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第126章
晏云棠一句“呼雁归”。
来人一句“你的大雁回来了”。
听着像是在对话。
原本集中在晏云棠身上的目光,一瞬间通通转移到饭厅门口。
大家探头凝望,十分好奇来者为何人。
很快,他们的好奇心便得到了满足。
只见赵琰大步流星而来,风尘仆仆驻足在饭厅门口。他的额前和鬓角垂下了三两缕发丝,不难想象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的逆风驭马。
他粲然神气的笑容里是与生俱来的从容自若。
只有晏云棠看出了他眼神里的疲倦。
看清来人后,满桌人忙不迭纷纷起身,给他行礼问安。
赵琰对侯爷夫妇淡淡回礼,又给晏怀珉夫妇作了个揖,随后朝晏云棠点了个头,接着在晏怀珉的招呼下准备随众人一起入座。
晏云棠还没坐稳,赵琰眼疾手快,迈着大步径直绕到了她的身旁。
他的一只手扶住她身旁那张椅子的椅背时,椅子原本的主人喻元青在原地愣住,中断了要坐下去的势头。
喻元青眼睁睁看着他若无其事地挨着晏云棠坐了下来,一时摸不着原委,碍于种种,虽被人抢走了座位也不敢小题大做,只能糊里糊涂地往旁边挪了一个位子。
赵琰坐定后,笑道:“本王刚回京,听闻晏大人在家中设宴,想起来晏家厨子手艺一绝,也就顾不上什么打扰不打扰了,舔着脸来蹭个饭。呵呵。”
“哪里哪里,王爷赏光是微臣的荣幸。”晏怀珉客气道。
“王爷喜欢,想来随时来。”唐宜也附和着客气一句。
晏云棠侧过头瞅了他一眼,嘴角有笑,饱含深意。
赵琰见了她的笑意,手不自觉地往自己脸上一摸,看似有些许窘。
对着两腮的胡茬摩挲一回,他主动叙述了一番与她别后的行程。使臣团离开交趾后,先是去了日本,而后紧接着赶往高丽,高丽的一应事宜将将办完,他便带着使臣团加紧回程。到了杭州,前脚下了海船,后脚跟着上了官船,一路顺着汴河赶回京城,连月来几乎不曾踏着平地。
娓娓一顿之后,他“呵呵”一笑,脸上又显出歉疚,对着席上一众人解释道:“一个时辰前船刚刚靠岸,本王饥肠辘辘,便又快马加鞭赶过来蹭饭了。终日奔波,不修边幅,仪容不整,让诸位看笑话了。”
说完,他撇过头瞅着晏云棠,嘴角盈满了笑意。
他的眼神在说,我这般迫切,火急火燎只为赶回你身边,你可不许笑话我。
唐宜听他说了两遍蹭饭,当真以为他是专程为蹭饭而来,不停招呼他吃这样吃那样,又吩咐厨子赶着添出几道拿手菜。
不过,赵琰也当真是饿了。在主人家的盛情下,他的味蕾和胃口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只是众人还未酒足饭饱,原本口口声声嚷嚷着饥肠辘辘的他,几筷子的功夫好像又已经吃饱了。望望仍旧流连在满桌美食中的众人,他放下筷子,气定神闲地啜了两口酒,忽然又起出一个头。
“此番高丽之行遇着了一件怪事,本王当时觉得十足地蹊跷,事后想想,却是一件趣事。诸位想不想听听?”
这话引来满座的连声附和。
赵琰又饮了一口酒,不紧不慢道:“那日,本王闲来无事独自去到一条江边,临江而立,江边一叶待发的轻舟让本王看得出了神。正是出神之际,身后蓦地传来一声呼唤,那声音听着。。俨然就是棠妹妹。”
说到此处,赵琰煞有介事地望了晏云棠一眼。
“本王回身眺望,身后却空无一人,只有远处寥寥几座屋舍。纳闷,不解,从江面又忽然送来一阵骤风,本王立马又转身面江,却见江上烟波浩渺,全不见有风扰乱过的痕迹,这下本王就更纳闷了。莫非。。那地方有何妖邪之物?”
在座之人屏息凝神地听着。
“心中正有些发怵,这时,头顶处又压下一阵疾风,本王仰头一看,好家伙!原来是一只大雁!那大雁不知何故停在我头顶盘旋,方才那两阵风便是被它那对大翅扇出来的。”
“喔。。。。”
“这大雁颇通灵性,见本王注意到它了,霎时间显得很是迫切,先是在我头顶绕着圈盘旋低飞,紧接着往江边飞去,见本王站在原地不动,又飞回来盘旋上两圈,再往江边飞去。”
“哦。。。。”
“本王顿时就明白了,它是想给本王带路!”
唐宜被他的故弄玄虚给引得一愣一愣,迫切问道:“它要带王爷去哪?”
赵琰扯开嘴角一笑,并不直接答言,仍旧不慌不忙地说自己的轶事。
“本王随着它登上了江边那叶轻舟,言语不通,只能打着手势让船家前行。那只大雁不时调转回头,急切地扇动翅膀催船家摇橹,一路逆水行舟直至到了江心的一块小渚边才终于停下来。”
“本王下了轻舟,迈入渚边平地,随大雁往芦苇深处走去,尚未走得几步就听见了嘶嘶哀鸣。近了一看,原来,里边蜷着一只受伤的大雁。”
“想来那只大雁是想引王爷去救它的伴侣。”
“正是!引路的是只雄雁,受伤的是只雌雁,雌雁嘶嘶哀鸣,雄雁打着圈在它上方缱绻不去,那情景叫人不能不动容。”
“嗯。。那王爷?”他的描述也牵着晏云棠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幅双雁伉俪情深的画面。
赵琰回看了她一眼,眼神中的意思是“你放心”,随后说道:“我抱了那只伤雁回驿所,雄雁就一路低飞跟在身后。此后每日命人好生照管看护,待雌雁的伤势好转之后,这对雁竟不愿离去。我想大概是天意了,便把他们留下来,着人用心饲养起来。”
故事一气呵成,赵琰将盏中剩余的酒一气饮下。
一向不信怪力乱神之邪说的晏怀珉,听完之后也感慨道:“向来听说大雁情深,不曾想还这般通灵性。”
在场的听众们点头的点头,应声的应声,都附和晏怀珉以示赞同。
他们不知赵琰何意,只单纯又投入地作了一回听书人。
见他们对自己的故事感到满意,赵琰悄悄带出一抹得意的笑容,随即话题一转,问道:“今日乃重阳佳节,晏大人的家宴,侯爷一家怎么也在?本王倒不曾听说你们两家交好啊?”
晏琬以为此事不便由当事双方开口,便主动拿下话语权,将今日聚筵的由头曲曲折折地向他委婉道出。
当然,这由头赵琰早已知晓。他刚下船就赶去了莫宅,早从唐容和莫彦生口中得知了详情。从莫宅奔往晏家的途中,虽又恼又急,却也没忘提前做下盘算。因此方才只是故作不知,但也不是多此一问,这问,是要为自己接下来的话铺几块垫脚石。
晏琬解释完后,本以为这般迂回婉转的话,他肯定是听不大明白的,但好歹也算回了话。谁知,赵琰听完,“啪”地一声,不由分说将刚拿起的酒盏往桌上重重一摆:“什么?这是什么话?!”
他一脸的不可置信,怒气汹汹。
“这不就是与侯府相看吗?!”
“谁给你们的胆子?!”
他夸张的愤怒将旁人都唬住了。
“这。。”
晏怀珉心中忐忑,云里雾里,不明所以。这位老父亲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为自家女儿筹划亲事,还需要胆子?
见众人被他吓唬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赵琰把头一扭,转而盯住晏云棠,质问道:“晏云棠,我追风赶日,披星戴月地奔回汴京,就是为了早日娶你过门!到头来,你没给你父母说我早已定下你了吗?!”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晏云棠才刚夹到筷子上的一块炙羊肉,还没送到嘴边,就在半道上被他给惊得打落在桌面上。
炙羊肉惊落了,她也惊呆了。
瞅着她目瞪口呆地举着一双失去了羊肉的空筷子,赵琰心里又得意又好笑。
顿了顿,他又适时转头看向晏琬,好言相劝起来。
“看来,是姑娘家脸皮儿薄,她没好意思说。不过好在本王今日赶得及时,否则麻烦就大了。”
晏琬呆呆地不知作何回应,朝晏怀珉发出眼神求助。
“王爷。。”晏怀珉接过求助,但也是一脸懵。
“还在占城时,本王就已求娶过棠妹妹了。只因我们身在异国,本王又身兼使臣重任,不得不赶赴高丽和日本,实在无法及时登门提亲。”
“这。。”晏怀珉犹犹豫豫地转向晏云棠,想得一个求证。
“但本王临行前叮嘱过棠妹妹,嘱咐她切记莫忘了与晏大人和大娘子先行知会一声,待本王回京之后,定会及时亲自上门提亲求娶。”
又是满座哗然。
“棠儿。。”晏怀珉又唤出一声。
见晏云棠垂着眉眼不说话,赵琰可不愿责任落在她身上,不等晏怀珉说出第三个字,“砰”地一声从椅子上起身,朝着晏琬一个作揖。
“是故,往后就烦请诸位长辈,不必再为棠妹妹的婚事操心了。”
末了,又面向晏怀珉夫妇深深一个作揖,恭恭敬敬地说道:“小王方才提及的那对大雁为了报恩而留,这刚好也让我想到,一对不离不弃彼此相守的大雁,不是正好可以作为我求娶棠妹妹的聘雁吗?”
原来,赵琰现身时的那句“你的大雁回来了”,是一语双关。
“这。。”晏怀珉望望侯爷夫妇,一脸为难。
赵琰继续自说自话:“这对大雁此时已送往王府,待我下聘之日,晏大人便能一睹他们的真容了。”
他说得言之凿凿,说得理所当然,话里话外都在告诉众人,他和晏云棠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绝无发生变故的可能。
侯爷夫妇并非看不懂眼色的人,一番观察下来,夫妇俩早已将形势理得明明白白。
在洪秋把晏云棠专横跋扈不敬长辈,被晏母扫地出门一事道出之后,他们夫妇本就已经生出了退缩之心,只是碍于双方面子,不知如何开口。眼下见赵琰横了心要娶晏云棠,心里暗暗自喜,恨不得立刻将晏云棠这块烫手山芋丢出去。
接过晏怀珉为难的眼神,老侯爷连忙发声:“原来都是一场误会。不妨不妨,所幸今日两家只是见了个面,不曾说定什么。否则,我们小小一个侯府就要担上莫大的罪名了!”
“万幸万幸啊。”侯爷夫人随着侯爷低声呢喃一句。
侯爷夫妇将自家撇清之后,接下来就是一副旁观看戏的态度。
只有喻元青不露声色地垂下了眼。才刚对晏云棠生出的几分兴趣,因她竟是赵琰的人,也只能化为一场落寞。
侯爷夫妇主动退出,这让晏怀珉面上的为难少了几分。
晏怀珉看向赵琰,试探着问道:“所以,王爷此番加急赶回京城,就是为了。。娶我们棠儿?”
赵琰干脆利落地把头一点,回道:“嗯。不过,加急赶回也并不全是这个缘故,因为小王想着棠妹妹会事先向晏大人知会,所以也就不急。”
“哦?王爷还有别的缘故?”
“嗯,小王到日本的时候正赶上樱花的最后一波花季。”
“樱花?!”这是晏云棠多年未曾听过的字眼。她脑海中立刻回现出许多年前她向公司请假,特地赶去武汉大学赏樱的情景,樱花盛放时,落樱瓣瓣飘落,洋洋洒洒宛如下雪。她记得为了那场赏樱她还挨了老板一顿痛批。
听她感兴趣,赵琰连忙解释道:“日本的山樱与我朝略有不同,日本人广为种植的都是粉色,花开时节,漫山遍野大街小巷,目之所及之处皆是盛放的红粉嫩樱,落英缤纷简直美到不可方物。”
晏云棠连连点头。
“我想,棠妹妹素喜侍花弄草,你定会爱上这粉樱。”
晏云棠又是一个点头。
“所以我向当地人买了些樱花树苗,想送给你作为今年的生辰礼。如此,就不得不急着回程了。”
晏云棠讷讷地只剩下点头。
晏怀珉旁观着他们,晏云棠一个又一个的点头让他得出结论,赵琰的话大概确是实言不虚了。
想着他们郎有情妾有意,虽是私下里许诺的婚约,但毕竟当时当下,赵琰是在放低姿态向他求娶。又想着自己素日就看重赵琰的人品和才学,这样的人竟要成为自己的女婿了,晏怀珉在心里偷偷乐起来。
晏母突然笑哈哈地插话道:“看来,王爷和我家棠儿是情深意切了!”
晏母别的不知道,但至少知道王府比侯府的门第要高出不知多少。
赵琰含笑点头,毫不避讳地用表情告诉旁人,这话他很是爱听。
“微臣不过是不足为道的一介四品小官,小女高攀上王爷自是有愧。但,王爷既是于她有意,微臣也是清白人家,悉心调/教出这么一个嫡女,让她入府作个侧妃也还说得过去。”
晏怀珉开始顺上道了。
听了这话,赵琰大惊失色,高声道:“侧妃?什么侧妃!?”
连带晏云棠在内,所有人都望向他。
“本王是要三书六礼,迎娶棠妹妹作我名正言顺的妻子!恒王府的王妃!”
这话,这语气,这声调,让旁人比他更惊。
满座再次哗然。
晏云棠看上去与他们一样震惊,可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浮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
晏怀珉又得了一个意外之喜。
喜归喜,却又还是惶恐。
明面上,晏怀珉还是拒而不受,推辞道:“只是。。我区区小官,祖上既无功荫,又非贵族,怎敢。。高攀皇家,与王爷结亲?!”
徐婉芝与晏云栀姑嫂情谊最为深厚,她早就从晏云栀口中略为耳闻过赵琰对晏云棠的情和义,也听她公公和官人提起过时任开封府尹的赵琰品貌俱佳,才能出众,今日又亲历亲闻了赵琰对晏云棠的一片冰心。情之所至,且若论起门户,她自认为自己最有发言权,不免就起了要撮合有情人的心思。
徐婉芝劝道:“公爹,您从不是持有门户之见的俗人,我娘家不如夫家,可从未见您有过半分看低儿媳的意思,还曾说自古女子高嫁是常理。饶是如此,怎么公爹觉得别人家的女儿可以高嫁,我们晏家的女儿高嫁就不成了吗?”
这一席话说完,除了洪秋,场上之人纷纷开始七嘴八舌好言相劝起来。晏怀珉一舌不敌众舌,况且他也并非真心推辞,于是短短几个回合下来,众人便合力排除了万难,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把好事给落成了。
整个过程里,晏云棠只在最初瞠目结舌,可很快她就冷静下来了。
她冷静是因为她知道,赵琰是有备而来。
是蓄势待发。
是志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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