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搞不明白

　　暮色苍茫中，一座座大山的剪影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雄浑壮丽。
　　王光辉驾车，马向原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朝大山的更深处疾驰而去。
　　就在三个多小时前，马向原应邀去了王光辉家。刚进门，看到那宽大明亮的客厅，他不能不为之而艳羡，但并没像郝振山那样侷促不安，甚至连步都不敢迈，连托鞋都没穿就进屋了。
　　董艳伶极致地发挥着她善于察言观色的本事，从马向原表情上的细微变化中，揣摩着了马向原此时的内心活动，尽管马向原努力让自己的心理不露痕迹。当他情不自禁（或许是有意）地赞叹一句：“啊，好大好阔气呀！”时，就更让董艳伶深信，她邀马向原来家做客，对促进马向原和王光辉的交往，一定会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按说，马向原自家的条件也算不错，但也仅为两室一厅的旧式楼房，而且只是简单的装修，和王光辉家的房子比起来，任谁都知道，那是不同时代的不同产物。
　　人家已经跨时代一样超越了自家，马向原和所有被甩在后面的人一样，当然也想迎头赶上，即使靠自身能力暂时还难以实现，但是搭个便车，就像被王光辉“捎”回市内那样“捎”着，也同样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呀。
　　董艳伶达到这一目的后，又着手实施她的第二步。她提议，她们四个人到饭店共进晚餐。第一次登门，马向原怎好意思去吃人家的饭？但董艳伶如何肯放过这既能显示自己出手大方、又能拢络人心的大好时机？几乎在她强迫性的邀约下，马向原只能顺从了。
　　说是到饭店吃个便饭，实则，董艳伶把大家领进了“明珠大酒店”里一个豪华包间，要了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如同在重大节日里一般。
　　席间，董艳伶问过马向原许多基本情况后，又问道：“你去山区抚贫，是你志愿的呢，还是单位指派的？”
　　马向原思索了一下，觉得没必要不说真话唱高调，觉得即使你的调门再高说得再漂亮，人家不信，反倒说明你的虚伪不诚实。于是他说：“是单位派我去的。说句心里话吧，咱在市内工作，一年四季头不顶烈日，身不披严寒，日子过得称心如意，谁能愿意撇家舍业到那大山沟里受苦受累呢？”
　　“那，你怎么还去了呢？”董艳伶问。
　　“那我也得去，必须去！因为抚贫工作是我们党的事业，我是党员，响应党的号召，服从组织安排，我该义无反顾。”
　　“说得好！”王旺大加赞成，“小伙子行，有原则有底线。”
　　董艳伶斜了王旺一眼，看样子对那原则和底线不那么理解。她问：“你们单位就不能派别人去吗？为什么就偏让你去呢？”
　　“嘿，阿姨，这你可就不太懂了。一般来说，单位往外派人，都是要统筹考虑的。您看我吧，单身一人，没媳妇没对像，而且父母才五十多岁，身体好着呢，还都正常上着班，所以我没有任何牵挂，所以，派我去才最合适。”
　　“对嘛，我看也是这样。”王旺说。
　　董艳伶放心了，相信马向原在单位不是不得任用，不是一个被人一脚踢出去的皮球。王光辉也放心了，母女会心地对望一眼，轻轻点了下头。
　　“还有哇，”马向原又说，“组织部长找我谈话时，他还有一些潜台词，那意思是说，组织上派我去抚贫，是对我的考验，将来，对提拔任用我，是一个阶梯。”
　　“对，很有这种可能。”王旺说。“但是你，你总得搞出一些成绩来嘛，不然，人家也不好为你说话呀。”
　　“是呀，我也是这么想的，”马向原接过王旺的话题。“可是想在那里搞出成绩，也真不容易呀。你们可不知道，刚去时，我都快愁死了，愁得一夜一夜睡不着觉哇。”
　　“咋还把你愁成那样呢？”董艳伶问。
　　“给谁都得愁哇，”马向原答，“你们想想，郝家堡，一个省级贫困时，八山一水一分田，矿产资源一无所有，就那么点山坡地，打的粮食仅够全村人填饱肚子，就没有能挣钱的地方。你们说，让我在四年之中带领他们脱贫致富，太难啦！”
　　“那，你现在干得不是不错吗？”还是董艳伶问。
　　“是呀，现在看来一片光明，我还是满有信心的。”
　　于是，马向原把他组织成立合作社，大家集资养蚕获得了成功，王光辉又把蚕茧卖了个好价钱，直到成立土特产收购站，董艳伶又出资承包荒山等，慢慢捋了一遍，然后说：“郝家堡今天能有这么多收入，前景一片看好，与王光辉在那里的工作密不可分，与你们全家的参与密不可分呀，等哪天郝家堡村民都过上了富裕日子，他们可得好好感谢王光辉，感谢你们全家呀。”
　　董艳伶说啥都没料到，她那个胖乎乎的丫头王光辉，以及她自己，一些无意识的行为，竟为郝家堡广大贫穷农民帮了那么大的忙，竟受到他们那么大的感激和爱戴，她的内心油然升起一种崇高感，甚至觉得，自己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伟大。
　　一切都在董艳伶的安排之中，一切都让董艳伶很为满意。在这满意的促动下，董艳伶放开酒量，什么白酒啤酒的，想啥来啥，这之中，她当点不能放过马向原，尽管马向原一再强调自不胜酒力，但又如何抵得住董艳伶那命令加强迫式的相劝？不一会儿，他就被劝得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酒足饭饱，王光辉和马向原开车驶上了返程之旅。坐在车里，马向原还有些晕晕乎乎。他对王光辉说：“你妈那个人呐，倒是很热情，但是有点过度，你看把我给灌的？”
　　王光辉笑答：“那也不能全怪我妈，你可以不喝嘛。”
　　“我不喝行吗？看你妈那势头，我不喝她能扒开我嘴朝里灌。还有，第一次陪她老人家吃饭，我得让她高兴啊。”
　　王光辉乐得不可控制，两手一动，汽车向外猛一偏，险些偏进旁边的沟里。那沟可是万丈深渊呀。
　　马向原吓得大叫一声，那本就晕晕乎乎的头脑，霎时清醒过来。
　　“哎呀我的妈呀，差点万劫不复哇。”马向原惊叹。
　　一身冷汗过后，王光辉从惊恐中镇定下来。又跑了一段，二人的心境渐渐平稳下来，王光辉才说：“我妈那个人呐，她若是看上了你，她会千方百计拉拢你，腐蚀你，取悦你，她若是看不上你呀，哼，她宁肯给你买套房子。”
　　马向原不由愣住了，那本来已经清醒过来的头脑，又变得晕晕乎乎的了。他问：“怎么回事呀？她看不上你，怎么还能给你买套房子呢？”
　　“搞不明白是吧？这辈子你都搞不明白。”
　　这不是奇谈怪论嘛！马向原愈发糊涂，也愈发想弄清事实真相，就说：“确实呀，看不上他还能给他买套房子，那若是看得上呢？就这种做法，就是再博学多才的人，恐怕也搞不明白。”
　　王光辉只笑不说话。
　　“你和我透露点呗，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不能告诉你，以后再向你透露吧。但是现在我可以告诉你，那，的的确确是在我妈身上发生的事。”
　　面对这种咄咄怪事，马向原弄不明白，心里憋的慌，就看着王光辉，满心期待着王光辉为他解开迷团。
　　王光辉仍然缄囗不语，她觉得，那事怎么说也不算光彩，甚至有些丑陋，目前还不是对谁“坦白”的时候。
　　见王光辉不肯说，马向原也就没再问，不过，这件事却牢牢地刻在了他的心里，他心想，早晚我得弄明白，不然，谁知道她妈是怎样一个人呐？
　　汽车开进郝家堡时，早已是繁星满天、万籁俱寂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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