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流光
“山海宴第一道菜——龙虎斗。”杜春澜道，一边将一只瓦罐放在桌上。
这道菜是用瓦罐放在灶间煨煮而成，可以最大限度将食材的鲜美发挥出来，为了让众人感受一下这道菜出锅时的浓香，她没有将菜盛在汤碗中，而是直接将瓦罐端了出来。
萧磐拿来只小盆大的汤碗放在桌上，将瓦罐的盖子揭开，霎时，那股浓香直冲盖顶，让人差点香晕了过去，随着汤汁一点点倾倒而下，满院子都被那股香味笼罩住了。
“各位请慢用。”
萧磐冲在座的微微一笑，退了下去。
哪里还慢用得了？众人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肉香嫩细滑，浸满了汤汁，一咬，汤汁迸进嘴里，烫得人跳脚，也好吃得让人跳脚，全身的毛孔都在这一刻畅快地打开了。
见刘德元愣着没动，王师中奇怪道：“刘公公怎的不吃啊？”再不动手可就要被抢没了！
说话时，好心地给他夹了一筷子。
刘德元回过神来，视线从萧磐身上收回，“哦，吃，吃。”
刚才那少年微笑时的神韵，当真和先帝一模一样！这能是巧合吗？难道——
他的猜测是真的？
刘德元的心砰砰乱跳，像是要跳出嗓子眼似的，一时间那美味无比的菜吃进嘴里也没尝出多少滋味儿来，和满座风卷残云的老饕比起来，可就要淡定矜持多了。
众人心里不禁暗想：这刘公公不愧是从宫里出来的，吃过的山珍海味不知凡几，在他们看来如仙肴般的菜在他眼里也不过如此吧？
刘德元：你们想多了，咱家只是在思考人生而已。
“山海宴第二道菜——佛跳墙。”
“山海宴第三道菜——清汤飞龙。”
“山海宴第四道菜——红烧熊掌。”
……
山海宴，取自山珍海味之意，熊掌、驼峰、鹿尾、鲍鱼、海参、鱼唇这些珍稀食材所烹制出的美味佳肴一一被端上桌，让众人享受了一顿华丽丽的美食盛宴。
再配上那香醇的佳酿，这顿饭，吃得众人是心满意足，回味无穷，直在心中感叹，这一趟来得太值了！
方胜一边吃一边不忘了琢磨，这些菜他都会做，但怎么就做不出人家这味道呢？枉他一直自诩厨艺大家，今日吃了这一顿山海宴，始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人家做的可比他的要高出几个境界不止！
“兰丫头，这些菜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能不能给我引荐下？我诚心拜望他老人家。”
杜春澜“扑哧”一笑，“老人家我可不敢当！我还年轻着呢。”
方胜傻眼了，众人愣了，听她这意思，这一桌菜肴竟是出自她之手？
刘德元眼皮子抬了抬，惊奇的目光从杜春澜脸上刮过，这水平，怕是连宫里的御厨都有所不如，没想到小小的武进县，竟是奇人辈出啊。
果然应了那句“高手在人间”吗？走的时候要不要将这位杜姑娘带着一块儿进京呢？
方胜激动地站起来，望着杜春澜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早就知道她厨艺不错，但也仅限于那些家常菜而已，但这一桌子的菜可都是大菜，要想做得这般好，如果没有数十年的火候怕是不行。
然而方胜却是想错了，杜春澜今天这一顿山海宴之所以做得好，其实多半要归功于食材，早在计划着今日这场拍卖会时，她就开始着手收集活的食材，且将它们弄进了空间里放养着。
它们呼吸的是灵气浓郁的空气，吃的是空间里蕴含灵气的果子，喝的是灵气液化而成的灵泉，这么养上一阵子，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沾染了灵气，做菜的时候现宰现杀，保证了绝对新鲜。
食材本身的滋味已经绝佳，只要厨艺在线，做出来总不会差。
但这些杜春澜自是无法告知方胜的，“方伯，拍卖会完了之后咱们再聊。”
“好，好。”方胜这才坐了下去，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盘碟杯碗撤下，桌子收拾干净，众人又喝了一盏茶，院子里的那股饭菜味儿基本散了个干净。
杜春澜走到一张高几后，面向众人，“今日各位能来到这里，小女荣幸之至，废话我也不多说，拍卖这就开始吧。”
萧磐抱胸靠在院子一角的桂树上，脉脉看着她，眼也不眨。
随着杜春澜话音落下，杜海棠从她身后的堂屋中走出来，手里端着一只托盘，杜春澜将上头的红布揭开，底下一只蓝底瓷质圆盒露出来，小儿巴掌大小，描绘着清浅的山水图。
“这是今日的第一件拍品——灵雾茶，乃是我无意间在山顶峭壁间发现的，好不好的我也不知道，不过喝着确实令人神清气爽，刚才大家也尝过了，我也不多介绍，这瓷盒中一共装着五两，10两银子起价，每次加价不得低于5两，各位请！”
王师中再次品了口杯中绿意莹莹的茶水，清香怡人，如饮灵露，好茶！
不过他是没钱拍卖的，今天过后，怕是没机会再尝到这般好茶了。
潘明光第一个叫价：“100两。”喊完扫了眼魏寿康，眼底略带挑衅之意。
魏寿康却没理他，而是偏了身子朝站在后头的魏景湛招了招手，示意她将耳朵凑过来，“你能不能去跟杜姑娘说说，让她卖点灵雾茶给我？我也不让她吃亏，十两银子一两怎么样？”
魏景湛无语地扯了扯嘴角，“爹啊，你说你都成了首富了，为啥还这么抠门？你就不能拿出你首富的气魄来？一掷千金，将那灵雾茶正大光明地拍过来？”
魏寿康一脸看智障的眼神瞅着他，“首富的气魄？那是什么玩意儿？能吃还是能喝？如果能让我省下银子来，让我装孙子我也乐意。”
得，这就一老抠儿！怪不得能成为首富。
“行，等拍卖会结束了我去给你问问。不过我不保证阿兰会答应啊，说不定她那里只有那五两茶叶呢，没听她说是在峭壁悬崖上发现的吗？那多难采啊，肯定很辛苦才弄到了这么一点儿，你要是现在不拍，到时候后悔了可别来找我。”
魏寿康又有些犹豫，这灵雾茶是真的好喝，连他这样不怎么爱喝茶的人都喜欢上了，而且喝完之后身子骨都舒坦了许多，比喝补药还立竿见影，说不定这灵雾茶真有些灵效呢。
若真像儿子说的那样，杜姑娘手里只有那么几两，到时候他后悔也晚了！
那就……拍吧？
结果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灵雾茶的价格竟然已经叫到了三百两！
他暗自咋舌，老天爷，这些人都疯了吗？不就是一盒茶叶吗？他感觉自己不是首富，他们才是！
而灵雾茶短短时间内叫到这么高的价，大部分是郑庄的功劳。
说起来在场众人可能都不信，其实他是杜春澜请来的托儿。
为了不出现流拍、被人低价拍走好东西、有人联合起来压价等各种情况，托儿是很有必要的。
杜春澜之所以选中郑庄，一来他德高望重，别人不会轻易怀疑他托儿的身份，二来，这些人里她也只跟他和张惟演两个人最熟，其中又只有他能够压过刘德元，所以，这托儿的人选，舍他其谁呀？
本来郑庄是无论如何也不答应帮她做这种事的，但谁叫他是个花痴呢？杜春澜答应事后送给他一盆黑牡丹后，他就半推半就地应了下来。
一会儿的功夫，灵雾茶的价格又高了一截，已经叫到了三百五十两。
这个价格正是出自刘德元之口。
他是打着将这灵雾茶买下带回去献给皇帝喝的主意的，本来他开口之后别人都不敢叫价，但郑庄却没这个顾忌，因为身为前太傅的他，可是皇帝都要尊敬的人物，刘德元一个内侍，就算再得皇帝宠信，跟他也是没法儿比的，更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四百两。”郑庄淡淡喊了声，面上一派淡定，好像四百两根本不是银子，好像他能拿得出来一样。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杜春澜说过，就算他搞砸了也没关系，反正东西是她的，她又不用他付钱。
所以郑庄才能这么肆无忌惮地喊价。而且他也有点享受这种感觉了。
杜春澜看了他一眼，暗暗捏了把汗，郑爷爷，您可别玩过火了啊，当心把别人都给吓回去了，到时候东西流拍了咋办？
郑庄收到了她的眼神，老脸一红，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场面静了一会儿，正当他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时，魏寿康冒了出来，“四百……零五两。”
潘明光发出一声蔑笑，“哟，魏大老爷也舍得出手啦？我还以为你就是来蹭吃蹭喝的呢。”
魏寿康抠门儿的毛病可说是广为人知了，平日里潘明光逮着机会就要讽刺他一番，眼下这么好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魏寿康呢，每当这种时候都会淡淡地来一句：“唉，没办法，虽然我是武进县的首富，但家里几十口人都靠我养着呢，如果我不俭省点儿，一大家子可都要喝西北风去了。”
这是明晃晃的炫富啊炫富！
潘明光听了只气得心肝脾肺肾都作疼。
没办法，谁叫他努力了这么久，还是只能屈居第二呢！叫一个抠逼压在底下！
最后茶叶还是落到了刘德元手里，以四百五十两的高价。虽然这本来就是给他准备的。
如果没有郑庄出来搅局，他可能不到两百两就能拿下。现在却是多花了一倍冤枉钱。
第一件拍品只是个开胃小菜，第二件才是真正放大招了。
杜春澜揭开红绸布的那一刻，一匹流光溢彩的锦缎展露在众人眼前。
刺绣大家兰蕙芳看见的那一刻，眼中就迸发出灼人的亮光，袖子底下的手紧紧攥住了帕子，拼命按捺住心里的渴望。
要说一匹锦缎有什么好稀奇的？在座的谁买不起？
你要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
杜春澜拿出来的这匹锦缎，乃是出自空间，之前徐婶子送了她一些蚕子，她拿了几颗放进空间里，当时她也没在意，后来都把这件事给忘到了脑后，还是后来某一天看见空间里多了好多花色艳丽、翩翩起舞的飞蛾，以及桑树枝桠上挂着的五颜六色的蚕茧时，才想了起来。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那几颗蚕子已然繁衍出一大堆蚕子蚕孙了。
她不敢将那些蚕茧拿出来，但干放在那儿也不行，太多了，而且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看得人渗得慌，她就跟娘亲还有徐婶子打听了下怎么缫丝，自己买了工具在空间里倒腾，将泛滥成灾的彩色蚕茧弄成丝。
之后又用精神力将丝织成了布。
这个步骤弄起来可真是要人命，织布需要双手双脚都上阵，而她只能利用精神力，可是精神力只有一股，怎么弄？可又不能不弄，于是她突发奇想，能不能将精神力分成几股呢？
想到就干，刚开始精神力分裂的那个痛苦就别提了，好像将她脑子生生劈开了一样，不过撑过了那一阵子就好多了，她成功将精神力一分为二。
慢慢的，又一分为四，就像从身体里延伸出去了四只触手，训练了一段时间后，她就彻底适应了同时操控这四股精神力，可长可短，可硬可软，可刚可柔，使唤起来得心应手，比自己的手脚还顺。
精神力的问题解决了，杜春澜就开始学习织布了，孙氏平日里也会织布，她以前看过就罢，没怎么在意，但有了学习织布的心思后，她就仔细在旁边观摩了一阵，将步骤一一记下来。
她有精神力，连带着记忆力、学习能力比普通人高出一大截，虽然刚开始织布时状况频出，但久了就好了，织布织得有模有样。
不过织布真是个精细活儿，她织了这么久也才得到这么一匹合格的。
蚕丝天然带着颜色，织出来的布如云霞般绚丽，在阳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美丽夺目，恐怕没有哪个女人能够拒绝这样的诱惑。
杜春澜给这种锦缎取名为流光锦。
令她惊喜的是，流光锦并不只好看，还很实用，因为它入水不湿，冬暖夏凉！
这可是她亲自验证过的！
杜春澜第一反应就是发了，第二反应——妈哒，怀璧其罪！她空间里的流光锦就算堆成了山她也没法儿正大光明地拿出来！
只能拿出来这么小小的一匹，还得找个借口，说是无意中得来，心累！
杜春澜给兰蕙芳下帖子时附赠的小礼物就是一块流光锦帕子。
身为刺绣大家，兰蕙芳对于各种布匹锦缎那是熟得不能再熟，所以第一眼就看出了流光锦的不俗之处，这上面灿若生辉般的绚丽颜色竟是天然存在的，而非后天染上去的，这如何不叫她吃惊？
这样一块小小的帕子，怕就价值不匪！
杜姑娘能够直接送给她，真是好生大方！这也说明，她那里肯定还有更多这种锦缎，所以她毫不犹豫就决定要来参加今日这场拍卖会。
事实证明她没来错，先前那顿山海宴和灵雾茶就不说了，现在又见到了这匹流光锦，这场拍卖真是让她惊喜不断。
流光锦，她势在必得！
杜春澜给众人讲解了下流光锦的奇异之处，还让杜海棠拿来一盆水，当着他们的面将流光锦浸入其中，随后拿出来轻轻一抖，上面的水珠就被掸了下去，而流光锦还是干的，一点也没湿。
众人纷纷惊叹不止。
杜春澜又将一整匹流光锦抖开，和杜海棠牵着在太阳底下晃了晃，流光锦如同一股春—波般荡漾起来，光影在上面流动闪烁，每一个角度都展现出了不一样的色彩与绚烂，美得撩人心弦，别说是兰蕙芳、南月这样的女人，就是王师中等直男，也是看得眼睛都直了。
杜春澜环顾一圈，很满意众人脸上惊艳的神色。
收起流光锦，走回拍卖的高几后，杜春澜出声：“流光锦，50两起拍，每次加价不得少于10两。”
她话音甫落，兰蕙芳就道：“三万两！”
能否成功拍得，在此一举！
三万两已是她的大半身家，她一开场就报出这么高的一个价，何尝不是在赌？若是别人能被她这股势在必得的决心吓退，那再好不过，流光锦就能直接落入她手里了。
若是不能——
那就没她什么戏了。又何必慢腾腾地跟他们竞价？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她是一个性子干脆果决的女人，不喜拖泥带水，难怪能独自挣出这么大一份身家。
哦，在这里提一句，兰蕙芳曾是宫里的绣娘，到了年纪被放出来后有过一段不幸的婚姻，后来和离后就独自打拼，也没有子女。
喊完价后，兰蕙芳一颗心就高高地提了起来，绞着帕子的手指都泛白了。
坐在她旁边的南月原本还打算竞一下价，但“三万两”一出，她立时就打消了念头。
要是她有三万两，早就把自己赎出去了，还用得着在倚翠楼里卖笑？
魏寿康眯着眼睛，似在斟酌，倒不是被流光锦给打动了，而是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他一眼就看出了其所蕴含的巨大商机！
说不定这流光锦世间独此一匹，若是能好好运作一番……他脑子里一瞬间就转了许多念头。
他眼角余光朝潘明光看去，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两个商场上的老狐狸对视时，仿若刀锋相击，碰撞出激烈的火花来。
郑庄朝杜春澜看去，询问她的意思，这价抬还是不抬？
杜春澜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郑庄妙懂，安心坐着吃果子。
杜春澜扫了一眼，将众人的神情收入眼底，拿着小锤子敲了下高几，“还有没有人出价？这可是世间难寻的流光锦啊，入水不湿，冬暖夏凉，做成衣服穿在身上，绝对美得闪瞎人眼！机会只有一次，过了这村儿可就没那个店了，大家千万要珍惜！”
众人静默。
“真的没有人出价了吗？那好，三万两一次，三万两两次，三万两三——”
“次”字未出口，突然有人喊道：“我出五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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