堂亲自提亲才作数，我哥哥便连夜写了家书回去，我爹爹心疼我，将手中急务暂时搁置，说过两日便到金陵，侯爷夫人知道了，又推三阻四，说什么我们年纪尚轻，不宜早婚，便说搁置两年再说，我爹爹听了，怎么能不清楚侯爷府的意思，当下便生了气，也便将来期暂时取消了，清风哥哥抵抗不过夫人，便绝食十数日，到底吓得侯爷夫人妥协了。”卫朝阳带着哭腔道。

        “我就说徐大公子为人是不错的，他这般为你，也是值得的，可既然夫人允了，你又为何这般呢？难不成清风哥哥为人风流，惹了桃花债又叫你知晓了？”苏成萱打趣着。

        “你怎么知道？”卫朝阳收敛了神色，吃惊道。

        “我随口一猜，没想到竟然猜着了？不会吧？”苏成萱扶了扶额，亦惊讶道。

        “倒不是什么桃花债，只不过，也差不多，那日我的生辰宴，她照顾了酒醉的清风哥哥，竟对他一见倾心…”

        说到这里，卫朝阳又酸又气。

        “徐大哥哥那样的人品样貌，难免会遇到这些的。”苏成萱叹着，擦了一把额上的汗珠。

        “只是，你可知那位女子究竟是谁？”苏成萱问道。

        “哥哥说她是宋国公的孙女，叫什么宋青冉的。”卫朝阳道。

        “你是说，宋国公？那位开国六大国公之一的宋国公？”苏成萱惊讶道。

        卫朝阳点点头。

        苏成萱曾听苏更甫说过，那位宋国公是跟着圣上创下这份基业的，一向南征北战，战功雷雷，近些年仍得重用，先后安抚永宁、山西，近些日子才携家眷调回京，别说是朝阳了，便是一直在京城的我也没见过她。

        若说簪花酿酒做诗这些风雅事，卫朝阳不如苏成萱，可说起行军打仗之事，她自小便听爹爹讲过，自然更胜苏成萱一筹，可听见苏成萱都知晓的如此详细，便更心灰了。

        苏成萱见她这样，仿佛能读懂她的心思似的，定了定神，安慰道：“你先别灰心，你和清风哥哥认识在先，又倾心在先，不是外人可以轻易动摇的。”

        闻言，卫朝阳稍稍振作了精神，道：“那是自然，清风哥哥他说他只喜欢我的。”

        说到徐清风，卫朝阳脸上才有了喜色，转脸又阴沉了下来。

        苏成萱见她喜形于色，讨厌什么喜欢什么大抵都能从脸上看出来，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担忧。

        欢喜的是这样的性子的闺中密友，只怕这辈子都遇不上几个，担忧的是这样的性子在金陵只怕有苦头吃。

        “那日我见到宋姑娘了。”卫朝阳道。

        “哦？那正好，你见过她，便心中有底了，她什么样子？”苏成萱好奇道。

        “她气度华贵，样貌虽然比不得你，却比我要好看许多。”卫朝阳丧气道。

        “这原不妨碍，你信不信，在徐大哥哥眼中，你是最美的，别人都比不上的。”苏成萱轻声细语道。

        “真的？”卫朝阳不信。

        “自然是真的，不信，我问你，你觉得小齐公子，明大公子，还有你的清风哥哥，谁是这金陵城中最好的公子？”苏成萱故意问道。

        “那自然是清风哥哥…”卫朝阳不假思索。

        “那不就成了，朝阳，你不单单是徐大公子眼里最好的姑娘，也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了。”苏成萱真诚道。

        卫朝阳霎时变了脸，一扫方才的不快，可这开心没多少时刻，又沉默不语了。

        “可是，小四，你知道么，圣上有意要给清风哥哥赐婚，你说，我该怎么办？”卫朝阳道。

        “什么？这事连圣上都知道了？”苏成萱心惊，额上的汗又出了不少。

        “哥哥说，那日燕王爷上表，说是要圣上垂怜老臣，多加恩赏，圣上便有意要给那些老臣的家眷赐婚。”卫朝阳道。

        “赐婚？若是赐婚，想必圣上也会问过宋国公，宋姑娘倾心徐大哥哥，若真是…真是成了，以老国公的颜面，他家的姑娘，必然是…正妻，朝阳你怎能为妾？”苏成萱沉不住气道。

        “正是为了这个，侯爷夫人誓死相逼清风哥哥，只怕不日便要应了这门亲事…”

        说到这里，卫朝阳又颓又丧。

        苏成萱只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之间又想不到，看到朝阳这个样子，心里同她一般，既无力又伤心，这些事，终究不是她们能定的。

        良久，苏成萱勉强打起精神。

        “朝阳你先别急，左右赐婚的旨意还没下来，那么，事情就有转机…”

        “我们来这里找四姑娘，里面有甚么偷鸡摸狗的事？你再不让我们进去，我们便喊人了！”

        苏成萱与卫朝阳聊了许久，根本没注意到时辰，突然听见一声暴喝，受到惊吓，猛然间起身，只觉得头晕眼花，天旋地转，转身就要翻身下去。

        卫朝阳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可她连日内断绝汤食，身体早已虚弱的紧，一个没拉住，便跟着翻身下去，两人一同坠入湖中。

        丫鬟的惊叫声，求救声，落水声登时响成一片。

        那里正在寻欢作乐的众人听见不远处有人落水，纷纷搁下纸笔，放下杯盏，赶紧跑来一看究竟。

        卫青山见状，赶紧跳下湖去救人，紧跟着跳下湖的，竟然是齐安泰。

        稍慢一点来的明应池和众人，小厮、丫鬟、婆子登时将那池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好在卫青山救起了卫朝阳，众人赶紧将他二人接了过来，却迟迟不见苏成萱和齐安泰。

        “糟了！糟了！”我家哥儿不通水性，只怕…只怕不得上来。”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惊呼。

        “快去找几个通水性的小厮来，再叫几个划船的，赶紧下去寻。”明应池厉声道。

        丫鬟小厮们听了，赶紧去叫人。

        久等不到，明应池便褪去衣衫，想自己下湖去寻。

        小厮道：“哥儿，你既怕水又不会水，可万万不能下水…”

        “情势紧急，顾不得这些了…”明应池道。

        众人正要劝说阻拦，又催着小厮，忽然见到湖面探出一个人头来。

        掉入湖中的一刻，铺天盖地的水涌向苏成萱。她赶紧屏住呼吸，幸好当时跟小蝉姐姐学了水，不多时，朦朦胧胧间，她看到一片银红色的水影朝她游了过来，极力将她拉住，只是，将将碰到自己，他便死死拽住，却往下沉，苏成萱使出全身气力，借着水，好一会才将两人拉出水面，紧接着，便有人拉着他们，登时，她觉得好轻松惬意，便晕了过去。

        待她醒来时，睁眼便看到一帘浅桃色纱帐，紧接着便听到惊喜的熟悉的声音：“姑娘醒了！”

        苏成萱微微转头，额上的冰帕便掉落下来，一开口，嗓子如同撕裂般难受：“莲心，我们怎么在朝阳这里？”

        “姑娘，你吓死我了！”莲心摸了一把眼泪，道：“还好还好，两位太太保佑，姑娘没事。”

        “莲心，我没事，齐安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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