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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008章


行摇云髻花细节,应似霓裳趁管弦。艳动舞裙浑似火,悉凝歌黛欲生烟。

        “秀筠”足尖随着鼓点节奏,时而灵动,时而沉重。绰约的身影翩跹跃动之际,纤腰慢拧,云袖款摆,衣袂翻飞。

        若能压住这副身子肆意胡为一番,岂非第一快乐之事?

        “五千两!”妖歌曼舞才刚起,许琮已经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喊道。

        女子暗咬朱唇。

        即便她已让自己卑微到尘埃里,如此公然的叫价,对她而言无异于羞辱凌迟。

        她的脚底,微不可见地僵滞。只一瞬,肩头的披帛滑落,抹胸的红裙,与她脖颈下大片的雪白交相辉映,分明是毫无灵魂的笑容,却仍媚态极妍,叫人惊心动魄。

        陆景云托腮斜倚在阑干旁,邪魅地笑一笑。

        只用指尖在阑干上轻敲一下,就有跑堂的小厮领会其意。“泉纸”翻动,数目跳成了五千一百两。

        这是堂会里的资深老饕所谓“手谈”,不同的手势意味着不同的数目。姑娘的身价,则用醒目的笔墨写在被称为“泉纸”的卷轴之上。

        相较于许琮的直截了当,陆景云默不作声的方式要文雅温柔得多。至少,使立于堂中那似货物般被挑拣售卖的女子保留了最后一丝可笑的尊严。

        如果,她还可以拥有那么一点尊严的话。

        “五千五百两!”许琮的口气里志在必得,眼里放着精光,仿佛饿狼看见久违的猎物。

        曲未终,舞在跳。

        许琮每每喊出一个数目,陆景云就像同他作对一般,只压过他一点点,每次多出一两。

        而另一处包间内,“福老爷”听见外头一轮轮的竞价,全程黑着脸,气得腮帮子鼓得老高,攥紧拳头全身发抖,恨得几乎要把牙咬碎了。

        “郡、郡主……”沈芙身侧,立一小厮。

        流星望着所剩无几的碎银子,嘴里喁喁喏喏,轻声轻语地嘀咕起来。

        “主子为赴这场宴,出手就是五百两,也太、太大方了。属下将自己的积蓄都垫上,也、也只凑了这么几锭。”

        沈芙听见他将钱袋子里所有的银两悉数倒在案几上,稀稀拉拉的声音仿佛提醒着她,她与破产之间的距离……不过几两纹银而已!

        沈芙颇为不服,歪着鼻子瞪流星一眼,“什么大方不大方的,拢共几百两,还玩个屁呀!”

        她可是拿出了所有的体己钱,甚至将亲近的丫鬟小厮们都搜刮了一遍,才勉强凑了几百两银子。像许琮和陆景云这么个玩法,简直是太不讲武德了!

        没有点灯的包厢内。

        沈昀悄无声息地看着场下的荒唐闹剧,耐着性子,一下、一下地转动着指端的白玉扳指。他的面上纹丝不动,眼中的深冷却甚于繁华尽头那一片暗黑的夜空。

        及至许琮将数目叫到八千两时,陆景云的跟价,突然逼得不那么急迫了。

        场面陷入僵持。许琮见对手有些偃旗息鼓的意味,自以为胜券在握,吹起了欢快佻薄的口哨。他踱着方步,慢慢悠悠出阁廊,下大堂。

        “京中有这样标致的货色,那老鸨竟然还藏着掖着!”许琮啐出这句,顺势拉扯住在面前飘飞的一截水袖,就想将人辖制过来。

        “秀筠”媚眼如丝,见这人眼中只剩放浪直白,举止已现戏弄轻浮,只觉得一阵恶心反胃。

        她足底错步,旋身躲过。

        却又在识破他面上讥讽不忿的须臾,送出春风一样和软的细语,“这堂中的客人不止公子一个,鼓槌未停,一舞未终,怎好厚此薄彼呢?”

        半张柔媚风流的笑脸,一双如嗔似怒的眉眼,无须对视相望,便使在场众人心神摇晃,情驰荡漾。

        大庭广众下,许琮鄙陋卑劣地堆着笑,不由分说地扑上前去,一把勾住女子的纤腰,将人带入怀中。

        他一手扣在她的腰臀摩挲,另一掌执着她白皙的柔胰把玩轻哄,“八千两还不够么?今后跟着爷,定不会叫你吃亏受委屈。今夜洞房花烛,我保管叫你称心如意。”

        “公子果真是今夜良人,那奴家便先敬上一杯。”

        “秀筠”忍住厌恶,巧笑顾盼,恬不知耻地与许琮拉拉扯扯、虚与委蛇,执壶的皓腕露出一截藕臂,将一樽斟满美酒的盏递到许琮唇边。

        沈昀一动不动得靠坐榻上,眯着眼,盯住舞台正中那人卖力的动作,将一切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连她步伐中隐隐约约的醉态,和眼睫间桃花点水般的轻颤,都未曾放过。

        一声轻笑,喜怒不定。之后气定神闲地,将指端的白玉扳指,摘下。

        这样的笑声,这般的动作……主子每每摘下扳指,就是想要杀人!立在一旁的张闻已是汗流浃背,闭着眼睛,简直不敢看。

        他早将大把的银票攥在手中,比上战场杀人还要紧张些,就等着沈昀发号施令。见他如此沉着,忍不住催促,“主子,若再不出手……”

        何谓祸国妖孽?

        这一遭,可算是大开眼界!

        男子唇边的扬起一个弧度,极淡,也极快。

        讥诮的意味毫不掩饰。

        就这般居高临下地睨着,直至鼓声渐停,舞近尾声,他才缓缓站起身来。

        正当他准备启口之时,忽听见外头的连廊上响起一阵脚步声。借着明暗微弱的光线,他们瞧见流星捧着金灿灿的一块牌子,疾步而去。

        “陆公子,我家主子说,君子不夺人所爱。这位姑娘,还请公子大度相让。”

        陆景云面上闪过一丝讶异。

        安宁郡主身边的小厮突然捧着将军府的令牌冒出来?那么,在那一间包厢中的客人岂不是……?

        转念一想,这倒的确是这位郡主干得出来的事。

        福老爷?呵,难怪这位“芙老爷”,自始至终都未曾出声。

        “我怎不知,你家主子还有这等癖好?嗯?”

        陆景云将手中折扇收起,在掌心拍着,摇头晃脑地戏谑道,“小事一桩,这有何难?你家主子打算为这位秀筠姑娘出多少银子?我不抬价,不与她抢便是。”

        流星努力扯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耷拉着眼盯着自己足尖,厚脸皮地,“我们家主虽有意,可在这样场合不便亲自出面。若陆公子能成人之美,来日定当报答。”

        敢情还得他掏钱?

        呵,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这姑侄俩真……挺好。

        陆景云失笑。

        “唰”一声,他风流潇洒地打开折扇摇起来,意味深长地,瞟一眼隔壁漆黑的包厢。

        大堂之中,许琮还在色眯眯地与“秀筠”周旋勾缠,满心只想着一亲香泽。

        倏尔之间,鼓槌停止。陆景云“啪”地阖扇,在桌案上磕出沉闷的一声,跟着喊出响彻楼宇的一句,“一万两!”

        “他娘的,是谁?!哪个不长眼的杂种,敢跟老子抢女人!”怀中温香软玉的美人嫌恶着冷脸将他一推,激得许琮忿忿地叉着腰怒骂。

        陆景云不怒不恼,慢条斯理地地推开临轩的花窗,斜靠在栏杆上探出头,拾起案几上的玉魄酒杯,在鼻尖下晃动着。

        看笑话一般拖长音调,“许公子,这美人我还有用,承让了!”

        还好,有惊无险。

        张闻长吁一叹。

        他收了银票,复将案上扳指捧到沈昀眼前,又忍不住抬起眼皮偷觑他。

        沈昀指节捏得咔咔作响,心中不悦,都在脸上。

        待许琮被请出去,他的眼神追随着红衣女子的背影,直至消失,才转头附耳向张闻交代几句,阴鸷的眼神睐向“芙老爷”所在之处。

        呵,沈芙啊沈芙,真行,越来越出息了。

        沈氏先祖,几代忠烈,满门朱紫,因出身益州,本家府邸并不在京城。

        高宗将沈昀养在膝下时,每每将“此子类我”之类的夸赞挂在嘴边。

        他身上,确是流着皇家的血。

        高宗临终前甚至一直心心念念,想着让这个儿子认祖归宗。好在沈昀将这些看得淡,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及至世宗皇帝在位,深知沈昀才能卓著,尤其在治理边患时对他格外倚重。况且沈昀虽位在亲王,却是异姓,对皇位构不成威胁。因此,兄弟之间相处也还融洽。

        世宗晚年,隐约觉察到沈昀权势日盛,便下旨将沈家人接到京城将军府奉养。说是体恤靖王为国辛劳,要接老夫人颐养天年,实则嘛,也是为了替储君铺路。

        若他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嘛……凭自己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恐怕无人能压制得住。

        对于这一点,世宗再清楚不过。唯有将沈昀至亲之人扣押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变相当成人质,才能安心。

        细细算来,沈家人搬到京城已有五六年。

        连日风雨如磐,秋声萧瑟,如“沈府”这样的高宅大院,并未感受到早秋的凉意。

        一众丫鬟仆妇们围在膳桌旁,伺候着沈老夫人用过晚膳,沈芙才风风火火地闯入福寿堂。

        解开身上颜色绮丽的斗篷兜帽,随手将佩剑递到仆妇手中,一身劲装骑服的小姑娘飞鸟投林般的扑腾过来。

        人偎在沈老夫人肩头上撒娇,嘴却是嘟起来,老大的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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