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东江河神(三)
“我警告你，这条河说大不大，十月凉冬、河水又深，真让她走下去也是要出人命，你可得想清楚了。”
江小曲双手抱胸神色自若：“都说是自愿，你别在一边直吵。”唇边笑意盎然，凑近聂凡身边转了转，又朝众人朗道：“我们这位新娘子专治河神，若有临阵脱逃之事，我就自己下河献祭。”
众人闻言再度哗然，聂凡扭头望了江小曲一眼，从对方眼底见到一抹自己身为叛徒从未见过的信任，这才头也不回地笔直往水边而去。
大伙一双双眼睛瞬也不瞬盯着那人缓缓踩入水底、看着青绫爬上层层湿漉，仍是不见对方有任何退怯之意。
“你们不会是想从一旁偷溜上岸吧？”吴通压低音量凑近江小曲耳边：“我只是个帮忙演场戏，身边的官兵都是真材实料，你们若是想偷溜上岸是不可能的。”
江小曲笑嘻嘻瞅他一眼：“溜上岸作甚？河神大人迁居岸上了？”
吴通真是愈来愈不明白江小曲搞什么花样，“会死人的！别玩了！”
“你管他谁死，反正也不是死你家的人。”江小曲老神在在望着水面的人影愈来愈低、愈来愈沉，等到人影已经完全不见踪影，还是不见他眉头皱过一下。
众人在河边等了好半个时辰，水面上毫无任何动静，常人肯定不能在水底那么长一段时间，就是猜不透为什么会有新娘自愿入河，又为什么这个自称江小曲的术士完全不见任何紧张神色？
难不成真是河神大人在人间的传话人？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南宫青与西门千郡满是不可思议。
西门千郡一脸懵地开了口：“真的会有人自愿下嫁河神？”
“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南宫青茫然望着前方，原先他对江小曲带来的新娘并不抱任何希望，所以一直都揽紧了手上巨弩等待适当的时机。
可新娘子现在确实是入了河好段时间也没有动静，让他一时间也不知该做何反应。
两人绷起的情绪还未放松，这头又有了新的进展，让南宫青才稍稍松开的神经又紧紧绷起。
吴通蓦地大喝：“快、快把他们都抓起来！这些人要抢银子呀！”
江小曲懒懒回头，那头原先用来护送迎亲的官兵瞬间将他的队伍团团围起。
挥过手上桃木剑，吴通用剑尖挑起了江小曲那张过份俊俏的脸蛋，扬笑也道：“你以为我真相信你后边那群人是你说的贼人呀？这些全是今日进城要给河神大人唱戏的戏子，你还想骗我？”
长刀押上江小曲队伍上的戏子，那些人被吓得扑通跪了一地，表情早已不似方才的镇定，一个个抢着哀号自己是被骗过来的，绝对不敢得罪河神大人。
“戏子！？”
南宫青与西门千郡相视一眼，愈发不明白这个叫江小曲的人是怀着什么目的出头。
“你还挺有本事的，能把这一整团戏班全骗过来。”吴通嗤笑。
“你引我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江小曲眼见事迹败露，开门见山直问。
吴通一脸懵：“什么引你过来？”
“果然不是你，那么是谁人想引我过来抢亲？”江小曲抠着鼻下青须陷入思索，分毫不把他的威胁看在眼里。
吴通以为他又想转移注意力，蹙眉也哼：“真会故弄玄虚，不过也好，我正愁着不知该怎么收场呢。”
江小曲还未反应过来，利落的拔剑声此起彼落，原先吴通所领的那支队伍早已亮出一支支预先藏起的兵器纷纷压到官兵们肩上。
官兵们神色惶恐：“吴真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小曲恍然大悟，面色不改地笑：“原来你想黑吃黑呀？”
“你不怕？”吴通实在好奇他这张永远无所谓的笑脸下藏了些什么。
江小曲唇角再度扬笑：“怕了你就放我走吗？”
“你……”实在是拿这爱笑的臭小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别再拖了，码头的船要走了。”那头一名轿夫拧眉低声。
吴通捻过唇角旁两撇短须，冷声道：“这些人扰乱了河神大人的喜事，一个不留。”
一声令下，手下们的短刃旋即划断了官兵首级，一声哀号都来不及呼出便软软倒地。
鲜血喷泄一地暗红湿润吓坏了现场民众，几个吓得想逃跑的被人逮住，白刃封喉，一下就划断了颈部，让还活着的人不禁吓软了腿跌跪在地，朝天祈求。
“青！”西门千郡低呼，“阿彩有危险了！”
“再等等！”
是什么人这么大费周章抓阿彩？对方目的到底是什么？
颊边滑下冷汗，南宫青指上悬刀欲压欲松，嗅出这场迎亲的不对劲之处：“此椿迎亲非是这么简单，背后不知道还有什么人尚未出现。”
江小曲耳朵直竖，细细聆听片刻也蹙起眉：“你的铃声呢？”
“原来你是把我当成前几天杀了官兵的人，”吴通失笑，“老实告诉你，我不清楚那铃声哪来的，只是单纯来求财。”
……也不是！？
江小曲不解望着吴通，难不成这家伙真只是刚好杀出的局外人？
想起了他方才的话，江小曲唇边敛回笑意：“你想让这些人为你顶罪？”
吴通扫了地面人影一眼，无所谓地耸肩：“恰逢乱世，我也是身不由己，有人好就会有人不好，为了我跟我手下的这些弟兄，就当他们运气不好一次。”他目光落回江小曲身上，撕下了唇上假须，“我见你反应挺好、干这行很有前途，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没想到你才是真的匪盗，难怪我从刚刚就一直觉得你挺面熟的！”江小曲猛然认出他的脸，稍早入城之时，确实在海捕令上见过这张脸。
吴通掀唇一笑，桃木剑尖抵住了江小曲咽喉，依样学着他方才说话的语气：“不跟我走就得死，你可想好了回答，攸关一辈子的事呢。”
“那可不巧了，我既不跟你走也不想死。”江小曲面不改色地往后掠开，扯开喉咙大声嚷嚷：“喂！再不出来我要让人杀啦！”
对岸竹林里的席捷冷冷一笑：“这小子龙种当得不象样，搞没用的闹剧倒是挺有一手。”
“门主，现在呢？”
席捷瞇了瞇眼，想都不想：“撤！”
“可是我们都已经等一早上了……”
“这种时候让我去得罪吕氏，十条命都不够咱们死！”话还没说完，一阵狂风扫过水面，席捷登时两眼直瞪，低声喝过：“该死！季允果然也来了，快走！”
应和着江小曲的鬼叫，狂风卷落枯叶飘摇于水面，扑面袭上的风，瞬间大得教人挺不直一把腰骨，席捷忙忙扭身，领着一伙弟兄直窜竹林深处。
吕氏手下有三门，唯一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冲门跟人家跑来凑热闹，要给另外两门的人瞧见，别说他席捷一条命不够死，他身边这伙人也要全数跟着陪葬。
以上还是乐观状态。
让吕氏那疯老妖婆火上来，别说冲门要死，那个明面上跟他拜把的风门季允也不用活了！
强风袭卷河道两岸，枯叶被风卷窜过、转眼成柱，对岸一片竹叶霎时飞到这头、划破吴通抓着桃木剑的手，瞬间迸出一道细细血痕。
吴通两只眼直瞪手上细缝，颤声鬼叫：“血……血……”
“见到啦，这么怕血你还当什么贼人？刚刚的威风都到哪去了？”
江小曲一脚踹开他扑上的身影，飞快扫过河面一眼，强风成卷呼呼窜过、卷起河面层层水花，引起一道不平静的水柱擎天，在水里旋出一抹深深的巨大涡流。
江小曲蹙眉瞇眼，心中疑虑更甚：“……风门！？”
不止江小曲，就连躲在树林里的南宫青与西门千郡也吃惊望着眼前一幕，思索不出其中道理。
“是风门的人要抓阿彩！？”
“……风门的人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去抓偏远小村的村民？”南宫青低头望着手上闪着异光的箭弩，犹豫着该不该射出。
这头还在踟蹰，那边的水柱里缓缓浮现一名白色身影。
青年两鬓齐削，仅头顶端端束着发髻、插着一只白玉簪，一绺半长不短的乌丝在额际飘扬，白衫长袍、衣祙宽大，乘风摆荡，腰上白玉双环被风吹得琅琅作响，他面上笑容可掬，端端坐在一柱水龙卷上头，看来还真有几分神人仙姿。
──没想到居然是风门的人引我过来！
江小曲脑袋里飞快转了几转，不待季允先开口，他先发制人拱手深礼，恭敬一声：“河神大人。”
季允一时反应不过来：“嗳？”
江小曲镇定转身对众人喊道：“见到河神大人还不快些拜。”
民众看傻了眼，原想跟来凑个热闹，没想到这会还真出现一个俊朗非凡、乘风而来的仙人。
顾不得吴通一行人挟刀要挟，大伙纷纷朝着季允直呼救命。
看着民众在那一头跪地又拜又求，季允啼笑皆非：“哈，这个龙种反应当真快呀！”
“你们别信他！这条小河哪有什么河神，全是骗人的！”吴通错愕盯着水面的男子也喝道。
“不通，你别强词夺理了，那位若不是河神大人还会是谁呢？”江小曲笑瞇了一对眼，怂恿道：“你若不信，把他射下来看看！”
“射……射下来！？”
“不射射看，你怎么会知道我说的是真的？”江小曲搭上他的肩，在他耳边蛊惑：“放心吧，如果真是河神大人，就不会被你给射死，如若不是……你也没有损失啊！”
此等建言果然令人心动，吴通蠢蠢欲动，反手攒稳了手上的桃木剑往季允投掷，木剑还未触及季允便被他周身的狂风轻飘飘推开。
吴通心有不甘，再度大喝：“把他给我射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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