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41 章
他的动摇被宝玉看在眼里,贾宝玉没打算一天就能说服这个“假话”, 他并非神人, 也不打算羞辱自己和对方的智商和情商。
宝二爷完全不担心吏部突然给贾雨村安排什么好地方。而今他本人也算是靠近权力中心, 据他所知,在新君继位这段时间里, 最容易被忽略的就是贾雨村这种等待分配工作的官员。
所以, 贾雨村注定要在这场信息差之战里被打的抱头求饶,被贾宝玉玩弄一番。每隔两天,宝玉就会“偶遇”贾雨村或是悄悄跟踪对方, 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现除了荣国府,贾雨村攀上其他高枝。而宝玉可以尽情的欣赏对方在吏部没有消息的情况下的,那种惊惶。
府中无事、本人病假, 这段时间宝玉过得很爽,除此之外他的时间放在了伊内斯那边,除了敷衍他关于传教的诸多事宜, 就是旁敲侧击的询问伊内斯是否在广东商行有熟人。理论上他们这些神父来到大魏, 都是通过外洋商船, 一定会有熟人。
“从佛郎机来大魏也是一段危险的旅程, 感谢上帝让你平安抵达。”宝玉真诚的微笑着:“否则, 我们就不能相识了,想想, 那会多么遗憾呐!”
伊内斯将自己的茶水中兑上牛奶、加上了砂糖, 心满意足的喝了一大口, 然后才道:“是啊, 广东的传教士不少,而我是第一个来到江南的,江南……哦,我们不提了,来到了京城能够,”他环顾左右,“能够过上这样舒适的生活,都要多亏了宝玉你!”
两人正在宝玉在外头私下置办的宅院中,这地方的隔壁,就是贾琏偷偷养着那个外室“柔烟”的地方。宝玉和贾琏在江南约好的,宝玉帮贾琏隐瞒确保王熙凤不知道,贾琏帮堂弟弄个“自己的地方”。可琏二爷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小堂弟并非早熟,他居然在这养了个红毛夷人?!
要不是宝玉素来和林妹妹处的好,琏二爷几乎要怀疑他取向品味都出现了问题,不过这种猜测也只是贾琏自己腹诽一下而已。毕竟还有柔烟这么个大活人、大把柄在宝玉手里呢。
说到柔烟,现在的她,和那个当时在林家玩命抹黑林家公子们的女人判若两人。宝玉见着她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现在的柔烟姑娘完全不复那时候的烟视媚行,反而妆容平常,衣着大方,笑容温婉得体。
宝玉觉得,若说她是哪个落难千金,也是有人信的。
而且,或许是终于逃离青楼楚馆,柔烟很珍视自己的新生活,不止将贾琏打点的舒舒服服。连将伊内斯送过来的宝玉也沾光,是柔烟姑娘派人伺候伊内斯—顺便约束伊内斯不乱走,从来没有出过岔子。
凭良心说,纵然和王熙凤是亲表姐弟,宝玉也不能违心说自家表姐比柔烟更好,特别是站在贾琏的角度。不管柔烟是感激贾琏、略有倾慕也好,还是她终于爬出火坑、为了新生活而委曲求全也罢,贾琏都觉得和她相处更舒服。
作为弟弟的宝玉,他没办法对自己堂兄的私生活横加置喙,横竖东府那祸头子父子双双殒命,尤家姐妹也不会跳出来,更不会玩什么国孝家孝停妻再娶。最多……也就是贾琏嘴里“母老虎”在世的凤姐姐听到风声闹上一场罢。
除却“传教未成”的遗憾,伊内斯对自己目前的生活还是很满意的,他对宝玉拿着西洋书籍、图纸等物来请教他,也没觉得奇怪。每个人都会好奇不是吗?但伊内斯毕竟是神父,他对一些机械上的东西只知道个大概,核心技术他是不了解的。
宝玉满脸为难,让伊内斯也很不好意思,年轻的神父毕竟没有那么老油条,不能用“我的朋友我们应当关注上帝而非机器”这种鬼话来糊弄宝玉。
“呃,我倒是认识一个人,他懂得修理这些机器,应该也能明白里头的原理。”伊内斯不自然的摸了一下鼻子:“不过,那个家伙只在粤地活动,受雇与西洋公司,对广州商行负责。”
宝玉慢慢吸口气,微笑着问道:“那么,我们可以和他取得联络吗?”
“恐怕不行我的朋友,”伊内斯叹气:“我启程来京城之前收到过他的信,因为广州商行需要一些商品,他回到英吉利去了。”
“那么,他需要多久才能回来?”
伊内斯苦笑一下,为宝玉解释道:“船并不是离开大魏就会回到英吉利,在离开马六甲海峡之后,还回去一趟印度,中途也好做一些生意,接人送人等等。根据过去的例子,最短也需要半年多左右,时间更长起码要两三年。”
是啊,宝玉一拍脑袋,怎么忘了,现在的船并没有达到日后的高速状态。罢了,反正以自己如今的年纪也不可能买来机器组建工厂。何况如果广州商行也有如机械织布机之类的东西,想来很快就能传到江南。
只要能赚钱,有些东西的传播速度是极快的,这个倒不需要担心。只是按照图纸上来看,这种织布机传播到江南,一定会对如今江南的手工业造成极大的冲击。不过,这个过程无法避免,正如日不落帝国固然在压榨殖民地,所谓的“让其他民族代替自己流血”。
这种论调在日不落血汗工厂百年之后,居然被很多后人相信了,宝玉却不以为然。想来这些屁股歪得不知道哪去的人,选择性的以为自己姓“温莎”,全让忘记了同时期伦敦城里的工厂中被活活累死、被机器压死的童工。
所以,在新技术进入的过程中,小农经济被冲击、被摧毁,农民和小手工业者在其中家破人亡、失去一切,通通无可避免。
宝玉并不缺乏认清前路的觉悟……但是面对准皇太子还是一件难事。
杜竑不愧被宝玉高看一眼,这个人居然克制住了自己的怀疑和被环境培养、催化的疑心病、控制欲,似乎深刻反省了自己。至少太监去荣府传令,让“宝玉公子无论如何前往东宫一趟”的时候,宝玉以为自己会面临狂风骤雨似的质疑和批判,却没想到杜竑的第一句话是反省他自己。
“是我想偏了。你大概也看出来,我不太愿意让自己身边的人和其他人接触。就是……觉得我的人,我什么事情都应该知道。现在我才发现,这种想法不好。”
最初面对宝玉明晃晃的欺骗他—当然能被准东宫看出是做戏,杜竑是极为气愤的。可在册立典礼之前,他也不能拿名义上还是自己侍卫的宝玉出气,那对他自己的名声是一种伤害。
在气愤过去之后,杜竑冷静下来,通过贾宝玉这件事反而意识到了自己作为太子、或者说一个团体领导者的不足。自己那样任性,最大的可能就是逼着有本事的人离开自己,因为士为知己者死,从来没听说过“士为恐吓者死”。
自己因为这种事,而想要控制对方的一切,这种行为不但上不得台面,更不可能有好结果。强势威逼,最后只会反噬自己。至于为何会这样,大概是“即将成为皇储”这件事,对他的影响太大了吧。
父亲的登基不仅意味着父亲的努力有了结果,更意味着自己作为嫡长子天然拥有第一继承权,明天的太子就是后日的皇帝,所以……我是得意忘形了吗?
杜竑默默的问自己,最后只能得出一个可悲的结论:是!
作为一个亲眼看着父亲是如何与叔伯们相争,在祖父和朝臣面前做出温文尔雅的姿态,最后夺取储位的少年,这里头的血腥—比如京郊的土匪,和隐秘,以及君臣父子间那些微妙的地方,杜竑都是有了解的。
所以,杜竑做不到自欺欺人,也做不到从内而外的相信自己真的是天之骄子:你见过天之骄子和别人抢东西的吗?
因此,这个结论将少年砸懵了,杜竑在痛定思痛之后,决定和宝玉聊聊。这种事情,或者类似的事情,如果一定要找人说,以杜竑的处境,必定不会告诉师长。因为师长可能会利用这种事情,对他造成恶劣的影响。但比他自己年纪还小的臣僚、半个友人,就算将来想要利用,也早就时过境迁。
不得不说,杜竑已经有点“政治动物”的特征,这不算好事。但,有时候刻薄如宝玉,也没法因为这个而指责对方。各有各的难处,有时候宝二爷还是可以体谅,毕竟人生在世,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得已。
反正没有伤害到自己,何必那么钻牛角尖似的耿耿于怀。宝玉面色微红,一副腼腆又不好意思的样子:“殿下您……您真是太懂得反躬自省,倒让小臣无地自容。还请您千万不必如此。”
说不清是真情还是假意,反正两个人在东宫说的热火朝天,宝玉也当天就恢复了自己的职务。继续在东宫当壁花,侍奉太子嘛。但杜竑没有那么高兴,他说不清怎么回事,总觉得贾宝玉像是石头,油盐不进;可有时候又像水,将他所有的态度和攻击都挡下来。
不管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对方都是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态度。真的没什么能影响他吗?方才自己说了那么久,换个人恐怕早就感激涕零了。
不过,既有水、又有石头,这难道是自己的磨刀石吗?如果是,准太子希望自己可以借此磨出一把好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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