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完美畸形3
叶参朔又一步向前，楼梯越来越宽，甚至能让跟在身后的高禄节与他并肩而行。
这里的楼梯，向上没有尽头，而朝着侧面似乎能找到别的路。
他摸着和自己前行方向相同的地砖纹路，蓦然间明白了什么：“地面纹路？你记不记得刚刚走廊上的，也顺着‘游戏’想让我们走的方向。”
“什么纹路？”高禄节一直被两人扯着走，还没亲自摸过地面。
叶参朔没有回答，而是把瓷偶塞进了口袋中，继续顺着竖直纹路的方向前行。
“那项述怎么办？他在前面吗……欸？地，楼梯，楼梯怎么变宽了？”高禄节急急忙忙地跟在他身后，两人的脚步声交错回响，显得楼梯间更加空旷。
“他大概在前面……我现在同意项述的看法了，这游戏的空间有限，说不定真的是实验。”叶参朔仔细听着愈渐减弱的回音，感觉自己已经身处虚空中，只剩下脚下无尽的平面，他们顺着游戏的暗示走出了楼梯间。
“可是我们都走不到头呀……这是哪里？”
“谁知道呢……身体重心压低点，小心摔倒。”他说着说着，感到回声又增大了，两边似乎有墙在向两人靠近，潮湿又闷重的空气笼罩着他们，仿佛是横向走楼梯绕了一个大圈，又回到原地。
不过这次，他们站在了一个较宽的平台上，叶参朔趴下，四处摸索，发现自己身侧的地面截断了，向下则是狭窄的楼梯。
“哐！”
撞击铁门的声音突然响起。
“啊！”高禄节胆怯地叫了声，颤声道：“这里，这里是刚刚的楼梯间，我们怎么又回来了？”
“回来了？”叶参朔高人一头，直接抬手碰到了门框，摩挲向一边的墙面，感到手下出现一块突起，说：“不一样哦，这里标着‘4‘。”
“四，四楼？”
他们竟然横向从三楼走到了四楼。
叶参朔在寂静中屏气，摁下把手，门咿咿歪歪地开了——
清新的茉莉香铺面而来，随着气流挤兑出楼梯间的潮味，人群喧闹声张狂冲入耳中，他们怔怔地立在门前，失去视觉的眼似乎能看到外面熙攘嘈杂的场景。
彻底的黑暗中，温度在上升，他们仿佛冰箱里的死鱼，第一次面对外界温暖而充满生机的世界。
四楼，有着一个与三楼截然不同的时空。
“愣着干什么？让让，有急事！”一个男声在叶参朔面前响起，他感到这个人在靠近他，然而古怪的是，对方的声音在几乎贴上他时突然消失。
叶参朔回头，背后楼梯间阴冷的风拂上脸颊，那个人仿佛穿过他一样失去了踪影。
“这个实验好真实……”高禄节嘟囔着。
两人迎着喧闹声走出，这里似乎挤满了人，聊天中混杂着不远处传来的机械音：【请……号患者前往专家诊室就诊】
随后就有急匆匆的脚步声奔来，在他们前方开门关门，隔着墙喊“医生我在这。”
叶参朔插着口袋，贴着墙向那个地方摸去：“原来四楼也有专家诊室？”
“啊——”一个女声在他耳边尖叫起来：“色狼！抓色狼！有人骚扰我！”
“哪有色狼？”一身正气的叶参朔试图英雄救美，他困惑地辨认女声的位置，可风在走廊中直吹，怎么也不像身边有人遮挡的样子。
他又抬了下手，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制着，竟然不受控制地向上举起，仿佛是被无形的人抓住。
“你小子干什么！？”刚刚穿过他消失在楼梯间的那个男人回来了，就在身后说话，身高似乎比他矮了不少，但虚空抓人的力气大得惊人，骂道：“人模狗样的东西！穿得一副有钱没地方花的样子，就是为了躲在这摸我老婆！？”
叶参朔：……
原来色狼是自己，可他色了个寂寞，对方就像鬼魂一样，根本碰不到。
而他破掉的衣物似乎恢复了正常，脚也穿上了鞋，这个实验的触感模拟实在做得太强，叶参朔摸了摸腕上的表，它“嘀”了几声——
他们已经进入游戏一小时了。
“很抱歉冒犯到了您，但这是误会……”叶参朔稳重地道歉，还不忘口袋里的瓷偶，感觉到它安稳地贴着自己。
“误会个屁！”男声吼道：“刚刚就看你俩鬼鬼祟祟地躲在楼梯口！”
“没有……”高禄节软弱的啜泣声响起：“我们看不见，我们不是故意的。”
男声更愤怒了：“他奶奶的！装什么装？还看不见？瞎了不去医院来美容院干嘛？”
议论的声音逐渐嘈杂，他的怒骂引来了围观——
“真糟糕啊，这美容院是不是风水不好，老出这种事……”
“欸你说那事啊？去年才爆出来，真可怕，竟然伪装成患者骚扰……”
叶参朔敏锐地捕捉到了话音。这些人说的“事”，也许就是游戏要他们写的“故事”。于是很欠地笑了笑，道：“我确实瞎，不过还不是因为美容院水平有问题，割双眼皮的时候把我捅瞎了？今天我就要来讨个说法，您要是不信，叫院里的负责人来，把去年到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解释清楚……”
“你做什么梦？”男人吼道:“想叫负责人来？我看你也跟那三个‘贵宾‘一样，和院里的上层有关系吧？想插队就插队，想交换主治医生就交换，干了见不得人的事也能瞒下去……”他越说越激动，话音都在颤抖，最后那没有实体的手狠狠揪住叶参朔的领子，大声喊：“我现在就报警！”
“先生！”走廊另一头传来喊声，有人迈着小碎步跑来。
叶参朔和高禄节听到后都是一僵。
沙哑，尖锐，这个女声就是刚刚在楼下追着他们砍的怪物。
可她并不像先前那样疯狂，虽然声音难听，但温和有礼，温驯地在叶参朔和维护妻子的丈夫间劝和：“先生，请您不要激动。五楼是休息室，在恢复期的患者们需要静养……麻烦各位……”
“你谁啊？”男人情绪不稳，声音仍然很大。
那个女声唯唯诺诺地开口：“我是护长，您可以叫我小梅……”
故事的主角来了。
叶参朔微微仰头，从被揪紧的衬衫领中寻求呼吸的空间，他轻笑：“你们这里——允许患者打残障人士是吗？”
“先生……”小梅似乎两边都不好得罪，弱弱地对男人请求道：“有误会可以解释，请不要动手……”
“没有误会！”
“那我要是说有呢？”叶参朔冷静地顶回去，沉声道：“我真的看不见，手术失败导致失明，我们要求见院长。”
他想直接创造一个谈话的机会，获得尽可能多的故事片段。
高禄节一直默默地跟着他，叶参朔感觉到背后有人的温度，可对方始终没有勇气和他产生肢体接触……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项述，那个一坠梯就像重心不稳的摆设一样扑在他身上的家伙，这个人到底去哪了？
“院长……院长今天去交流了。”小梅说到院长就结结巴巴的，胆怯道：“您先和我前往休息室等待吧，我联系一下。”
“别想逃！”男人振声道：“我跟你们去，要是真瞎了就给我把手术记录找出来！”
叶参朔闻言抬眉：“你还真是给我们找便利啊——”
手术记录，意味着他们能得到更多信息。现在手里的线索不多，大概的寻找方向只有“去年装作患者骚扰人的色狼”，以及“和美容院上层有关系的三名贵宾”。
他也不便在这些人面前和高禄节讨论故事，以免引发游戏的隐藏机制。
小梅顿了顿，说：“嗯，那么请各位和我向……”
‘
项述猛然抬头，视觉恢复了，他正在办公室里，顶楼环绕落地窗，光线很好，忽然清晰的视线让人难以习惯，景象、色彩、光影撞入眼中，空间骤然放大，罩住失明许久的人，他恍若重生，片刻晃神，才重归镇定。
助理捏着衣角站在一旁，手里托着一盏茶，用的是昨晚收到的蓝鹧鸪斑建盏。
项述的手还在轻颤，惶恐看向自己被捅的位置——皮肤完好无损，细腻、偏白，没有血迹，没有痛觉。
项总。
助理的嘴一开一合，从口型能看出对方在叫他的名字，但没有声音。
项述皱了皱眉，刚刚的游戏，简直像做了一个梦。他示意助理放下茶杯，自己接过，恰合手型的束口盏就这么降临他的指尖，像空气，掠过他摆出抓握姿势的手，滑落地面，无声中碎成黑蓝色的烟花。
手好像没有感觉了。
他神色凝重，见茶盏碎片中停着一颗梅子，在深灰地毯的背景下幽幽冒着热气。助理送上的是特制陈梅茶，香气滞留久，尤其是热的时候，整间屋子都能闻到。
而现在，他没闻到味道，刚刚不仅没拿稳盏，也没感觉到热度。项述警觉，意识到他现在只剩下视觉了。
“出去。”他直指门，助理摇了摇头，不知道说了什么。
项述暗暗感到不妙，起身时控制不好力度，撞倒了椅子，又踉踉跄跄地冲向大门，盯着门把手倒吸了一口气——
把手、门板、墙……一切都由密密麻麻的细小数字构成，仿佛数字是像素点，呈现出整个世界。
那些数字是重复的，一直在变化，项述向后退了两步，四处环顾，这一秒，数字是：0943
下一秒：0942
……
是倒计时。
他直接无视了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助理，摁下大概率打不开的门把手——数字散开，他又抚上门，指尖穿过数字，项述大胆地迎着那堵门前行，穿越数字的瞬间，像转了个身一样，又面朝着办公室站着了。
看来还在游戏里，也许是这就是每天死一次的复活时间。项述走到窗边，高楼林立的城市似乎很正常，但细看就会发现，这是个由倒计时数字组成的世界。
接近地平线的地方凹进去一个坑，那是谷城，没有高楼，露出背后的天空，灰白色的天幕全是细密重叠的数字，像老旧电视的雪花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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