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 84 章
只有官道的话,齐鲁之地满目一见倒是个好地方, 儒学大省。
虽然才子很少, 而且因为本朝皇帝是金陵出身, 高祖之后继位的庶人某还曾经想要将山东以北的官学全部取消。所以,本朝山东籍官员不算很多, 而山东的地方官也不很好做, 不是有个奉圣公嘛。
奉圣公被高祖皇帝钦封为世袭的曲阜知府,也就是说每一代奉圣公都会自动在朝为官,至于曲阜究竟被治理成了个什么鬼样子……也只能说, 差强人意罢了。
去岁北疆打仗,鲁地山区受灾,收成不好。而宝玉陪着杜竑进入肥城一线, 就恰好赶上了今年春天以奉圣公府为首的赈灾活动,不夸张的说,皇太子真是长了见识。
他们这一行人还是挺显眼的, 一眼看过去二十几个高大健壮, 衣着整齐鲜亮的年轻小伙子。有些阅历的人就会知道, 这怕是大户人家派子弟出来习学游历, 不敢轻忽。可宝玉觉得毕竟皇太子驻跸济南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 他们还是需要遮掩一些,就在德州弄了点便于存放的特产, 假装他们真的是一伙闲散富贵子弟。
这些东西派上了大用场, 果然如宝玉所料的起到了隐蔽身份的作用, 他们一进肥城就被盯上了。当天夜里, 就有保长里长来他们住下的客栈问东问西。
杜竑还有些担心身份暴露,皇太子虽然没什么独自出门的阅历,可他读过书,知道什么叫灯下黑。万一这地方不干净,身份暴露,对方极可能有歹念。万万没想到,宝玉直接亮了身份!
宝二爷极不耐烦的告诉面前的土包子:“小爷乃是京城荣国府的人,奉老太君并我们老爷的令,回南祭祖。尔等有话快说,小爷没工夫听你们扯闲篇儿!”
瞧瞧这个劲儿,趾高气昂、满口京腔,几个当地里长、保长不敢自专,可近来本地赈灾救济灾民,奉圣公主持,可京中皇太子又路过。官员们唯恐出了篓子,本地来了生人,自然要盘查一番。可对方既然是这个来头,几个保长也不再废话,客客气气的退了出去。
“他们还会再来吗?”杜竑担心的问,昏暗的灯光下,皇太子的眼睛里都是真切的担忧。并非担忧他自己,也在担忧宝玉似的,就那么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宝二爷。
宝玉结巴了一下:“呃,会。”然后愉快的看着太子变得不淡定的脸,宝玉马上告诉他:“会来,但是不要紧,更大的可能是他们派个有身份的人来看看我是谁,然后决定下一步怎么做。不过,需要委屈殿下,只能说是我的……兄弟了。”
杜竑颔首:“无妨,都听你的。”
屋里屋外负责守卫的侍卫只能当自己不存在,因为显然皇太子也没当他们存在,哪怕他们心中忐忑,也不能站出来抗议皇太子的做法。
次日一早,当地知县就派人来请,宝玉带上了自己的印信关防就要跟着走。可杜竑也要去!
“孤这次出来,就是想在黄土铺路,众官俯首之外看些真东西。”皇太子语气平淡:“宝玉就不要扫兴了。”当然啦,皇太子抓着贾宝玉还有点别的想法,这就不足为外人道。
宝玉没法子,只好借口这是自己表兄,将杜竑拉到身边一起去见了知县。
不止知县,济宁知府也在,奉圣公也在。至于为什么不在济南、也不在曲阜,这说起来还要怪皇太子。东宫还有三日才能抵达济南,而皇太子下令不准地方官前往迎候,但他们地方上的“土皇帝”面对真正的天之骄子,也得表示一二。
所以,尽快将钱弄到手,然后返回济南府拜见皇储殿下就成了要紧事。这也是为什么一听说有外地人来到此地,就赶紧将人弄到眼前看看的缘故,地方官需要确认这不是皇太子驾前的人,更需要确定这不是什么“观风御史”。
出乎这些人的预料,甚至超出杜竑的意料,贾宝玉表现的就像一个、一个标准的公子哥儿。
宝玉一见奉圣公就亲亲热热的上去叫上了世叔,孔家曾经有女嫁到了四王家,而四王八公同气连枝,他这样叫也是题中之意。一听说这是荣国府贾珏小爷,奉圣公就信了……并非他轻信,而是一见那块通灵宝玉,就知道这就是那位宝玉公子。
据贾珏自己说,他是奉祖母的令,在圣人跟前过了明路回乡祭祖的。奉圣公没想到,做了侍卫亲军,这小子居然这么会奉承,一口一个世叔不说,还捧得奉圣公上天:什么世叔清华毓德,系出名门;什么世叔站出来主持赈灾,正是众望所归。
别说奉圣公,听的杜竑都是一愣一愣的,这可真是好话便宜不要钱呐。
“他们会因为你奉承两句,将让你掺一脚吗?”皇太子小声问道:“毕竟这事应该挺隐秘的。”
两个人方才离开了知县衙门,宝玉刚刚答应了奉圣公的邀约,明日下午前往这里商量一下赈灾的事。所谓士绅会议,用来决定捐多少、怎么捐,由奉圣公牵头,山东临近各州府县的官员多少都能分杯羹。
宝玉惊讶的看着皇太子:“您好像是误会什么了。”
皇太子有些不明白,宝玉笑着给他解释:“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当然,他不太能放在台面上说。但这是一种……潜规则。”
宝二爷细细的为皇太子掰扯这里头的奥妙。朝廷拨款赈灾,当地士绅也会都出点血,谁让他们需要皇帝、需要朝廷,需要官员呢。没有这些东西为他们背书,这帮土财主压不住自家佃农。所以,到时候奉圣公会捐大头,而其他士绅会跟着捐钱。
“……这样奉圣公怎么分杯羹,他也捐了呀?”杜竑想破头也没想明白。看吧,正直的好青年是弄不明白这种事的。
宝玉失笑:“殿下,捐钱的是人,收钱检查的也是人。到时候,奉圣公的钱会给他还回去,各个衙门分的是朝廷的赈灾银子和乡绅大户捐出来的银钱。”
皇太子目瞪口呆:“朝、朝廷的赈灾银子……这不是贪污吗?”他的音调都高了起来,幸好路上没多少人,而他们骑在马上。宝玉又在第一时间捂住了他的嘴,示意他小点声。
“殿下,若您派人查账恐怕是查不出问题的。”宝玉冰冷的打消了皇太子的念头:“这些钱在账面上会显示他们都用来购买粮食,赈济灾民了。实际上奉圣公写‘赈济救灾’四个字,就值三千两,山东上下官员和底下差役还有跑腿钱。多少都要吃上一口,至于最后落在灾民手里……呵呵。至于死了多少灾民,天灾嘛,人力所不及啊。”
宝玉笑道:“殿下想看看灾民吃什么吗?”
肥城粥场就在城边,两个人带着随从侍卫来这的时候,正赶上中午施粥。宝玉形容傲慢的走进来,倒也没人敢拦着他,杜竑径自朝施粥的大锅走过去,他用竹勺子轻轻一划。这粥能映出他的脸,全是水,倒也有米粒,可皇太子怎么看那米粒都是灰色近黑的。
东宫嘴唇发抖:“这是人吃的东西吗?”他音调不高,语气里都是痛苦。
宝玉耸耸肩,他不想回答。而站在粥锅旁边的老差役笑道:“小哥儿不怎么样出门罢,瞧您的衣裳就知道,小哥出身富贵。唉,灾年还想吃什么啊,穷鬼贱命,饿不死就是运气。”
“可也不该这样。”青天白日,大魏朝治下,还号称本朝已经到了极盛之时,这就是盛世吗?皇太子有点糊涂,朝廷三令五申,灾年施粥要足够,饭冷了能捏成饭团子……可这叫什么玩意!
在看看这粥场,就几根木头搭着破布,放眼一看有些灾民已经病病歪歪的。还有窝棚里传来哭声,衣衫褴褛的一家家在办丧事。这样下去,会大量饿死人的,而一旦大面积死人,眼看着春夏季节,还要担心传染病……就这么敷衍王事!
他气的手发抖,而午饭的时候到了,灾民和差役都围了过来。宝玉担心他出事,就扯着杜竑的袖子,将人从粥场带走了。
“那老差役的话,不止他自己这么想。地方官也这么想,如果殿下回去问问太子少傅,我怕那老头也是这么想的。穷鬼贱命,没人心疼的,殿下不必自苦。”宝玉很平静,好像他见过很多次一样。草民如草芥,还能喝粥汤就不错了。
这哪叫安慰,这让杜竑心里更难受了,不论穷富,他大魏朝又不是只有士大夫!灾民一样是子民,怎么能……杜竑勒住马,面色有些黯然:“你有钱吗?借我点。”
“……”宝玉不想说,但是宝二爷的确在第一时间明白皇太子想干什么:“你想买粮救人?”
太子点点头,宝二爷面对面翻了个白眼给太子看,贾宝玉皮笑肉不笑的告诉皇太子:“您想这么干,咱们这伙人怕不能活着走出肥城了,这帮当官的会放过添乱的人吗?再说殿下打算以谁的名义救济。我?我不干,我怕被参一个意图谋反,殿下不要害我。”
“……你怎么,你就忍心看着?”杜竑觉得贾宝玉不该是这种人啊,他咄咄逼人的问道:“你也是读过书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打算装成没看见?”
贾宝玉笑了:“因为殿下你的办法解决不了问题,所以我不赞同,我倒是有个办法。要不然殿下,咱们今夜带人放火,烧死奉圣公如何?”
奉圣公一死,这事就要停摆,然后他们马上回到济南。平时奉圣公是不应该离开曲阜的,皇太子可以下令彻查,此事说不定真能搞出个大案子。宝玉微笑着看杜竑:“殿下意下如何?”
杜竑幼年时曾经听过一个故事,有一种妖怪,他会变成俊美的男人、或者女人,然后诱骗小孩子上当……杜竑觉得自己被魔鬼引诱了,在见过了粥场的情况,并认识到真实情况恐怕比他想象的更惨之后,他居然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灾民命贱,难道你奉圣公命贵?还不如让大火评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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