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127章
赵琰与晏怀珉定下四日后上晏家登门提亲。
至于为何是四日后,他未给出说法,也没人去问。
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的打算。
他想好了,在登门提亲之前须得留出两日做个准备,做一个与晏云棠私下里一对一把话说明白的准备。
他觉得,嫁娶一事既需父母点头,也得双方你情我愿。
如今,他这边已然万事俱备,晏云棠的一个点头,便是东风。
当晚筵席结束后,赵琰驭马随行在晏云棠的马车旁,一路护送她回莫宅。
等到马车停下,临别前的二人也只是给了彼此一个淡淡的点头,没有问题,也没有解释,晏云棠转身就迈进了大门里。
给莫铮和唐容招呼了一声,她便回了卧房,剩下流萤被悄悄叫住,由着夫妇俩问长问短。
赵琰临近傍晚时匆匆现身,在唐容将晏云棠和喻元青相看一事擅自告知后,他又携着消息匆匆离去,那时夫妇俩就猜到今日晏家与东虞侯府的事必定黄了。
他们急切想知道黄了的细节。
流萤经过一番审时度势,还在晏家时就已经兀自在心里下了个定论,恒王和我家姑娘的婚事已经成定局了。加之回来的路上,晏云棠竟也未曾叮嘱她要严把口风,这就更让流萤确定了这一回不是那等需要遮掩的秘闻,是名正言顺可见日光的大喜事。
于是,在莫铮夫妇俩的盘问下,流萤把今日之事一五一十,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遍,听得他们大呼过瘾。
另一边,晏云棠回到西边厢房,刚坐定就唤夏蝉上酒。
她表面看似不动声色,波澜不惊,实则心里已是一团乱麻。
震惊,了然,疑虑,欣慰,惶恐,坦然,抗拒,期待。这些情绪彼此牵连成一个大圈,一个接一个轮番上阵,井然有序。
诸般心思,交织碰撞。
千头万绪,百感交集。
多年来的孤独早已让她习惯了自我消解情绪,可这一回,她想找人倾吐,甚至想与人商议。想来想去,却又不知向谁倾吐,与谁商议。只能独坐在灯下,伴着烛光将酒一盏一盏往肚里灌。
直饮到七八分醉了,夜色已经十分浓稠。
她以为夏蝉是来收盏催她歇下,可夏蝉轻巧地往旁边一闪,露出了身后的长海。
长海因喜讯显得格外神色飞扬,奉赵琰之命连夜来给她送东西。
他上前几步,双手毕恭毕敬地捧着一只象牙浮雕的深方匣子,一看就不是本国工艺,仔细瞅瞅倒像出自占城。
晏云棠醉眼迷离地望着那匣子,问道:“这是什么?”
长海将匣子捧到她面前,回道:“棠姑娘打开看了便知。”
她想接过待启的匣子,醉意却让她几乎不能自持,刚欲起身,斜倚在凭几的上半身因手臂不慎一滑,肋骨重重磕在凭几的边角上,痛到她“哎哟”一声。流萤和夏蝉连忙上前将她扶住,晏云棠一手扶腰,忍痛哼哧,又一面伸出手将象牙匣的盖子启开。
盖子揭开的一刹那,烛光的辉映使得匣内晶光四射,耀眼夺目。她原本就因醉酒而飘忽迷蒙,入眼皆是迷离醉影,朦朦胧胧,望了半天,只觉得匣内之物把双眼闪得越发模糊,根本看不清是个什么东西,想也不想就伸手将物件从匣内取出。
不曾想那物件比她想的要重要实,拿到手上后因手劲不足,险些被打落,所幸长海眼疾手快给接住了。
长海深深吐出一口气,才又递回给她。
晏云棠含糊不清地道了个谢,然后一把接住。背过烛光,这才看清了眼前之物,竟是一只莹光剔透纯净无暇的玻璃鞋。
她“咦”了一声,又往匣内望去一眼,里面躺着的是成对的另一只玻璃鞋。
任务达成,长海告辞离去。
晏云棠玩兴大起,一把将鞋袜脱掉,将脚伸进玻璃鞋内。嗯,果然刚好一脚,不长不短。
她踩着玻璃鞋,痴笑起来:“他真是个呆子,玻璃鞋再合脚,又硬又脆,如何能穿?充其量也就作个摆设。”
两个小丫头随着一起笑,流萤忽然又想起什么,道:“姑娘还记得在占城时,您在那个什么婆的寺庙前给大家讲的辛家姑娘的故事吗?那辛家姑娘不就是因为一双水晶鞋跟邻国王子定了情的吗?”
“哦。。是。。”
“这么说,王爷这是在效仿呀!”
夏蝉急得团团转,逮着流萤东问西问,催她把话说明白。待听得了前因后果,夏蝉也满脸歆羡感叹一句:“王爷也太有心了吧!”
流萤的那些话不仅有夏蝉在听,晏云棠也在听。流萤一边说,她一边回味着占城的种种,脑海中闪过一幅又一幅以异国为背景的画面。
她与他寻访玻璃作坊,他在船上救下她,他与她一起烹制的那餐餐饭食,那些海边的漫步,那些高脚屋院前的赏月,那些他送来的美食,他与她在骤雨中的狂奔,他们的把酒言欢,他们的交舌深吻。。
交舌??
交舌深吻!!
时隔半年之久,一幕一幕地回忆,竟毫无征兆地唤醒了她对赵琰辞行那晚的记忆。
她以为是喝多了产生了幻觉,一顿摇头晃脑,又用力回忆一遍。
可他们深吻的情景虽朦胧,一旦浮现,就再也挥之不去了。
她想向流萤求证,又不能开口,只得自己再次狠狠发力回忆一遍。这一回忆,不仅更加确定深吻是真有其事,还想起了赵琰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再见之日,棠妹妹愿意嫁我为妻吗?”
晏云棠骇然,酒已经醒了大半。
所以,晚饭时他的那些话不是在胡说八道,居然。。居然是真的?!
晏云棠愣了好一会儿,才将玻璃鞋脱下,嘱咐流萤夏蝉收好。她望望案上摆着的那只空酒盏,用手一拂,酒盏滚落在榻间。
她喃喃自语:“你说你,成天喝什么酒呐?!”
好了,百感交集之下,此刻又添一感。
今晚料定是不必睡了。
三日后,是晏云棠十八岁的生辰。
也是赵琰定下要与她开诚布公的日子。
晌午后,赵琰独自乘了马车来到莫宅,向长辈请示要带晏云棠出门过生辰。凭着他们目前的状态,唐容和莫铮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们面对面坐在车厢里,一时无话。
晏云棠原有着一副十分适应冷场的性子,她无心说话的时候,即便场面再尴尬,也绝不开口。可这一回,她只要一瞥到赵琰的面庞,目光就会无意识地落去他的唇上,紧接着脑海里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与他深吻的画面。
她实在尴尬地坐不住。
偏偏赵琰今日也不开口。
为了保持理智保持清醒,她只得转移注意力,主动扯出话题,问道:“王爷这是要带我去哪?”
“到了便知。”
说完,他就没了下文。
晏云棠涩涩一笑,又开始冥思苦想。她想找出一个能让他们一言一语顺利交谈下去,不至于一问一答就结束的话题。可越是想找,就越是所求无果。
她故作轻松,掀开帘布往窗外瞧。
左瞧右瞧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叹了口气后重新把帘子放下,“呵呵”笑道:“今日。。天气不错。呵呵。。”
“嗯,天清气朗,无风无雨,是个好日子。”
“是啊,是个好日子。呵呵。。”
晏云棠在心里暗骂自己,说的都是什么废话。
正当她以为话题又要就此结束,赵琰却起了个话头。
“我从交趾离开以后,途中路过泉州时暂停了一日。”
“嗯嗯。”晏云棠眼神炯炯,鼓励他继续说。
“我给母妃修了一封书信,向她交代了一件事,又求托她帮我办两件事。交代了何事,棠妹妹此时该已明白。”
晏云棠缓缓地点了一个头。
“求托母妃帮我办的两件事呢,前日我去宫中看望父皇母妃,也从母妃口中得到了确认,其中一件已经办妥。”
“哦。。。。”
“七夕那日,棠妹妹已经收到了母妃的心意,对吗?”
“哦。。。。”
“嗯?”
晏云棠又重重点头,“嗯嗯”两声。
赵琰颔首,接着道:“我求托母妃办的第二件事,是替我们在城外修一座园子。”
“嗯?”
晏云棠疑惑,什么叫我们?
“你喜欢自由喜欢清净,住在城外自然再合适不过。”
“。。。。”
“不过,营造江南样式的园林颇费工夫,如今已耗去四五月才刚建了个大概,所以成婚之后,你还得将就着随我先住在王府。至于那园子,全当我迎娶棠妹妹的聘礼之一,将来属你的私产。”
晏云棠不知该作何回应,作何表情。
若表现得高兴,显得自己嗜财,若表现得平静,又显得自己不重视赵琰的用心。
在他的追问下,她只能呆呆地回了一句:“哦,哦,好。”
赵琰又道:“眼下我便是带你去看这座园子。”
“哦,哦,好。”
“前两日我都留在园子里,亲手做了一些改动。你去瞧瞧,有什么想法尽管告诉匠人,让他们去布局去整改。”
“哦,哦,好。”
听着他继续细细述说了半日,不知过了多久,他口中的园子终于到了。
马车停稳,赵琰先一步下了车,等在一旁把她扶了下来。
伫立在园子的大门前,晏云棠心中空茫一片,随着他的引导朝着前方凝望。
与朱红厚重的王府大门不同,屹立在围墙正中的是两扇对开的黑漆木门。从大门处往两边延伸着高高的粉白围墙。身在其中,她竟然望不到两端围墙的尽头,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门口悬着一块匾额,“棠园”二字赫然其上。
白墙黑瓦,从外表看确实像汴京不曾见过的江南式园林。园子大门两旁各植着成片的斑竹,赵琰将门推开,映入眼帘的不是影壁,而是一片与门外呼应的湘妃竹。
距大门十米开外,居中是一扇与大门遥相呼应的月洞门,从月洞门向两旁延伸出长长两道连拱的廊檐,廊檐上每隔几米便开一扇窗。
赵琰引着晏云棠穿过月洞门,缓缓往里走,一面走一面介绍。
与北边严谨拘束的几进院落不同,这座园子不循章法,将庭院与花园相结合,总是在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一处意想不到的景致。
满园不见彩绘,一律木雕纹案,水墨色系。对景障景层出不穷,每一扇窗,或造景或借景,都能达到移步换景的效果。
园中最大的一处花园里引水成湖,叠石造景,湖石相映,湖中和四周有六角亭,八角亭,又有石桥和石桌石椅。还有一处庭院造了一方鱼池,池堤周植细柳,池面遍栽芙蓉,还设了钓台与水榭。又有一处院内置着一座假山,假山之上建有观景高台。
园子之大已经让晏云棠晕头转向。
不过大虽大,与万宅的恢弘富贵俨然不同,此园处处透露着含蓄内秀,恬静蕴藉。
晏云棠觉得,一切看上去都很完美。
尤其是园中处处可见的昂然绿趣,勃勃生机。
每一处的植物各有不同,一路走来,有黄金槐,银杏,香樟,红枫,红梅,枣树,柿树,桃树,枇杷等等,又有茶花,紫薇,玉兰,桂花,栀子,迎春等等,数不胜数,还有许多她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果木花草。
等到她眼花缭乱了,赵琰才终于将她带到了正院。
正院大门上首也悬着一块匾额,上印“万卷棠”三字。
进入院子,她才明白“万卷棠”三字为何意。
庭院中栽种着成片成片的海棠,品类不一,各色齐全。贴梗海棠,西府海棠,秋海棠,垂丝海棠,碧玉海棠等等,应有尽有。
这是他们日后行居起卧之处。
布局十分新巧。最左侧竟然才是待客的正厅,右边两间分别是卧房和书房,两间屋子连通为一体,中间仅用竹帘隔开。正屋外是一排长长的廊檐,竹帘半卷,诗意浓浓。
院子东边栽着赵琰从日本带回的数十株樱花树苗。
最妙之处在于这片樱花成着对并排而植,两排樱花树隔出了一条穿廊,穿廊不用砖石堆砌,改用海棠花搭建成一条花廊。花廊足有十几米长,廊下还有两排可供休憩的凭栏。
在他们将来的“家”中,赵琰自然而然地牵起了晏云棠的手。
他牵着她走到海棠花廊下。
他正面瞅着她,道:“给我的时间不多,这园子里只有两处是我布置的。方才带你去过的那方有小溪穿流的庭院,还记得吗?”
晏云棠点头。
“那条溪引的是园后的山泉,山泉水清冽甘甜,用来酿酒再合适不过。我前日在那边院子里布置了一座酿酒作坊,你方才笑话说厢房不像厢房,厨房不像厨房的那一排屋舍,便是日后酿酒的所在,足以全了你的贪嘴。”
晏云棠失笑:“王爷自己贪饮,还赖在我头上。”
赵琰跟着笑:“这不正是你我之共同乐趣嘛!既是同好,就该大力发扬。”
晏云棠笑而不语。
“还有一处有我出力的,嘿嘿,就是此刻我们置身其中的这条花廊。”
晏云棠抬头,将海棠花廊从头扫到尾,叹道:“这些海棠,全是王爷一支一支亲手搭上去的?”
“嗯,昨日一早赶过来动工,直到入夜才搭建完,未许过旁人插手。”
晏云棠竖起大拇指。
望了半晌,似乎有什么触动了她。她轻叹一声。
“美则美矣。。”
“怎么?你不喜欢?”赵琰急道。
“不是不喜欢。。”
“我以为你会高兴,才想借花传情。。”
“我高兴。”
沉默了一回,她才解释道:“只是花木离了土壤,没了根系,左不过也就维持个三两日的美好。借花传情,可时日流逝,花之不存,情将焉附?”
“原来如此。。”
赵琰陷入沉思,许久缓缓而道:“看来,我得想个两全的法子。。”
“棠妹妹是在担心我对你的情意会改变吗?”
晏云棠以为他在认真想法子,不想他却突然俯身,几乎贴面盯着她,冷不丁问出这么一句。
他这话里的暧昧十足。
眼神里也充满了挑逗。
“谁说我担心了!”
她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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