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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 61 章


原本宝玉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要知道过去他和舅舅家走的也不算很近,  今儿提起来,  他才猛然想起当年还参加过舅家的婚礼。保宁侯郑英的三公子郑东阳,  娶了王子腾的女儿—宝玉的表妹为妻……当时凤姐姐还去帮娘家筹备婚事来着。

        难道,王氏的垮台,  舅舅的死,  和郑家二房争斗,甚至与太子有关吗?

        宝玉顺着这条思路回忆下去,似乎当年表兄王仁成婚,  好像郑家长房、武襄公一支的子弟曾经带来过齐王杜翊的贺礼。也就是说,郑家保宁侯一系,极有可能倾向的不是皇太子,  而是同为中宫所出的皇次子齐王!

        这倒也说得过去,杜竑是嫡长子,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只要他不出错,  弟弟里又没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  什么人之于他都是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保宁侯就算支持太子又如何?天之骄子难道会对他们比自己的亲外公、亲舅舅还另眼相待吗?

        冯应有没有问题不知道,  宝玉默默叹气,  但王家、保宁侯郑家和齐王怕是有一腿的。只是,  他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顺着这个一想,当年的杜竑死后,  杜翊作为中宫嫡出没有递补而是诸皇子夺位,  其中缘由可见一斑。

        “宝玉!”

        营帐外是吴让和杜煦的声音,  宝玉才起身,  就见他老子贾政一个鱼跃从船上翻身而起,拾掇衣服努力摆出一副长辈威严的样子。

        宝二爷哭笑不得,在贾政的“眼神示意”下过去将二人迎进来,吴让算是同为世家勋贵子弟,可杜煦却是宗室。贾政看见杜煦就不好安稳坐着受礼,在两个人作揖之后,赶紧出言免礼便罢。

        “宝玉年幼无知,一路而来还能这样饶舌,一看就是得到不少照顾。”贾政慢慢道:“二位都是少年英雄,我家这个孽障多亏二位看顾了。”

        吴让赶紧抱拳:“不敢,贾世叔客气了,宝玉以稚龄投身军旅方为少年英杰。连孙大将军对他也格外另眼相待,几次说过,不愧将门将种。”

        “朴兄,还是过誉了。”贾政还不是假客气,“还不是祖上荫庇。否则,小子晚辈何德何能被朴兄另眼相待!”

        杜煦瞧瞧看了宝玉一眼,寻常年轻人听见这种话一定是一万个不服气,可贾珏站在那脸上还带着笑。他哪知道,这种人情世故宝二爷如今可太清楚了,若是没有祖父那一层关系,他也没有阵前立功,孙朴凭什么那么着意栽培他。

        不过都落在了“人情”二字,自然是祖上荫庇,这是他的幸运,没什么好不高兴的。对于这种庇护越多越好,宝玉才不会有什么“生活在父祖阴影下”这种狗屁情绪,既然有这种出身机会,就该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他就站在这里含笑看着父亲的“自谦”,贾政玩命的说表示自家儿子不成器,还需要你们这些做兄长的教训。吴让就更客气的摆手表示绝非如此,还用吴谌那个倒霉孩子拿出来作比较。

        看贾政表面严厉、心中满意的样子,宝玉有心想说,老爹,人家吴谌比我还要小两岁你知道吗?

        “呼,”吴让松了口气,“令尊对你还真是要求严格。好像,比我父亲都要严厉些。”

        “……”

        宝二爷不忍心说,那都是假的,政老爷现在心里不知道多高兴。所谓闷声发大财,心中暗爽才是政老爷。而且贾政这个人还是相当识时务的,时机允许他才会让儿子们努力巴结上进,若是时机不允许,贾政才不会逼着儿子去给朝廷卖命。

        跟吴让这种一心要洗掉外戚味,奋力报国的人想法不同,贾政这个勋贵三代对这里头的事情早晚会看透。而今宝玉能站出来入仕,东府那俩折腾鬼父子也死了,政老爷简直是越活越年轻。

        贾政在前线待了四天,第五天早晨启程返京,临行前他忍不住还是问了孙朴:“朴兄,我与夫人膝下就这一个孽障,今日只有你我二人,我冒犯问一句战事今年之内能结束吗?”

        此时距离春节还不到两个月,眼看着要进入下雪的时分,他们在此地还要承担重新修筑宁武关的任务,若是今年战事无望,只怕就要等到明年开春了。

        对贾政,孙朴倒也无甚隐瞒,只是摇头而已。政老爷了然,随即心中一沉,看来他儿子真要在宁武关待上一段时间了。

        “此地天寒地冻,你自己多加小心,茗烟在你身边多让他记着给你添衣服。”贾政颇有愁绪:“当年你祖父在日……罢了,现在再说无益。”

        宝玉知道他想说的是,祖父在日想要让子孙弃武从文的事情,他扶贾政上马时低声道:“祖父当日所虑不错,可父亲也看见此路于我等也是难走,弟弟们只让他们好生读书就是了。”

        北风咆哮而过,政老爷骑在马上被吹得发抖,可脑子却被冷风吹得极清醒:“嗯,他日耕读传家不失为美事,亦不辱没祖宗。”

        宝玉送出去十数里,才在贾政的催促下带着亲兵返回兵营,政老爷离开不代表宝二爷能休息。天气渐冷,他们这一月以来都在重建宁武关营房旧址,宝玉本着“权当学木匠”事必躬亲的带着吴让麾下挑出来的几十号人一起帮着盖房子。

        不管多累,好歹在冬日第一场雪之前,能让大家都住进正经房子里,这么想着,宝玉觉得一滴水落在自己头上、手上。他仰着头看天,天上的乌云似乎触手可及,然后水滴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

        “雨夹雪了!”朱俞在底下喊道:“校尉,带着兄弟们下来吧!”宝二爷和含静、钱柱他们都在房顶铺瓦呢,此刻气温骤降,说是雨夹雪,其实是水带冰劈头盖脸打下来,如含静和茗烟干脆直接从房上挑了下来。

        宝玉带着人慢慢从梯子上爬下来,来不及换衣服就躲进了新房子,隔着还没来得及糊上窗户纸的窗户往外看。

        “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朱俞自言自语道。

        宝玉收回目光笑道:“若是第一场雪的时候到了,恐怕要下到明天,若只是一时,今天能停。”

        居然还知道这个,十多个男人同时嘀咕,难道这世上真的有生而知之者?

        他们哪知道,宝玉当年跟着流民往北方走的时候,不知道遇上了多少场大雪。宝玉听着逐渐停下的雨声,看着外面雪花飘舞,当即掐断了自己的思绪。

        “来啊!都出去和我加紧把房顶铺好,大牛带着人,把草垫子带回来钉窗户。茗烟,你和含静带几个人赶紧去把炉子和炭抬回来,趁着雨停赶紧干活,省着挨冻!”

        众人听着宝二爷的吩咐各自准备,到这天傍晚吴让过来巡查的时候,这一溜房舍已经拾掇齐整,静待入住了。

        吴将军已经不惊讶于宝玉的老成可靠,也不惊讶于他能将手底下这数十人摆弄的明明白白,只是他没想到,因为雨雪天气,军中的泥瓦匠和木匠被搁到了另一头,宝玉这边居然在没有他们指点的情况下将房子弄得周全。

        这小子居然几天还学会盖房了?

        “房瓦铺好了,窗户也钉上了草垫子。”宝玉指着空房:“炭火也都点好,咱们的人可以直接住进来。你看是不是现在就让人顶着雪过来算了,就拿着铺盖。营帐倒不急着收回来,可以明儿再说,晚饭也在这边吃。”

        看着这样的宝玉,吴让就和自己弟弟有出息的兄长一样高兴,他笑道:“就按你说的,来啊,就照贾校尉说的,让兄弟们赶紧带着铺盖卷过来,别留在营帐里挨冻!”

        下午时分,雪越下越大,鹅毛大雪将外头的木料都盖住了。而吴让这一队,已经都搬进了房子里,七八个人围成一堆正在烤火。吴让房中,杜煦和宝玉都在这里,下雪就不必去大将军那边应卯,三个人正躲在这里吃火锅。

        “过去怎么没发现火锅这么好吃!”杜煦将新鲜的手切羊肉倒进铜炉,一息过去就捞出来,甩开膀子吃的满嘴流油。

        吴让就吃的斯文多了:“睡不着因为不困、吃不下因为不饿,这是正理。在京里想吃什么吃什么,如今想吃涮肉还得等着伙夫进县城采买,滋味自然不同。”

        宝玉可没有两位哥哥这种感慨,他正埋头苦吃,不管怎么想要标榜自己“官兵一致”,宝二爷都得承认,自己的胃口就是被荣国府养叼了。他能忍耐,能强迫自己啃干饼干馒头就白水,可人活着不能全靠忍耐。

        忍得太过分……那话怎么说来着?要么忍成疯子,要么脾气爆炸,横竖弄得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就三个人在场的场合,宝二爷决定不装了,他要吃肉、他要吃鲜肉涮锅!直到觉得腮帮子发酸,宝玉才停下,然后发现自己破纪录的吃了整整三盘子手切羊肉……

        不过不用怕,因为另二位别他吃的还多,肚子撑圆了,仨人懒洋洋的靠在炕上。外头天色已晚,士卒们也都吃了晚饭,白天顶着风雪干活,晚上热汤热面吃过之后,也就昏昏欲睡。

        营房外面只能听到雪花落下的声音,万籁寂静中,间或有巡逻兵士踏过积雪的咯吱声。杜煦躺在热炕上伸了个懒腰:“咱们之后几个月,总不能就这么吃了睡、睡了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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