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苏成婉第一感觉是，长孙谊瘦了，数月不见，他的脸明显的消瘦不少，更显得棱角分明，再加上现在这满脸的怒火，倒很有几分皇帝陛下的威仪。
她也是很想他的，尤其是他身上的伤也不知道好得怎么样，又有那么多事要忙，说不担心不心疼是假的，这一见之下，才发现，思念早已满溢。
三两步冲过去，一下扑进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
长孙谊被她冲的往后一仰，退一步才站稳了没被她扑倒，到她满满的落进怀里，那一刻，一颗心才踏实下来，双手也紧紧的环住她，微低头，把脸埋进她脖颈。
良久，“长孙谊，我好想你。”苏成婉闷闷的说。
长孙谊抬起脸，退后一点，把她圈在怀里，看着她，才消下去的气，又冒了出来：“那为什么不进宫。”
苏成婉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手轻抚上他的脸，“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没有好好吃饭吗？”
又问：“伤好全了吗？”
长孙谊气得不想理她，可又不忍心，憋出一句：“你自己看。”
自己看就自己看，苏成婉伸手扒拉他衣襟，长孙谊无语，抬手捏住她乱拉的爪子，这光天化日之下，像什么样子。
微蹲身，一把将她捞起，两步走到躺椅那坐下，将她放到腿上，圈起来。
苏成婉还是把他衣襟拉开来检查了一下，那晚他没有上阵去拼杀，射杀长孙谆用的也是精弩，所以当时伤口虽然有些裂，也不是那么严重，之后虽然一直在忙，但有太医的悉心照顾，这么长时间，也已经都好了，伤口的痂早已脱落，显出好大的一道伤疤。
苏成婉轻轻在伤疤上摸了摸，问：“还会疼吗？”看着很是狰狞。
“疼，快疼死了，下面心口气得发疼。”长孙谊怨气满满。
苏成婉搂着他呵呵的笑，他这样子可一点都不像那个端方沉稳和蔼可亲的适之公子。
“我不进后宫可以吗？”苏成婉知道必须跟他说清楚。
“为什么？还是不想做我的众多小妾之一这个理由？”长孙谊问。
苏成婉点点头：“你是皇帝陛下，坐拥后宫佳丽三千，会有无数的美人进你的后宫，何必非多我一个。”
“我喜欢你，看着那些你其他的女人，我会妒忌，会吃醋。”苏成婉直接说。
长孙谊气笑了：“谁跟你说皇帝就非要佳丽三千。”
“我大炎有朝以来，这许多位先皇，都没有出过过分贪恋美色的昏君，后宫多的不过十数人，少的就几位妃子，我已有数位妃嫔，很不必再添其他人进来气我。”
“这事又不是由你说了算。”苏成婉撇撇嘴，“到时候太后劝，文武百官劝，三年一小选，五年一大选的，哪里由得你。”
长孙谊拧起眉：“婉儿，你不信我？”
苏成婉不知道怎么说，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是她自己的问题。
“我不想让自己生活在那个，只仰望一个人，只等待一个人偶尔倾顾的不确定的环境里，我会渐渐迷失，会，不幸福。”苏成婉试图解释。
长孙谊没明白，他知道她待自己与他其他的妃嫔不同，他其他的妃嫔能够安之若素，生活得很好，但她好像，总是有那么多的心思和想法。
“你不想与我一同生活？”长孙谊问，他内心十分的不确定，怕听到她肯定的回答，他觉得那会让他伤口真的再次裂开。
苏成婉是想的，但如果是进后宫那种方式，她就宁可狠狠心放弃。如果是在之前，她不知道他就是峪王的时候，进宫就进宫，只不过是从王府的某间屋子换到宫里的某间屋子生活而已，她依然保持她的平常心，不会有太大的波澜，她会让自己生活得很好。
但现在不同，她喜欢他，爱他，爱是独占，是全心的付出，她没办法再平静的做他的后宫的女人之一还保持一颗爱他的心，那会由爱生怨，生恨，变得面目全非。
“就让我在王府不行吗？你想我的时候，可以来看看我。”苏成婉解释不清，只能这么说。
“不行。”长孙谊心下一黯，她确是不愿与他一同生活，但他无法放手，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妃子，他只想她在自己身边，在自己随时能触及到的地方，那样他才安心，他怎么可能同意让她一个人这样不明不白的住在原来的王府。
“封你为贵妃，好不好？”长孙谊不确定的问，像急于证明什么，可又觉得她的回答大概率不会是自己想听的。
苏成婉哭了，她揽着长孙谊的脖子呜呜的哭，“不好，我不想进宫，不想做贵妃。”
长孙谊不知道怎么办了，他一向拿她的眼泪没有办法。
“那怎么办，要不然，我这个皇帝不做了？”他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认真思考这个可能性。
苏成婉傻了，瞪着眼看他，“你不做谁做？”皇帝可以这么儿戏的吗？
“嗯。。。或者可以传位给四弟？”他想了想，四弟已满十八，即位没有问题。
苏成婉给了他个白眼，皇帝说不做就能不做的吗？别当她是三岁小孩好嘛。
“你答应，皇后她们答应吗？你母妃答应吗？你的属下们，文武百官们答应吗？”
“管他们，不答应，咱们就偷偷的跑掉好了。”长孙谊笑着揽紧她，说“咱们逃得远远的，我带你去看草原大漠，江南烟雨，你陪我去浪迹天涯，好不好。”
说得他自己都有些心动。
苏成婉捶他，哪有这样的，就算他愿意，她也不想背这个祸乱天下，拐带君王的妖妃罪名。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事真的难办了。
一时两人都没有说话。
良久，“要不然这样吧，我跟你进宫。”苏成婉咬了咬牙，看来她暂时不妥协不行。
长孙谊眼睛一亮，等着她的下文。
“我就在你宫里做个小宫女好了，给你端茶递水，陪你看书写字。”她只是不想进后宫当妃子，更加不想生小孩而已，也还是很想能够跟他在一起的。
长孙谊无语，是他有认知障碍，还是她没搞清楚状况，“你是说，你不想做贵妃，却愿意做个没名没分的宫女？”
苏成婉点点头，做宫女好啊，做宫女不用侍寝，她就完全不用担心生孩子的问题。
“贵妃年银俸600两，其他赏赐不论，可单居一宫主位，设从人有品者四，其他四十，出行有华帐专驾，享除皇后外，内外妃嫔命妇尊礼。”
长孙谊问：“这些，你都不想要？”
苏成婉眨眨眼，她很缺钱吗？以前当然是缺的，但她即便只是个宫女，长孙谊会在银钱上克扣她吗？那不是笑话。
其他那些更是，即便给她坐皇后位又怎么样，还不是后宫女人之一，生的孩子是贵为太子，就一定能登大宝吗？没看见前太子还尸骨未寒呢吗？这种母族妻族都不显赫的太子，被其他皇子踩下去那简直毫无悬念，更别说一个贵妃，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有什么好计较的？而且现皇后是长孙谊明媒正娶，陪伴他多年的正宫娘娘，且育有嫡长子，她凭什么去挤占人家的位子，就因为长孙谊喜欢她吗？先不说她对长孙谊有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就这种以爱为名伤害别人，小三上位的事，她也完全做不出来。他前面已经有那么多孩子了，她完全不想看到以后自己的孩子陷到皇位的争斗里，再说，她自己可以委屈，但凭什么要求自己的孩子也跟着委屈，她连个嫡子身份都给不了，把他生出来干嘛？最好的方式就是从根本上避免。
她摇摇头，“我是小户人家出身，不觉得那些排场有什么好的，我愿意进宫只是想陪着你，其他的，对我来说，都不重要。”这是真心话，依附于他者得到的尊荣排场，都不过是梦幻泡影，即便是夫妻，如果一个人的名字只是某某的另一半，那从中获得的地位与尊敬，也都不是自己的，更何况他们还不是。
“等哪一天，你我相处厌了，你就放我出宫，赐我一座宅子，不用很大，够我养老就行。”没有什么感情是真的能天长地久的，她以前跟程叙也有过浓情期，不过短短数年，就相看两相厌，她觉得也许自己是没有那根天长地久的神经，或是，没有经营长久感情的能力吧。
长孙谊不想说话，只是搂紧了她，这下真的确定，她并不是不想跟自己在一起生活，而只是单纯不想入后宫，她对他有情，这就够了，他也不奢求其他。
婉儿看起来那么乐观开朗，其实，总是在做着最悲观，最逃避的打算，他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不能让她信服，只有时间，能够慢慢证明。
聊了这么久，天已墨黑，雪珠和长孙谊的贴身侍卫，嗯，也就是冯田，他现在升任金吾卫大将军，长孙谊不喜欢天策卫，宫中近卫全换成了金吾卫中的自己人，将天策卫一步步的边缘化。
两人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站得腿都酸了，那俩主子到底还要腻歪到什么时候。眼看时间真的不早了，再不回宫，宫门都不能按时关。
冯田推了推雪珠，快提醒提醒你们主子，有什么说不完的话，回宫慢慢说不行吗？
雪珠叹了口气，只得扬声说道：“陛下，娘娘，时辰不早了。”
两人这才惊觉天色已晚。
“随我回宫。”长孙谊牵起苏成婉。
“陛下。”苏成婉第一次这么喊他，“这样直接跟你进宫，必然引来诸多猜疑。”既然非进宫不可，她更不能丢掉透明人的保护色。
“这样好不好，你跟王府管事说一下，让他明日送我们进宫，就说。。王府要改做其他用途。”
长孙谊一阵无语，她倒是会安排。
叹了口气，说：“冯田，你派人去交待一声，宫门按时落锁，朕今晚有事，赶不回宫了。”
冯田觉得，他家陛下再跟这苏娘娘待在一起，绝对会变坏，这苏娘娘鬼点子太多了，这已经勾得陛下连宫都不回。
可是他又能说什么呢，只得领命。
苏成婉意外的望着他，皇帝可以这么自由的吗？不过能得一晚宫外的相处，自然是很好的呀。
“长孙谊，那我们出去玩一下好不好？”现在就睡觉，未免也太早了一点。
长孙谊能说什么呢？只能陪她了。
两人坐上马车出门，长孙谊虽然由王爷越级飞升到陛下，日常出行倒还是之前那辆马车，并没有换成彰显天子身份的龙辇，那太招摇了。
长孙谊先带着她去吃了晚饭，他在汴京城长大，虽然不是专精吃喝玩乐的主，但也有一些觉得不错的地方。
华灯初上，正是街市最繁华的时段，数月前的那场大乱带来的伤痕，已经逐渐弥合，临近年关，街市上很是热闹。
长孙谊带她去了一家亭台楼阁掩映的酒家，选了一间临水的小轩，伴着窗外潺潺水声吃了一顿舒心惬意的晚饭。
吃完两人又去了书舍，苏成婉想着进了宫就诸多不便，不如来多挑一些书带着，也好打发时间。
书舍已经打烊了，掌事正指挥人清理和盘账，见这两位突然到来，又惊又喜。
忙接进去，命人又是掌灯又是烧茶的一通忙碌。
店里没有客人，苏成婉便不急着上二楼，拉着长孙谊在一楼的书架子边看，长孙谊根据她感兴趣的类别，帮她挑了不少的书，掌事一一记下。
挑好了，还是去二楼坐坐，这里是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苏成婉想起初见长孙谊时的惊艳感，真是惊为天人。现在看得多了，倒不像那会儿那么震撼，常常看呆了去，不由好笑。
长孙谊拥着她，一起在窗前看窗外湖光点点，远处佛塔伴着明月相辉。
“笑什么？”长孙谊问她。
“初次见到那回，你有没有觉得我有点呆？”苏成婉问。
长孙谊想了想，也笑起来，点点头，是有。
“当时在想什么？老是出神。”长孙谊把脸颊搁在她头顶上问。
苏成婉却转过来，看着他笑“在想。。怎么有人长得这么好看。”
苏成婉就见他好看的脸在月光和灯火的映衬下一点点变红。
长孙谊被她看得羞赧，把她脸转过去，轻声说：“又哄我。”
苏成婉笑，“才没有，你真的长得特别好看。”这是真心话。
长孙谊静静的感受心里漾起的甜蜜，也轻声说：“你也是，很好看。”想了想又说：“在我心里挥之不去。”他想起失去她消息的那段日子，沉在他心底的，那张灵动的脸，无论是盈盈笑颜还是泫然泪眼，都在他心里生了根，不经意，就会冒出来。
苏成婉蹭了蹭他，他们互相喜欢，真好。
突然想到什么，她挣开长孙谊，绕到桌案那边探看，长孙谊跟过来问她找什么？
苏成婉促狭的撇他一眼：“人生长恨水长东，在哪呢。”
长孙谊腾的一下烧红了脸，“你，你怎么知道。”陛下羞得一时结巴。
苏成婉将那时的事说了，长孙谊扶额：“甫年这个杀才，话凭的多。”李甫年是这书舍的管事，那回苏成婉让雪珠来打探长孙谊身份的时候说的。
苏成婉拿起案上一块未用完的墨条，是熟悉的味道。
“自那以后，我一直用这松奚堂的墨。”长孙谊有些委屈的说，在她不知所踪的那些日子，他闻着这墨香，就觉得跟她尚有一丝联系。
苏成婉笑：“那时为了给你备这回礼，可是花光了我好容易攒的零用钱。”她入了王府之后，在王妃那边经过见过，自然也就知道，在普通百姓市面上来说，很好很贵价的东西，在皇家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也就明白长孙谊一直用这墨纯粹是因为想她。
长孙谊想了想，说：“婉儿，这书舍二楼，俱是我之前动用之物，现在不若以往那般空闲，以后只怕难有时间来此，你寻个空，来帮我整理一番，都送进宫里去吧。”
苏成婉点点头，小事，看来以后就算进了宫，也还是能出来的，看，宫女就是这么方便。
“婉儿，这间书舍，转与你名下好不好？”她什么位份都不要，他不好明着给她太多银钱及赏赐，虽然她努力攒钱给他备礼的样子想来就很可爱，但他不愿她再受这样些许银钱上的委屈。
苏成婉眼睛一亮，那当然好啊，这家书店的位置这么好，她无论自营还是转租，都是一笔很可观的收入，长孙谊这么为她着想，她非常感动。
见她肯收，他也高兴，“我以前名下的田产房舍，也转一些给你。”他作为王爷时候的私产，会一并转为皇家产业，这也是需要办手续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处理，不若趁此转一些与她，不论她将来做何打算，有些傍身之物，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他不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苏成婉笑着拥住他：“不用太多，够我基本开销就行。”钱财多到一定程度，就没有意义，且亦生祸，她一向不是个物欲很重的人。
夜色渐深，两人回到王府，现在的王府已是一座空宅，除了前院尚留有管事处理一些善后及看管的仆从，其他人都已入宫的入宫，分派的分派。
马车还是就近停在后角门，长孙谊想起自己中箭偷偷翻进来的那晚，说：“你还记不记得那晚追进来的两个贼人是什么样子。”
苏成婉笑了，怎么他记恨到现在，还想要报仇啊？
她努力回想了一下，摇摇头：“光线太暗了，只记得是两个穿着褐色兵服的兵士。”她又想了想，“再看到脸或许能认出来吧。”
她摇了摇长孙谊，“那些乱党不是早就被你枭首示众了么，他们俩能追着你到此，想来不是平庸之辈，定已被你抓住铲除了。”即便侥幸躲过，这会只怕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何必太过在意。
“他们进过你屋子。”长孙谊闷闷道，那会已将昏迷，但那两人进过她的卧房他还是听见了的，想起来还是一股戾气上涌。
苏成婉一阵好笑，原来他生气的点在这里。
“放心，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看了一圈就出去了，若真敢做什么，我早跟他们拼了。”
长孙谊拉紧她，那次是他带来的危险，若知道这小院住的是她，甚或，知道这院子有人居住，他都是不可能把追兵引到那里的，只是那会，他也没有力气再另寻他处了，想来，一切自有天意。
回到静颐院，两人梳洗过拥着睡下，长孙谊明日天不亮要赶回宫里上早朝，这段时日身累心更累，时隔三月，又回到这院子，才发觉这处最是心安，揽她在怀，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第二日凌晨，长孙谊就进宫去了，他是个很自律责任感很强的人，即便从未有做帝王的打算，但既然已经登基，他就不会逃避，会拿出全付心力做到不负天下。
苏成婉也没有多睡，带着雪珠她们赶紧的收拾行李，管事已经来人知会过，下晌送她们去尚功局。
雪珠拉着苏成婉：“小姐，你真要进宫去当宫女？”
苏成婉点点头，情况雪珠都是了解的，她虽是打定主意不进后宫，可是也还是舍不得长孙谊，就还是难免心软了。
她拉着雪珠的手：“你若是不想做宫女，我跟陛下去说，给你脱了奴籍，自去立门户。”
雪珠摇摇头：“小姐若是做着过几年就出宫的打算，我自然要陪着你。”
苏成婉却笑道：“你愿意，那冯将军愿意吗？”昨晚她可是瞧见冯田悄悄塞给她一个锦盒，雪珠可是收了的，这样想来，之前那段日子，也常能见到他们两人在说小话。
雪珠一愣，倒是被她说得脸上一红：“小姐何必打趣我。”
“如何是打趣你？我们家雪珠聪明贤惠，秀外慧中，谁相中了是捡到宝呢。”来古代这么久，对她最好的就是雪珠了，而且雪珠确实是个善良可人的好姑娘。
雪珠却只是一叹：“他是大将军，我只是个奴婢而已，如何配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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