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冬狱城

忏悔圣堂的钟声不停地敲打，响彻了整座冬狱城，白雪皑皑盖满了城堡的所有塔楼。莱蒙本已在房间中躺下，却被钟声惊醒，太冷了，他虽然盖着羽毛被，却仍然感觉整个人快要冻僵，似乎在印象中这里更多的是冬天，夏天如此短暂。他穿上了厚厚的棉衣，披上了厚重的毛皮披风，带上长剑，从“骑士塔”的盘旋楼梯上下来。

        走出塔楼后，他看到瑞姆斯·艾因格大人骑着一匹白色母马，马儿的毛色白如霜雪，而跟随整顿的还有一整队骑兵。

        “发生什么了？”莱蒙拉着身边的一名同僚问道。

        “刚发现，少了三个罪犯”

        “是黑牢里的吗？”

        “不是，是三个普通罪犯，一个强奸犯，一个杀人犯和一个……私生子”那人回答。

        私生子？有罪吗！莱蒙宁可相信他问的人不知道第三个逃跑的人所犯下的罪。我自己也是私生子，纯种的私生子，他的母亲不过只是水晶河域的浣纱女，他的父亲？他只知道他叫艾德，但他的姓氏，莱蒙不知道。冬狱城充满了私生子，无论是和他一样的在“骑士塔”中的狱卒，还是关押在牢笼中的罪犯，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私生子。

        他看到瑞姆斯爵士整顿了队伍，“残酷的”哈罗德典狱长站在“神恩门”前，紧绷的面部表情让莱蒙很容易看出他很生气。

        “数十年来，冬狱城从未有过逃走的罪犯！而就在昨天，跑掉了三个，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这是我们的耻辱”哈罗德·雷曼爵士大声地说道“瑞姆斯大人，带着骑兵出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米德尔顿大人，你负责询问放哨的狱卒，我要知道谁来承担这次的责任！”

        瑞姆斯爵士大声回应后，带着骑兵，从“神恩门”离开。雪地中踩出了不规则的马蹄印。雪这么大，骑兵的速度发挥不出，这三个逃脱的罪犯已然步行了数日，要不，他们已经穿过了断流湖，要不，他们已经往南过了咸鱼村了。对于能否抓捕回罪犯，莱蒙并不抱有希望，而冬狱城的守卫居然在几天后才发现罪犯少了三人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柠檬爵士！”他听到了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原来是事务官格雷·米德尔顿爵士，他向自己走来“放哨的狱卒是谁！”

        “好像是……拉尔夫和克拉兹尼，上周都是他们两个”莱蒙回忆道。

        “克拉兹尼？就是那个壁垒湾的佣兵？”格雷问道。

        “没错，他和拉尔夫搭班负责这一周的囚犯放哨”莱蒙坚定地回答道，虽然他被唤作柠檬爵士，但这只是因为他名字的发音罢了，他压根不是骑士，他不过是个私生子，浣纱女的私生子，他的父亲可能是屠夫，马夫甚至有可能是猎人，亦或是咸鱼村留恋妓院的恩客。

        “把他们给我找来！另外，再给我检查一遍所有牢房的锁，尤其是黑牢！我可不想再逃出去几个，他们可是全王国最可怕的罪犯！”格雷命令道。

        冬狱城中所有的狱卒都被召集起来，他们被命令开始清点所有囚犯的名字，检查整个城堡的城墙。这三个人是通过挖掘地道，突破了护城河后乘夜逃到了城外，他们会不会加入城外的“断剑兄弟会”，莱蒙心里有些担心，不能每次冬狱城守不住城堡的时候，都召集坠日之城来救援，他们还有白塔守备军，但即便全部算上，也只有不到一千人，城堡中关押着上百名罪犯，而狱卒多半只是拿着长剑的懦夫。

        他环顾整座四周，这甚至是希尔洛斯大陆历史最悠久的城堡，看着斑驳的城墙，脱落的城门釉漆，早在罗瑟兰帝国时期，冬狱城便屹立在王国的最北方，它本是北方领主的城堡，但由于天气变冷，大部分百姓都搬迁至了坠日之城，而这里索性被改建成了关押刑犯的囚牢，由各地领主审判的罪犯会被送至此处，领主则支付给冬狱城典狱官一定的费用，这里不仅关押着短期刑法，刑满后会被释放，而同时也关押着长期刑犯，这些犯人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出去，一些领主也会想办法将一些得罪他们的人关押进来，在律法的基础上想尽一切办法延长刑期。

        最早的狱卒由奴隶组成，但自从卡普斯·罗瑟兰废除了奴隶制以后，国王授予了冬狱城狱卒荣耀，因此带来了不少骑士或是自由骑手的加入，但这仍然不是一门很好的差事，但吃喝全包的生活还是吸引了一些平民。莱蒙即是其中的一个，冬狱城的军官来到他们村庄时，他正饿着肚子，偷看酒馆的妓女洗澡，他毫不犹豫地加入了他们，因为每天可以吃刚出炉的面包，每个月可以有几天的假期，他可以溜到咸鱼村喝点酒，找个女人，即便她脸上都是麻子，他不在乎，他认为自己的一生都将献给这座城堡，虽然在外人看来，这是一座监狱罢了。

        “柠檬，发生什么了？”拉尔夫从骑士塔中走下，睡眼惺忪。

        “上周的值班是不是你？”莱蒙问道。

        “是，还有壁垒湾的克拉兹尼，怎么了，钟声敲个不停，我刚躺下，梦见咸鱼村的女人刚脱下衣服”拉尔夫揉着眼睛，舌头舔着嘴唇。

        “就他，拿下”格雷·米德尔顿下令，两名狱卒马上将拉尔夫按到在地上。

        “怎么了，格雷大人，我说错什么了！”拉尔夫不停地叫喊着。

        “等哈罗德大人询问再说”

        莱蒙快步走向黑牢的方向。黑牢乃是冬狱城单独关押重刑罪犯的地方，两边各是四间狭小的房间，中间是一条可供两人来回的走廊，全年无休地会有狱卒轮班巡逻确保不会有任何例外的情况，即便如此，数千年来，黑牢的狱卒死亡率仍然很高，他们有些在送饭时被拧断了脖子，有些则在过于接近牢笼还被折断了胸骨，但薪水丰厚仍然吸引了不少人加入。

        还没走进，莱蒙已经闻到了奇怪的臭味，这里终年不做打扫。每间牢房都有一个狭小的小水道，囚犯的大小便都会通过小水道排入护城河，护城河设有引流河直接排入沉默之海，没有人能忍受这样的环境，反正这里关押的犯人都会终老于此，他们出不去，要么发疯致死，要么就会被发现撞墙自杀，他们是在来这里之前就是疯子。

        如今的八间牢房，仍有四间空余，另外四间关押着这个王国最可怕的罪犯。莱蒙不喜欢这个地方，从踏入长廊的一刻，他便感受到压力，浓重的呼吸声，咳嗽声和水滴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这里就像是地狱的入口。

        “再检查一遍黑牢的门锁”莱蒙命令道。

        “是的，长官”一个矮胖的狱卒说道，他被称为“黄牙”罗米，咧着嘴便能看到一口泛黄的牙齿。

        “食人魔瓦尔纳、背誓者格拉夫、脊骨收集者奥格哈特、祭祀伊格尔”莱蒙念着四座牢房中囚犯的名字。

        “他们都是最可怕的罪犯”另一名高瘦的狱卒克里特说道。

        “是的，瓦尔纳曾隔着牢笼扭断了一名狱卒的脖子，可怜的乔舒亚，他才不过十五岁！”罗米惋惜地说道。

        “但你还是来了！”莱蒙强调。

        “嘿嘿，因为一个月便可赚得一枚金剑币！你可知道去咸鱼村找个最漂亮的，不过才只需要一枚银盾。”罗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体“我的假期马上来了，不说还真的有点难受呢！”

        “就是你这样的人存在，那三个人才会逃出去!如果‘断剑兄弟会’进攻我们，恐怕最先死的一定是你”莱蒙咒骂道。

        牢中传出一声猛烈的咳嗽，随即阴影中探出一张老年人的脸“大人，这钟声敲得我头疼，你知道我已经七十多岁了，受不了这样的响声。”对应的牢房是脊骨收集者奥格哈特，莱蒙来到冬狱城时便听过他的故事，他在黑牢中关押了长达四十多年，他早在卡尔·兰伯特国王统治时期便已被送至此地，传说他甚至参与了当年的王室内战：双狮之战，但至于他因为什么原因被送来这里，没人知道。

        “你安静点，哈罗德大人听到了又得让你吃盐了！”莱蒙提醒他，这是哈罗德最常用的惩罚伎俩，用烧的滚烫的铁盖在罪犯的皮肉上，待皮开肉绽后便抹上一把粗盐。

        老头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唇上示意自己闭嘴，随后退回到了阴影中。

        “你们两个多检查牢房中的情况，再出什么事情哈罗德大人一定饶不了你们的。拉尔夫已被绑了，还有跟他一起交班的克拉兹尼。”临走前莱蒙再次提醒两人。

        随后他移步到了神恩门，瑞姆斯出城时，城堡放下了吊门，但此时又将城门收起，整座城堡周围挖了一条很宽的护城河，城堡中的粮食足够支撑一年时间，这让他们可以轻松地龟缩城中进行防御，同时放出信鸮请求救兵，坠日之城的步兵快速行军几天时间便可抵达救援，如果是骑兵，两日之内便可抵达。加上白塔守卫官威尔斯·拉姆希斯爵士是名出色的骑士，也可在两日内救援。

        士兵们利用绞盘，绕着粗如臂膀的青铜锁链，吊起了厚重的城门。而此时所有的狱卒都被通知来到忏悔圣堂前。

        哈罗德·雷曼身边站着的乃是手捧《圣书》身着绯红长袍的卡尔曼修士，他的两鬓发白，头上早已秃顶。而面前站的是拉尔夫和克拉兹尼。

        “耻辱！这是我的耻辱，也是你们的！”哈罗德首先发话“在我们管辖的城堡中，逃走了三个罪犯，他们被当地领主宣判罪行，在主神克拉苏恩的面前发誓将以自己的诚心悔改，但他们挖掘了地道，在没有洗净自己的罪孽时，便逃出了城堡。而你们两个的责任巨大”

        “你们有什么想要跟主神忏悔的吗”卡尔曼修士询问。

        “我们检查了牢房，每一间，绿沼中没有罪犯，黑牢有狱卒交班，普通牢房，我们检查了两遍，对，至少两遍，我发誓，我们没有偷懒。”克拉兹尼抬起头对着修士说道。

        “你呢？拉尔夫！”修士转而询问。

        “我……克拉兹尼说的即是我表达的。而这三人的地道显然不是一晚挖掘的，如果需要承担责任，所有巡班的狱卒都有责任！”拉尔夫巡视四周，用手指指着他们。

        “莱蒙”哈罗德爵士高呼。

        莱蒙从人推中挤出一条路“我在”拨开人群，把自己带到了队伍的最前面“我在，哈罗德大人”

        “巡检主管是你吧？”典狱长严峻的表情让莱蒙感到不适。

        “是的，大人，有时候我也会参与”莱蒙回答。

        “恰巧，那晚没有，是吗！”哈罗德继续追问。

        “是的，大人”他如实回答

        “而恰巧那三个该死的罪犯就在那晚逃出了这该死的城堡！该死的，我们甚至不知道是哪一天！智者巴雷沙将会刚正不阿地将这一段写进《冬狱城纪年》中！”哈罗德看着在一旁椅子上端坐的巴雷沙，他双腿瘸了，在一次大雪的晚上，他不慎滑下的楼梯，摔断了腿骨，等到坠日之城的智者奥拉尔德赶来时，他的双腿已无法修复了。

        “大人，智者服务于城堡领主，但智者必须不偏不倚，历史需要被准确地记录。这并非耻辱，大人，历史上冬狱城遭受过叛逃士兵的进攻，火灾，甚至曾有一名典狱长遭到了狱卒的集体叛离，都被记录在了《冬狱城纪年》中”巴雷沙说道。

        “那些事情不用你提醒我！我只知道，因为这两个白痴！发生了囚犯越狱的事件，而这样的事情近数十年来都没有发生过！因为这两个白痴！在我的任职期间，我的荣誉被玷污了！你们祈祷瑞姆斯爵士可以把那三个囚犯追回来，你们祈祷主神克拉苏恩可以保佑你们。”哈罗德爵士怒气冲天“莱蒙，告诉我，狱卒失职应该承担怎样的刑罚！”

        莱蒙缓缓地说道“当承受……七鞭之刑。”

        “格雷·米德尔顿爵士，请执行刑罚”哈罗德·雷曼下令。

        拉尔夫和克拉兹尼被抬起绑到了交叉的木头行刑架上，双手和双腿被交叉分开绑住。背对所有狱卒，格雷爵士手持小臂粗的皮鞭，如此对狱卒的刑罚只有当发生重大失误时才会被执行，囚犯在牢笼高声尖叫，嘶声呐喊，就如同庆祝他们的节日一般。

        “听到了吗，他们的叫喊，就是对我的侮辱！”哈罗德爵士命令道“执行！莱蒙，你来数数！”

        “一！”莱蒙数道。拉尔夫和克拉兹尼声嘶力竭地叫喊着，鞭子抽打在他们的身上，瞬间形成了一道血红的痕迹。

        “二！”他们继续喊叫着。

        “三！”他们的声音开始变得虚弱。

        “四！”莱蒙甚至自己的声音都变得很轻了，这毕竟是血肉之躯。

        “五！还有两鞭！”莱蒙已经听不到两人的喊叫了。

        “六！最后再撑一下！”

        “七！”当七鞭结束时，两人已晕了过去，格雷·米德尔顿将鞭子扔到地上，只看到两人的背脊打得血肉模糊，“巴雷沙大人！”莱蒙叫喊道“快带他们去治疗”

        哈罗德仍然不依不饶地说道“希望瑞姆斯爵士带回的是捷报，如果空手而归，你们两个绝不会只是七鞭的痛苦”在他离开时，走到智者巴雷沙身边，俯身到他身边，对着他的耳朵低声说道“智者大人，即便瑞姆斯空手而归，我仍然可以饶他们俩一命，这取决于您的羽毛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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