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 82 章
杜竑的住处只有宫女和太监在照顾他，至少在杜煦和宝玉进来的时候, 只听宫女说太子妃娘娘带着两位孺人为太子烧香祈福。而且这地方就俩宫女, 剩下的都是太监, 宝玉微微皱眉，就算是避嫌, 东宫这里也有些矫枉过正了。
与其说“皇太子爱惜名声”, 不如说，皇太子刻意用这个让身边的女人越少越好。宝玉心中不安，他的那个猜测恐怕会变成真的, 那可就……
“出行之事，还要让你们费心了。”杜竑有些中气不足，声音暗哑：“虽是祭祖, 可圣人亦令我沿途观风，也不必太过繁琐。总之，咳咳。”
这怕是着了风寒？
“殿下勿需忧心, 此等琐事, 臣已经处理得当。年后, 随侍名单就会出来。”杜煦表示, 到时候给东宫送上一份, 您看谁不喜欢划掉，看谁喜欢加上, 都是可以的。皇帝有意将这件事作为一个替太子培养班底的活动, 让年轻人们自己筹划, 他不会过问太多。
至少目前, 皇帝对太子是真心实意的关爱，这是他最最看重的儿子。
宝玉一直在杜煦身后沉默着，只是用目光略表关心，之后大部分时间都打定了主意不开口。可杜竑虽然和杜煦说话，目光却总是落在宝玉身上，宝二爷心中烦闷，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就是烦！
“京中近来常有人讲学，你们知道吗？”太子的精神似乎好了些，主动提及了另一个话题：“少傅与孤说，百川先生入京，而且近来士子们常去的地方，又有一个玄圭先生。”
宝玉和杜煦对视一眼，挺耳熟的，仔细想想不就是几年前吴让和他们俩一起吃饭，遇上的那一伙人。那个什么玄圭先生极端推崇三代，认为朝廷的一切问题都能在上古三代找到答案；而百川先生都没什么好说的，当代学问大家，观点比较持中。
“太子少傅喜欢三代，难怪关注玄圭先生。”宝玉终于开口了：“不过以在下的浅见，那人更像是个跳梁小丑，如果三代能解决所有问题，大家还是茹毛饮血去罢。还要什么……”朝廷、皇帝，官员呢？太子少傅第一个就要滚回家吃自己。
两人都知道宝玉的未尽之意，不过一笑了之。杜煦该说的也说了，自然请太子好生修养，他和宝玉一起告退，皇太子想要留下某个人，但他没有开口。
“对了，给让哥儿送年礼了吗？”离开东宫之后，杜煦念叨着：“我给了他准备了一车冻肉，还让人给他准备了一百头羊。。”
哈？宝玉不敢置信：“我就给吴二哥送了一车吃的用的，你居然送活羊？”
这可真是礼重情更重，宝玉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表达兄弟之情太含蓄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要成为一个可持续发展的吃货”。宝二爷低声自语：“下次我得送头牛过去了。”
过年挺无聊的，宝玉的心态既不少年、也不够老年。少年如他的同辈们对新年充满憧憬，而真正的老年人如老太太，抱着新年热闹一天是一天的心态。至于政老爷他们，既然觉得府上欣欣向荣，也在高兴的欢度春节。
只有宝玉，百无聊赖的从席上溜走，临走的时候还拐跑了黛玉。老太太看着他们只是笑，而二太太……二太太在陪笑。去年的座上宾薛姨妈今年没能得到荣府新年夜宴的入场券，这事还挺让二太太丢面子的，毕竟外甥那个样子，真的是脸上无光。
他们这样的家庭就这样了，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虽然看上去话语权不太稳定，此消彼长似的互相压制，不过总的来说还是动态平衡的。
“你们怎么跑我这来了？”郦匡也有些喝醉了：“二老爷白日里拉着我很是喝了几杯，哦，他也醉了，否则怎么会让晚辈逃席呢。”
黛玉抱着手炉，用披风包裹住自己，坐在了郦匡下手：“我说怎么二舅舅给老太太祝酒的时候，显着有点脚步不稳当，原来早就和您喝过一轮了。”
“闻闻味道，喝的还是起码窖藏了十几年的好酒。”宝玉也笑了：“老爷倒是舍得。”
郦匡发出低沉的笑声：“你父亲很高兴，他说看见你站出来准备，甚至能扛起整个荣国府，他觉得很欣慰。宝玉啊，就像状元红这东西，只有父亲为儿子这样开心的时候，他才会将它打开和人分享。”
两个年轻人坐在老者的对面，听他感叹着长者对晚辈的那种复杂感情，黛玉给宝玉使了个眼色：说的挺有道理，但是他真的喝醉了。
宝玉回望：我知道，但是我们不能把他一个人扔这，只能听他叨叨。
好吧，黛玉叹口气。过了一会，郦匡已经开始叨叨他的过去了，只是酒意上头，他的话也模糊起来。慢慢地，郦先生迷糊着靠在椅子上睡着了。两个人这才叫外头的书童丫鬟都进来，将郦匡扶到了内室，两个人也离开这里，朝他们的书房走过去。
“二舅舅决定重开族学了。”黛玉哈着白气，将这个消息告诉宝玉：“请的是一位老秀才，功名虽然不显，但郦先生说，是个极有耐心的人。”
“有耐心就好，教导孩子，只要老爷在背后撑住了，管好学里的纪律，其他的都是小道。”宝玉随手捏了个雪球把玩，冻得手通红：“不指望他们读的多好，起码明白事理，别处去惹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黛玉踢着积雪，这两年她身体养的不错，站在外头并不觉得很冷。“二哥，伊内斯那边呢？你说的，如果会修机器的人回来了，你打算做什么。”
“对了。”宝玉拍拍自己的脑袋：“这件事还要你多上心，三月我随太子去金陵祭祖，沿途观风巡阅不止多久……嗯，到时候我让茗烟和伊内斯那边联系，如果那个人给他来信了，你写信通知我。”
顿了一下，宝玉又道：“你告诉你身边的紫鹃，让她只和茗烟说话，帮你送信也是。其他人不用理，除了三妹妹之外，其他的人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这些事情。”
说曹操，曹操就到。三姑娘正在荣庆堂廊下等着他们俩：“老太太问了几遍，还让人紧着去伺候，幸亏我拦住了。一猜你们俩就得回来。”
黛玉笑道：“是，多谢我们三姑娘了。欸，方才席上还好吧？”
“怎么会不好，”探春先是说了这一句，然后低声道：“琏哥儿把大哥儿抱出来给老太太看了。”
哦，怪不得探春亲自跑出来迎他们。三姑娘继续道：“当时二嫂子脸色都不太好看，太太也有些别扭。可总归是老太太的曾孙，大房里的头一个，老太太还是接过来抱在怀里。”
这就是当着全家的面认下这个孩子了，意料之中，两个人都不觉得意外，不过过年的气氛肯定要毁一点了。探春继续道：“琏二哥还说他给孩子找了个奶娘姓严，年后来府里照顾大哥儿，还有些别的话。琏二哥今天话多。”
宝玉却震惊了，他当着两个妹妹还是一副云淡风轻，内心却翻江倒海，行啊琏二……你把柔烟也终于弄进府了你。
当然，贾宝玉不会去拆台自己堂兄，这似乎也是贾琏最后的逾越举动。这个新年过得也就那么回事，唯一一件让他比较高兴的就是正月十五之前，他宿卫在皇帝身边，见到了自己的姐姐元春。皇帝还格外的体恤他们姐弟，让他们私下说了会话。
元春有孕了……这个消息让宝玉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地让姐姐千万小心身体云云。元春本人倒是心态很好，她温柔的笑着对弟弟说：“抱琴她们说是皇子，我却觉得是个女儿，我也希望有个女儿。”深宫之中，儿子说是希望，可儿子不属于母亲。
只有女儿是属于母亲的，元春不会忽略自己的女儿，她会好好的抚养她。她想让女儿留在自己身边，属于她一个人的孩子。宝玉抖着嘴唇，要哭不哭的对姐姐说：“姐姐一定得偿所愿，这是你一个人的孩子，谁都不会夺走。”
也幸亏身边的都是元春的贴心人，否则姐弟俩也不会有这种近乎“皇宫限制级”的对话，也算是心里话了。至少有了这个孩子，深宫之中，元春就不是一个人了。
“你姐姐有孕，按例家中女眷可以入宫探视，将要生产前后，亦可入宫照顾。”皇帝笑道：“到时，就让你们母亲过来罢。”
宝玉依礼谢恩，皇帝又道：“希望贤德妃能为朕再添一个皇子，你说呢？”
“……”我说啥，宝玉心中翻白眼，这玩意又不是你我说了算的。宝二爷很光棍的回答：“可臣觉得公主很好，娘娘也是这样说的。”他将元春的话润色修改一下，告诉了皇帝。核心意思，无非是深宫中母女可以待在一起，而按照国朝惯例，皇子是单独抚养的。
杜承业看着宝玉，宝玉不避不闪，最后皇帝叹息不已：“原来，她是这样想的。”
看吧，坚持不懈的为自己弄一个“贤良淑德”的人设，一旦这样的女人真情流露，表现出长夜漫漫，丈夫不在身边，自己只祈求一个可爱的小女儿常伴左右的画面。只要这个男人没有特别讨厌这个女人，就一定会怜惜她，格外的照顾她。
宝二爷太清楚这种心理了。好吧，现在就该离宫回家，向荣国府诸位报告一下这个好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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