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花市（二）坦白

良宵月夜，灯火不绝，千门如昼。

        李遇和赵嘉宁行至人声最鼎沸处，见到众人围着一片宽敞的空地在叫好欢呼。

        两人循着众人的欢呼看去，只见空地中心一群年轻人在载歌载舞。欢快的胡笳奏起，雍州的民歌小调唱着，不断有人加入到这个引人瞩目的队伍中。

        赵嘉宁被人群挤得几乎是缩在李遇的怀里，被他坚实的臂膀牢牢地护着抵御旁边人的冲击。即便如此，她也没放弃探着身子去看那些在进行歌舞的人们。

        这种场面是赵嘉宁长了这么大从未见过的。

        她所在的皇宫是一个说话行动都要恪守规矩的地方，就连京都也崇尚秩序、礼仪。倘若有女子在京都的集会上这样光明正大地与男子共舞，只怕不出一日便会传的满城沸沸扬扬，遭人不齿。

        被这样的场面鼓舞着心中的热切，赵嘉宁扭过身子仰头对着李遇

        “我也要去跳舞。”

        “不行，太危险了。”李遇想都不想地拒绝。

        “怎么就危险了，不是有你的吗。”

        胸前的人不自觉地拿出了平日里跟父皇哥哥撒娇的那一套，晃了晃他的衣袖

        “而且我今天换了雍州的衣裙，绝对没人会认出来我。”

        赵嘉宁一边说着，一边离李遇远一点，在他面前转了一圈，似是给他看自己今天的衣裙。

        李遇思量了一会儿，倒也没顾及她这想法实在有失皇家风范，只是怕她被涌来涌去的人流撞倒踩伤，或是有人故意埋伏他无法及时出手。

        可看着眼前人那双祈求的大眼睛，拒绝的话一时竟说不出来。

        最终，他把方才买来的狐狸面具给她系好，看她得逞般地小跑过去。

        场上的热度一浪高过一浪，胡琴的曲调似乎比方才更加欢快。赵嘉宁甫一上场，便跟着大队伍比划起了动作。

        她幼时跟着教习姑姑学了多年高难度的名舞，此刻现学起来可谓是得心应手。不出一会儿，便流畅地可以自由发挥。

        李遇从赵嘉宁进入场地时眼睛就没离开过她，一边留意提防她周围的人，一边看她如鱼得水地摆动手臂腰肢。

        他当真觉得不可思议，女儿家的身体怎么可以那么灵活，看赵嘉宁在人群中仿佛无骨一样地恣意欢快。可当她扫一眼旁人，又觉得是赵嘉宁独有些习舞的天分的。

        场上妙龄女子居多，但也有不少男性混在其中。

        突然，只见一男人不怀好意地往赵嘉宁的身边靠近，想要假装不小心碰她的腰，可他还没碰到，便觉得手臂忽然一阵剧痛。

        “啊！”男子疼的抱着胳膊蹲了下来，引得身旁的人围观。

        赵嘉宁听到声音停下，看到男人的样子顿时明白了七八分。回到李遇身边，见他手里拿着一把她刚刚买来作零嘴的杏仁，明显是剩下的那几颗还没来得及发挥。

        赵嘉宁摘下面具，内心的喜悦快要溢出来，忍不住冲李遇露了个灿烂的笑，晃得他硬生生地愣了片刻。

        “可玩尽兴了？”

        他看着她鬓边被汗浸湿的几缕发问道。

        “嗯，我们走吧。”

        赵嘉宁觉得今晚她和李遇的关系真是发生了巨大的进步，当然，她这个想法只维持了不到一刻钟。

        或许是刚刚玩的太过出格，满腔的情绪还没平静下来，赵嘉宁望着那花团锦簇的摊子，脑子一热，便从中随手捡了一枝扶郎花扔给了李遇。

        经历了一晚的别人的骚扰，这个行为代表着什么李遇再清楚不过。而赵嘉宁，明显也是深谙送花背后的含义。

        本以为这便是今晚的大场面了，但李遇显然低估了皇室二公主的敞亮。

        赵嘉宁自小便是一个一错再错，错到底也绝不试图挽救的性子。

        于是，在她试图思考出几个解释未果后，她索性脑袋一梗心一横让舌头顺从了自己的心意。

        “李遇，我喜欢你。”

        雍州府河畔，行人三三两两，灯火阑珊。

        流云和飞雁远远地在一旁守着不敢上前。

        她们十分不解怎么一晚上看起来亲密许多的俩人突然间气氛就冷的比初次见面还难看。

        公主中意李侍卫，流云和飞雁都是知道的，虽说有身份天差地别，但公主自小被圣上娇惯，这事做出来她们做下人的也不算太惊奇，于是两人一致决定一切遵从公主自己的心意，回京自看圣上安排。可方才还高高兴兴的公主，此刻明显满脸愁云。

        满脸愁云的赵嘉宁是因为李遇的态度。

        自刚刚她说明自己的心意后，这人便一言不发，也不再让她拉他的衣袖。而是把佩剑递给她一头，让她抓着一路走到这里来。

        看着自己手中的剑鞘，赵嘉宁有些欲哭无泪。

        父皇教育的果然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看看，把人给逼急了吧，袖子都不让抓了。

        这可是刚刚取得的进展啊，就这么被自己用一个晚上破坏了。

        看着在月光下苦着脸的赵嘉宁，李遇心头一片杂乱，他属实被她方才那大胆的发言给惊着了。

        平静了一下，他才开口

        “公主可知错。”

        “哈？”赵嘉宁猛地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公主年幼，心性不定，是卑职之失，让公主生出不该有的杂念。但身为皇族贵女，将情思寄托到一个侍卫身上，公主便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李遇，我从不觉得喜欢你是一件有失身份的事。”

        李遇原本想否认，可却被她这陈述的语气和满眼的认真，却让他心头猛然一震。

        似是不想看她一双仿佛会说话的水眸，李遇偏过头冷冷地开口：

        “二公主，您正值豆蔻年华，卑职大您五载，见过这世间无尽的高低贵贱、人情冷暖。等您长大些许，您就会慢慢忘了今天说的话，您会笑自己当年看上一抔泥土。”

        这是第一次，李遇对赵嘉宁用上敬称。

        “更何况，卑职虽身份低微，却不愿成为京都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做那等以色侍人的面首之流。”

        他觉得自己平生第一次这么耐心地给人讲道理，赵嘉宁听后多少会有所触动，慢慢醒悟。

        可他明显低估了二公主的韧性，这位主子，在皇宫可是连皇帝的道理都听不进去的。

        只见少女抬起姣好的面庞，一双碧潭般灵动的眼眸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李遇，我发誓，十年、二十年，一直到我垂垂老矣头发花白牙齿掉光我都不会忘记你的。我也从未想过把你放在公主府里做个出卖色相讨好我的面首。”

        赵嘉宁停顿了一下，又神色认真的开口

        “我想让你做我的驸马，堂堂正正地受人景仰。”

        李遇望着身量只到自己胸前的少女，胸口仿佛被什么轻轻地敲了一下。

        许久，他都没有从赵嘉宁的话中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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