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商讨没结果

　　齐头并进，在从王光辉那儿拿到十万元承包荒山款的同时，郝家堡建水库的方案，也被有关部门批了下来。
　　然而，虽说建水库已经在村民大会上通过了，但许多具体事宜，还得和村民共同商讨，否则，到时候有人在某些事情上抵制，让你甩不开膀子迈不开腿，那麻烦可就大了呀。
　　未雨绸缪，经过村两委的研究，一个具体的实行方案出炉了，但广大村民是否拥护，还有待于村民大会后才能下结论。
　　为了落实建水库的具体事项，这天，郝家堡各种工作一律休工，每户派一名代表，齐聚村委会院里，召开全村大会。
　　和以往一样，各户代表拎着小板凳，或是小马扎什么的，稀稀拉拉陆续来到村委会院里，摩肩接踵地挤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东扯葫芦西扯瓢，单等大会开始。
　　“‘二条’呀，听说你到王光辉那刨荒山去了呀？”有人问郝振全。
　　“去啦，咋的？一天挣八十，我都挣了四百了，眼气不？”郝振全嬉皮笑脸地答。
　　“你可真好意思，砸完人家的车，还去挣人家的钱，你可真是脸皮厚，一枪打不透。”
　　大家哈哈笑。
　　“我这就叫没脸没皮，咋啦？”郝振全仍然嬉皮笑脸。“人家王光辉宽宏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人家就收我了，气死你！”
　　谁也没被气死，不过，在眼气郝振全已经挣了四百元的同时，大家不能不承认，人家王光辉不计前嫌，真的就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也和以往一样，马向原、郝振亮等村两委成员，坐在了前面面对大家。
　　人来得差不多了，郝振亮站起来，在会场扫视了一下说：“各屯子（另五个沟岔）的队长，看看你们的人来齐了没有？”
　　各队长在人群里到处找，然后纷纷报告，人来齐了。
　　“好，既然人来齐了，咱们现在开会。咱们这是充分发扬民主，别事后你们谁说他没参加会，没让他‘民主’他不干。”
　　“没事呀，说吧，叫咱们来，到底干什么？”有性急人说。
　　“着急啦？着急也得一步步来，”郝振亮说，“下面呢，让马书记把咱建水库的事，向大家通报一下。”
　　没有人鼓掌，大家都急于知道村里今年的收入怎么花，能不能都扔在建水库上，到头来谁也得不到什么钱。
　　“好吧，那就我先说说。”
　　马向原把建水库有关考察论证等事向大家通报了，最后说：“不管怎么说，咱村建水库的事，现在，我们已经正式拿到了县水利局的批文，后边的事，就全靠我们郝家堡全体村民了。”
　　大家仍然大睁双眼竖着耳朵，等待着马向原说明，他们在建水库中能得到什么。
　　“建水库呢，涉及到很多方面······”
　　“说重点吧。”那位性急的人忍无可忍了，没加思索地就打断了马向原的话。
　　“好，那咱就说重点，说咱们大家最关心的事。咱先说参加建水库干活的人，工资怎么拿的问题吧。”
　　会场异常肃静，单等马向原谈及这关乎到村计民生的重大事项。
　　“经过村两委全面、慎重研究决定，”马向原说，“咱郝家堡的劳动力，不分男女不分老少，都要参加建水库，至于劳动报酬么，王光辉治理荒山，每人每天八十元工资，由于咱们资金有限，只能按人家的一半，每人每天四十元······”
　　没待马向原说完，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会场顿时如同蜂群一样，嗡嗡响成一片。
　　“大家静一静，让马书记把话说完嘛！”郝振亮边摆手边制止道。
　　嗡嗡声消失了。马向原接着说道：“其实呢，我们同样按每天八十元，只是，咱先发四十元，另外那四十元算股份，等咱们水库建成后，养鱼还是种水稻什么的挣着钱了，再连本带利发给大家。”
　　“这么做合理吧？”郝振亮问大家。
　　“不合理！”郝振全当即说。
　　很多人随声附合，说不管养鱼还是干什么，谁敢保证就能挣着钱？如果赔了，那不把大家的劳动成果全搭进去了？
　　“咱们现在不是资金不足嘛。”郝振亮努力劝说大家。
　　“没钱就不干呗，干嘛还非得建那个水库呢？”郝振全提出了问题，也是很多人都想提的问题。
　　“不干可不行，”马向原接道。“大家想想，咱们郝家堡为什么这么穷？又为什么世世代代穷？不就是因为咱们没有挣钱的路子吗？而挣钱的路子，最好的就是要有自己的产业，这叫产业抚贫。现在还有一句话，叫不等不靠自力更生，对不？”
　　“不对，”还是郝振全说，看来，他真要和村两委对抗到底了。“光喊囗号有啥用？‘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这才对呢。”
　　郝振亮气得朝郝振全直瞪眼珠子，这若不是在会场，他准能上去给郝振全两脚。
　　“没钱就别干啦，可别瘦驴拉硬屎啦！”有人嚷。
　　“这叫什么话？”郝振亮拍桌子叫道。“谁那么说的，来来，你到前边来说。”
　　大家静默下来，更没有人到前边说。
　　气氛似乎有些尴尬，双方谁都难以下台。忽然有人说：“马书记，你不是能招商引资吗？要不，你把王光辉招进来，那咱不就有钱了吗？”有人大胆地、也是切合实际地说。
　　“是呀，把王光辉招进来吧！”
　　“让王光辉和咱们一起建水库吧！”
　　“有王光辉参加，咱们心里有底，保证赔不了，那丫头，一身福相！”
　　一时间，要求王光辉参加建水库的呼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对，只要王光辉参加，不给钱我都干！”郝振全高声叫。
　　“你傻呀，不给钱你也干？”后边有人喊。
　　郝振全回头叫：“什么意思都听不出来，咱俩谁傻？”
　　面对这一片呼声，马向原看着郝振亮，小声问：“怎么办？事先咱也没想到这一步哇。”
　　郝振亮说：“那就现在想想呗。”
　　“咋想啊？王光辉能和咱们合作吗？”
　　“能不能的你去说呗，你再厚着脸皮去说呗。”
　　“你还是合作社主任呢，这事就该你去说么。”
　　二人互相推，一边的会计急了，说：“你俩一起去吧，那不更有力度吗？”
　　马向原同意了，转向大家说：“行了，这件事先这样，等我和郝支书找王光辉谈，至于王光辉是否愿意和咱们合作，我们可不敢保证啊。”
　　许多人又嚷起来，说就看两位书记的了。待闹嚷劲过去了，郝振亮站起来，高声说道：“我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经过村两委研究决定，早先借给各家的羊，村里不往回要了，白送给大家了！”
　　瞬间的一静，然后，大家忽拉拉站了起来，热烈的掌声中，夹杂着一声声欢呼。
　　欢呼声刚刚平息，就听郝振全尖声问道：“什么？你说什么？借的羊不用还了？”
　　“是不用还了，”郝振亮回答，“村两委这个决定，是根据咱们现在的收入情况做出的，用马书记的话说，咱这叫精准抚贫！”
　　郝振全急得脸红脖粗，问：“那、那我那两只羊呢？”
　　郝振亮说：“你的羊你不是不要了吗？你不是给送回来了吗？”
　　“那时你也没说白给呀！”
　　“现在说了，怎么的，不行啊？”郝振亮硬梆梆地顶了回去。
　　“不行，就不行！反正，反正我那两只，你们得给我！”
　　“你说给就给呀？你别忘了，当初可是你自己不要的。”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大家都愣在那儿了，大家也都知道，一场好戏就要上演了。
　　第九十一章没达目的
　　会议结束，众人满怀喜悦地散去。
　　马向原和郝振亮进了村委会，郝振全跟屁虫一样紧随其后。
　　郝振亮回头瞅一眼郝振全，没好气地说：“你不是在王光辉那干活呢吗？你不去干活，跟着我们干啥？”
　　“哎呀哥，大哥，我那两只羊······”郝振全哭丧着脸，看得出来，此时的他，连心都是哭着的。
　　“哪还有你的两只羊？那天可是你亲自送回来的呀，马书记也在场啊。”
　　郝振全瞭了马向原一眼，对郝振亮说：“哥，我那不是一时糊涂吗？”
　　“你现在明白了？晚啦！”
　　“哥，啥晚不晚的？谁还不兴犯点错误哇？改了就是好同志嘛。”
　　“少和我来这套。当初要羊的是你，后来死乞白赖地往回送，也是你，现在又要往回要，怎么的，你是皇上啊？”
　　郝振全无言以对，咧了半天嘴，好不容易才皮笑肉不笑地说：“哥，好歹我也叫你声哥，咱们可是亲叔伯兄弟呀，看在这个情面上，你就饶我这一回呗。”
　　“那就更不行了，我饶了你，那别人再有啥事，你叫我咋办？我这个村长书记的，你还叫我怎么当？”
　　郝振全不吱声了，愣愣地看着郝振亮，看样子要变脸。见状，郝振亮说：“干啥？你还要打我呀？”
　　郝振全缓和了神色，说：“哎呀哥，你想哪去了？我咋也不能那么恶呀。”
　　“行了你快走吧，该干啥干啥去，啊。”
　　见郝振亮丝毫没有松动的意思，郝振全转向马向原，求道：“马哥，你不是专业抚贫的吗？你们不是说，一个贫困户都不落下吗？那我不也是贫困户吗？干嘛偏把我落下呀？”
　　“当然一个都不能落下了，可是这件事么······”马向原说，故意说了个半截话。
　　郝振亮接道：“这件事叫，脚上的泡，他自己走的。”
　　“振亮哥，马哥，我承认，我脚上的泡是自己走的，可是，可是我那不是走歪了吗？我再正过来，那还不行啊？”
　　无论郝振亮还是马向原，谁也没见过郝振全如此低三下四地求人，再认真考虑一下这件事，两位书记都觉得，郝振全的诉求也不算蛮不讲理。可是，人家郝星把羊领回去饲养那么长时间了，而且母羊就要下羔了，你再让人家把羊还回来，给谁能想得开呀？
　　见两位书记不再那么严厉了，郝振全进一步求道：“两位哥，两位书记，行行好吧。你们看，我把人家王光辉的车砸了，人家不但没让我赔车，还让我去挣她的钱，你们说······”
　　“我没那么高风亮节，”郝振亮打断了郝振全的话，不过此时，王光辉的高风亮节，的确已经成为他的榜样，只是面对郝振全的出尓反尔，他实在不想容忍不想原谅。
　　马向原同样不想容忍郝振全的出尔反尔，可是，他来这里不让一个贫困户掉队的使命，又让他不能不考虑如何妥善处理眼前这件事。
　　郝振全看看这个瞅瞅那个，脸上的笑，全是忍气吞生又不得已才讨好的。马向原不忍心看下去了，就对郝振全说：“你和你哥说吧，只要他同意把羊还给你，我没意见。”
　　郝振亮照马向原前胸杵一拳，说：“我说你小子，你倒成了老好人了，恶人让我一个人当啊。”
　　郝振全立刻抓住时机，说：“你们都是好人，振亮哥，马书记都没意见了，你就答应了呗。”
　　然而郝振亮还是铁青脸，任振庆全如何哀求，就是不肯把那两只羊还给郝振全。见自己的努力全都白搭，郝振全又把希望寄托在马向原身上，说：“马书记，你们不是抚贫精准抚贫吗？那我也是贫困户哇，全村贫困户都给了羊，怎么就落我一个人呐？”
　　马向原说：“我谁也不想落，可是你这事，你还是和你哥说去吧。”
　　郝振亮接道：“他就别和我说了，和我说啥都白废。”
　　这下，郝振全变脸了，真的变脸了，彻底变脸了，和郝振亮嘈儿巴火嘴巴啷叽起来，说郝振亮六亲不认，说郝振亮啥事不懂，还说郝振亮大义灭亲，气得郝振亮朝郝振全大吼道：“郝振全，你别和我胡搅蛮缠！你给我滚！滚！滾！”
　　见胡乱蹦跶也不见成效，郝振全才双脚一蹦，气急败坏地“滚”了出去。
　　郝振全可快窝囊死了，懊悔死了，此时的他，就是有时他耍了一夜的钱，把兜里的钱输了个净光，也没这么窝囊，没这么懊悔过。
　　能不窝囊能不懊悔吗？好端端的两只羊，那可叫两千多块钱呀！若是养到现在，那只母羊也快下崽了，下出几个小羊羔来，光卖羊羔也能得不少哇，况且，那两只种羊又白给个人了。自己那些天是怎么了呢？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呢？狐九灵缠身了？还是叫谁家的小鬼儿给迷住了？可真······可真倒霉丧气！
　　三十来年了，郝振全几乎没过上几天丰衣足食的日子。他爸在他二十多岁时就病故了，撇下他们孤儿寡母在这穷山沟里苦煎熬，后来，又染上了耍小钱的坏毛病，家里的日子就过得愈发艰难，你说，这样的人谁还敢给他当媳妇？前些日子，他在市里打工摔伤了手回到村里，可是后来他发现，村里的人和事，和以前似乎有了大变局，大颠覆，从前和他耍小钱的那些人，不是在自家园子里伺候蔬菜瓜果，就是上山采山货，都忙于挣钱了，他这才感到，不务正业吊儿郎当地混日子，已经被郝家堡人淘汰了，于是他才想，自己也该往正道上走一走，或许真的就能走出好处来呢。经过几次赖叽叽的努力，他终于成为王光辉麾下的一名战士，然而，正为这几天挣了四百元而沾沾自喜时，平地一声惊雷，当初借给贫困户的羊，村里不要了，白送给大家了，当时就把他的脑袋炸得嗡嗡响，炸得他两眼冒金星，连东南西北在哪都不知道了。
　　可是你想往回要羊，人家郝振亮有一百个理由不还给你呀，你有咒念吗？但是没咒也得找咒念呀？那叫两只鲜活的羊，白给！而且很快就能下出小羊来，哪能说不要了呢？
　　被郝振亮撵出了村委会，郝振全站在院墙外，跺着脚骂完自己，又骂了一阵郝振亮，才又想着怎样才能把那两只羊再弄回来。正挖空心思费着心血呢，忽然，村东头传来王光辉的歌声和小雅的琴声，他不禁眼前一亮，心想有了，今天就豁出这张脸皮了，一定要把那两只羊给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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