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AND
十一点，这个都市的市中心呈现出宋栗子最爱的模样。无论是高处的建筑，还是低处的桥梁和车流，都被暖调的流光勾勒出一副繁华的景象。玻璃反射的光与冷冷的月亮一同在夜空折射出五彩斑斓，随着那栋城市最高的地标建筑变换着各式各样色彩的图腾。宋栗子喜欢这种别致的烟火，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的华丽展现，不需被仔细地推敲鉴赏。
远处的霓虹五光十色，近处的烛火和碰撞的酒杯就着强烈的鼓点演绎着夜生活。
宋栗子看着朦胧的灯光下，晃着水晶酒杯的林可轩趴在余嘉的肩膀，以及卡座上其他没有交集的男男女女。在这个酒吧顶楼的露天卡座，林可轩把这群人凑在一起，当然宋栗子只认识她们俩。桌上东倒西歪的酒杯正如这些摇晃的人。
从始至终，林可轩根本没有管其他人，只是扑在余嘉和宋栗子身上大吐苦水地说着自己近期的感情历程。在这里，无论林可轩多大声地发泄都会被淹没在嘈杂中，不会有人在意。
自从上次林可轩遇到那个送花的对象，他们两个就开始在微信上聊天。林可轩意外地发现这个第一眼就是自己菜的男人跟自己有很多共同话题，互相都能毫不费劲地理解对方抛出的梗。
带着光泽的双颊爬上红晕的林可轩嘟囔着，宋栗子看着她，心中说不上来的滋味。为什么成年人要面临那么多选择，事业，爱情……
“我承认！是我先变心了！可是我们都异地三个月了，每次都是我去看他，他也只能分周末一天的时间陪我。我知道他工作忙，可是就算是网恋，到了深夜才能回复我一两句。呜呜呜呜……”
余嘉夺过她手里的酒杯，自己一口吞掉，将它拿到林可轩能触到的范围之外。
“我们还那么年轻，为什么要顾虑这个顾虑那个。分开久了，我有更喜欢的人了，他更有时间陪我，更懂我，我变心也是情有可原啊！可是我还是好难受呜呜呜呜……”
宋栗子拿过林可选手里的电子烟，深深吸了一口，试图通过这股清凉使自己保持清醒。
“没错！我们还年轻，不爱就不爱了！要像成年人一样做决定。我们不是喝牛奶的年纪了，是喝酒的成熟大人了！咳，咳，这个烟什么味道的？”
“酸奶冰淇淋。”
“……”
宋栗子和余嘉一边昏昏沉沉地跟其他人玩着游戏，一边偶尔安抚一下阴晴不定的林可轩。一个比例很好、很有品位的男生走了过来。宋栗子以为是来搭讪的，说不定还是个模特。
那人拍拍她的肩膀，喊了她的名字。她诧异地抬起头，眼前看到的是钟智乐。
宋栗子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余嘉看到帅弟弟，二话不说把他拉过来坐下，钟智乐不得不加入了他们这桌的游戏。卡座上的女生们本来醉得差不多了，东倒西歪，突然多了一个帅哥，一下子觉得自己还能再撑一会。
看到宋栗子她们醉的快要睡着了，时间也不早了，钟智乐在嘈杂之中凑到宋栗子耳边问她：“你怎么回去？”
宋栗子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确实该走了。最终决定由钟智乐帮忙把林可轩和余嘉送回学校，她自己打车回去。
“你等等吧，我哥过来了，他跟你一起回去，我会送她们俩，你放心。”
好久没有见过钟智音了，想到马上就会见到他，宋栗子有点说不上来的紧张。本来想委婉地拒绝，但意识到自己的小脑已经全然被麻痹，犹豫过后，还是妥协地点了点头。
其实在那天吃完宵夜后，宋栗子不止一次主动找他聊天，她对这个男孩子哪哪都充满好奇，可他似乎一直只为宋栗子开了一扇门，既没有将她拒之门外，也不主动邀她更进一步。
lz：在干嘛
or：跟朋友吃火锅
lz：那我等你吃完
or：早点睡
lz：……
lz：你打游戏吗
or：偶尔
lz：那你可以跟我组队吗
or：我打得也不好
[19:03]lz：我下班到家了，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00:17]or：抱歉，我刚醒
偶尔还是能进行一些意义的对话。
lz：你微信名为什么是or
or：其实挺中二的。钟智音，终止音。乐谱里终止线是||，java里||是or的意思
lz：噢
lz：上次聊天就觉得你是不是对这个领域挺感兴趣的
or：还行，挺喜欢研究电脑，自己学着玩的
lz：你谦虚了，你懂的比我还多
or：没有，跟你聊天挺有趣的
lz：真的吗（羞涩）
然后这个女人就把自己捂进被子里无声尖叫了。
钟智乐其实在隔壁卡座刚一看到宋栗子，就给他哥发微信定位了。这位亲弟的直觉告诉他，他哥因为这位精致美女，风格口味都发生了变化。
刚洗完澡出来的钟智音，往脸上拍打着他唯一的护肤品——爽肤水。
他微信的未读消息常年99+，除了催歌邀歌，还收到了钟智乐的微信。
他套上一件干净的黑色卫衣，原本没有多想，正准备出门。
自己跟宋栗子不过几面之缘，如此举动会不会让对方觉得莫名其妙？正想发送微信拒绝，再三犹豫后还是将输入框的内容删了。出门前，他又折回来，多拿了一件薄衬衫外套，这才离开。
在酒吧见到钟智音的时候，林可轩已经趴在余嘉身上睡着了，余嘉和钟智乐在聊天，宋栗子猛干了两杯温水后已经恢复了直立行走的能力。
宋栗子从来没有让自己喝到断片过，一是她酒量其实不差，其次她会留意自己的意识，在出事前就采取缓解措施。
“嗨，好久不见。我们真是从来没有在阳间的时间见过面。”
宋栗子伸出手向走来的钟智音打招呼，手很快又因为无力垂下来。
许是酒精的催化，宋栗子在钟智音面前展现着在她脸上罕见的表情。钟智音看着她白里透红的脸蛋悠悠地笑着，及其魅惑，说话时眼睛又时不时单边眨巴着，带着挑逗的意味又不会过分轻浮。面对宋栗子这样撒娇，钟智音的表情依旧平静，但他自己知道左胸膛里跳动得像刚经过高强度运动。
宋栗子站起身，丝毫没有需要搀扶的意思，她用考高数的集中力控制着自己保持平衡，她可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更不想在他面前失态。钟智音静静地跟在她身后，目光不离，手里拿着外套和宋栗子落在卡座的包。看她努力保持清醒的模样，他没有提醒她回去拿包，只是顺手便帮她带上了。
两兄弟道别后，分别带着女孩子们上了两辆车。
宋栗子和钟智音紧靠两侧窗户坐着，中间始终空着一个位子，钟智音也始终抱着手里的东西，没有放在他们中间。宋栗子看着窗外，两人无言。
已过午夜，街上仍是一片繁华，城市的霓虹仿佛有无尽的能量，跟几个小时前来时看到的景象无异。车子驶上了无阻的国道，窗外的绚烂在宋栗子眼里变成了一道道模糊神秘的光斑，看得她头晕。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宋栗子一言不发地一点点将屁股挪向旁边的男生，头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上。
高度正好。
钟智音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任她依靠着。
一定是酒精的作用，宋栗子整个上半身的重量都抵在他的肩膀和手臂上，撒开了倚着钟智音，还来回扒拉了几下直到找到最舒服的姿势。
钟智音的手臂比看起来结实宽厚多了，不像余嘉的肩膀，每次都膈地她喊疼。宋栗子在这酒精麻痹和宽肩的双重舒适体验感下，完全放空。
正要睡着的时候，突感大腿和膝盖传来柔软棉质的触感，一下子挡住了正对着她膝盖吹来的冷风，短裙下的一双长腿变得温暖起来。而宋栗子却一下子清醒了，脑子里突如其来的杂乱无章，直到鼻腔里钻入甜甜的水果味烟雾。
钟智音目视前方，吸了一口电子烟。像是知道肩膀上的女孩没有睡着，他无声地递给宋栗子。宋栗子悠悠地接过，柔软的唇轻轻接触，一吸一呼，接连吐出好几片烟雾。直到烟回到钟智音手里，整个过程都无比自然，两人始终没有说一个字，彼此间的熟悉感丝毫看不出刚相识不久的影子。
烟雾渐渐散去，淡淡地荔枝味在车内蔓延开来。
林可轩这次没有事先告诉他自己要来。
输入密码，推开门。玄关还残留着熟悉的香水味，是她送的那瓶，是她很喜欢的味道。
她弯下腰将脚下杂乱的鞋子整理好放入鞋柜，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那双拖鞋，换上。门后的桌子上，摆了几瓶香水。空气中残留着味道的那瓶还没来得及放回去，盖子和瓶身胡乱落在香水队伍外。林可轩将它们一一排列好后才走进屋内。帮他收拾好茶几上的外卖餐盒，将垃圾分好类，一并替他拿下楼扔掉了。
林可轩看了眼时间，还没到他下班回来的时候。
找了好一会儿，终于在沙发一角的缝隙中找到了电视机遥控器。
林可轩在这座城市实习的时候认识了他。三个月实习结束至今又过了三个月，这段关系基本靠线上维持。对方工作忙，异地的时候，只能由林可轩抽出时间坐高铁来跟他见面。即便如此，两人每个月见面也不超过三次。
林可轩和他认识没多久就确认了关系，之后马上就搬进了他的家里，两人开始合租。
他虽然比林可轩大7岁，但因为互联网公司工作氛围的原因，他需要一直接触最年轻的社会资源。因此，心态上，两人并没有任何代沟。他会在周末熬夜陪林可轩打游戏、煲剧，会跟她一起探网红店，帮她拍照，还会帮她修图，会带她一起在下班后牺牲睡眠去喝酒蹦迪。
刚在一起的时候，两人在忙中作乐，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可是在同居中，两人在生活习惯上的矛盾就逐渐地展露出来。
长期忙碌的工作让他在生活细节上总是马马虎虎。他习惯将东西乱放，总是害林可轩好一顿找；他早上出门太匆忙总是忘记倒垃圾；他不爱及时回微信，为此林可轩跟他争吵过好多次。
有一次两人吵架，林可轩在家里等着他下班回家，想和他好好聊聊自己的想法。可是一直等到深夜，他终于回到家，却完全没有注意到林可轩的情绪，只是随便同她含糊敷衍了几句，就耐不住疲惫去洗漱睡觉了。第二天开始，他似乎忘记了这回事，两人之间的误会就这样不了了之。
林可轩不止一次趁着醉意跟宋栗子和余嘉说，同居实在是耗尽了自己对他的喜欢。
“你说我们会不会也变成这样，渐渐因为工作而忽略生活，忽略身边的人，忽视爱你和所爱之人的情绪。”
余嘉的手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林可轩的背，她用手臂环住林可轩，她也不知道能用什么言语安慰，只能用身体的温暖缓解她的悲伤。
他们三人都无法感同身受这种职场和社会带给自身的改变，但心中对成长的顾虑和恐惧在不由地增加。
快到零点了，林可轩终于等到玄关传来摁密码的声音。
他进门看到亮着的灯和坐在客厅的林可轩，急忙掩饰住自己流露在脸上的疲惫，笑着展开双臂向林可轩走过来。
林可轩没有立刻上前抱住他，他的手也一直在空中没有放下。两人看着对方的眼睛，在无声的几秒钟里，一切都不言而喻。
他又走近一步，主动将林可轩抱住，将疲倦的脑袋抵在她耳边。他还是一言不发，似乎在等着林可轩开口。
林可轩的双手从他腰间穿过，轻放在他的背上。
无声的拥抱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林可轩在他背上的手开始一下一下地轻拍。这个举动像是为接下来的话做出预告，也像是提前告诉他自己的决定。
“我们分手吧。”
语气平静，眼泪却随着这句话出口一同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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