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抉择
泫渊都,幻苍深林。
一片被烧焦的枯柳林隐着座被废弃的场子:小小空地,破落戏台,却是有名的十里亭,泫渊出城的第一个驿站。
明修站在场子中央,仰首望向近在咫尺的幻苍山:这空河第一高山如同深幕遮住了半天光亮,冰冷坚硬山气排山倒海而来,飞鸟不过。
他冷漠眸里隐忍着少见忧伤,压抑了十几年的某种情绪似要破壁而出:“可是再坚固的庇护,也抵不过萧蔷之祸!”
星堡里,堡帅看着浮悬幻像,眼神沉重:那样沉重的命运你准备好了吗,修?从来都没有封印你过去,那刻入骨髓的仇恨怕也是封不住的。十几年让你日夜浸泡在炼狱般回忆里不断历练,是我这一生最大赌注。要么心如磐石坚强,要么不堪一击。
我把空河和护身符的命运赌注在你身上,是否能够承受?
“折柳园”的大字匾额摇坠在檐下,蛛网尘满;自戏台两翼延展开的抄手回廊,圈了大半场地,是过客歇脚听戏的所在。
白花花日光下明修眼睛渐渐迷离:仿佛已经入夜,台旁高杆上挑起了长串红灯笼,明晃晃的耀满了整个场地;大字匾额忽然自行摆正闪烁着鎏金芒;破落垂地的大红帐幔复又高高悬起;倒地的架子鼓、断了弦的二胡和破洞的铜锣怎又到了三五个人的手里叮叮咚咚的敲了起来;有依依呀呀的声音从绣花的掀帘后影影绰绰走来:眉目轻掩、水袖兰指演绎着爱恨情仇戏。
什么时候那抄手游廊里坐满了三教九流客,醉眼朦胧着拍手叫好;小小场地也摆满了八仙桌,上座着绸纱缎衣的有钱人,品着上等龙井,磕着来往小贩叫卖的零嘴,逍遥似神仙快活……
“折—柳—园。”明修念叨着三个大字,时空穿梭恍惚回到过去:同样的地方,在拥挤吵杂人群里,华丽衣衫的小小贵公子同样抬头默念着。
“小主子!”一个瘦弱小厮带着几个彪形大汉蛮横拨开人群,抱住孩子腿气就哭:“可算找到你了。再找不到奴才这把提壶可要搬家了,为了奴才几个一家老小的性命,你可不能再跑了。”
小公子伸手摸着小厮脑袋:“蝈蝈乖,我也累了,不会再跑了。”然后指着那热闹戏台,“这里比帝都好玩多了。”
小厮蝈蝈屁滚尿流的爬起来,蹭干鼻涕眼泪:“小主子,这乡野粗俗之物可不能污了你贵眼。天晚了,崖关可要关门了。你自小没出过关,要让主子知道了,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啊!”
崖关……
一阵尖锐凉意从心头滑过,明修决绝从回忆里抽身,垂眸压抑了片刻,便转身穿过枯柳林走向通往崖关的官道。
离开护身符后,他一路上解决了几个城镇的尸魔化危机,也被众多尸魔和魍魉鬼阻拦耽搁了不少脚程;但要从根本上解决护身符外围危机,寻回失散同伴,他要拿回东西就不仅仅是这些。
崖关,泫渊都出入咽喉,以山关为门,以高山为墙,不仅是泫渊第一要塞,更是第一重城门。泫渊借助幻苍之势建都,是空河名副其实的第一名都,第一险都。
驻马碑前,明修伫立良久,深深跪拜在苍凉古道上,伏地之际泪流满面,轻声道:“母后,修儿回来了。”
抬头便能望见崖关上雪白城楼,那是当年拥有盛世美颜的云霓皇后跃下自尽的地方,原本大红的城楼一夜失色,时至今日涂多少遍油漆都不能改变。
明修牵着马穿过人群,指甲刺破掌心,有血珠自袖口落进古道荒凉尘气里。
如果可以,多么希望我神力觉醒在那时……
那时,家破国殇。
云霓皇后摘下耳坠,因为着急扯的鲜血直流,全然不顾。她将耳坠分别藏在两个孩子衣服里,哭着抱住幼年明修:“修儿,你是哥哥,记得保护好自己和妹妹。答应母后无论多难都要活下去。”
明修伸手想擦母亲眼泪,还未触及,云霓皇后已决然起身,对静候的一行术士命令道:“带着王子公主从密道走,我去引开他们。”
“皇后一起走吧?”为首长者恳求道。
“他要的是我。我在,才能为你们争取逃命机会。”言罢打开殿门,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明修以为母亲还活着。可是,知道母亲的死讯却是他的成人礼物,也是堡帅对他的承诺。
十八岁的他站在千草河里三天三夜,哭干了泪,仇恨如冰将心尘封;三天后,他脱下浅衣换上黑色,将贴身藏的母亲遗物郑重挂在了胸前。当转身离去时,无论他的内心还是力量都已无惧这份仇恨,就像一把已磨好的锋利刀,只等出鞘的那一天……
他无数次肖想着重返空河、穿过崖关的情形:只需动用术法,便能感受到母亲气息,他知道母亲亡魂留在城楼不肯离去,是在守望着等待他的归来。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会不会在那一刻怦然破碎,不知道努力压抑的仇恨会不会撕裂眼前所触的一切?可当这一日真正到来,踏过母亲鲜血浸染泥土,才发现自己的心竟冷静的可怕!
城门洞前,沿墙立着一排排牢笼,专门抓捕明修这个年龄段的人,只要看到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来。那是逆贼盘武从未放弃搜捕他。
守卫用长矛拦住他,呵斥:“脱帽束发!”
明修抬手退下风帽,长风吹发微遮脸庞,挑指向脖后时拢起散发时,指间隐有灵芒闪过。两侧守卫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穿目而过,瞬间呆盲,再也看不见想见之物。很快长矛上扬,将他放行。
两侧山崖微拢形成恢弘天门,至高处山气缥缈几不能见。有凡眼肉胎不能觉察的厚重结界屏蔽了整个天门!外围守兵把控只是幌子,这才是真正的险关!
明修手指跃动感知力量厚薄,一步未停的跨进了结界中:泽界中有无数灵芒之线漂浮,线上坠着一串串灵力结成小铃铛。入界的触动,迅速波及全界铃儿颤动起来,活了似的迅速滑近,向入侵者身上捆绑束缚。
灵线像刀片向皮肉里切割,更诡异的是,这些无声自摆的铃铛,散出扰魂烦躁直抵心底。
明修巍然不动侧首聆听,眉头微皱:这诡力不是空河暗术一系。心里一沉,手中灵芒攒生,灵刃飞逝,将界内灵铛尽数斩碎!结界如一张湿透纸,千疮百孔慢慢消失。
深宫内,华丽座椅里的人浑身一颤,匆忙起身时打翻了手旁茶盅,急切走向窗边远眺:“竟有人破得了我的隐铃阵?!”
古老宏伟的帝都重新映入眼帘。极目处一道深不见底的裂渊横贯东西,将浩大的泫渊一分为二,也是泫渊都驻名的渊源。
裂渊之北为皇宫,北坡缓势而上,地势较高,削坡为台,建造了一座座精美绝伦的宫殿;每一座宫殿都与众不同,独立造台,宫殿前的平台悬空而筑,远望犹如一株株灵芝嵌壁而生!故称灵台。
宫殿之间,裙廊相连,整个皇宫犹如半空里的一座巨大花园,俯瞰着整个泫渊城!裂渊之上,飞虹般架设着三座汉白玉龙桥,连接着裂渊之南的京城。京城,百姓之所;街道井然、广屋大厦彰显着帝都的大气风度。
自崖关而下,三条以九天命名、主次有别的钧天、苍天、颢天大街南北直抵裂渊之上的龙桥,且将泫渊城三分为四,形成了东、西、中阳、中阴四市。其中以阴阳中市最为繁华,两市沿街布满了酒肆、赌馆、娼楼、客栈等,是泫渊都的商贸中枢。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帝都,离开时不过是个深居简出的皇宫幼子,而归来时……
暮色澹澹,因为幻苍高山阻隔,泫渊夜色来的分外早些。
明修牵马走在钧天大街上,两侧人声鼎沸:士兵搂着幼女招摇过市,妻儿被压在赌桌旁做着筹码;酒肆的打闹吵杂自屋里延展到街道上,不时有醉酒之徒跌撞着倒在明修的脚边,手中泼洒的酒水沾脏了他衣角。
娼姐儿穿着薄片衣裳将眼前走过的男子不分老幼的往里拉,看到明修眼前一亮,还未伸手,一股寒气逼的她不自觉退却,怔怔目送着背影远去……
缓带轻裘而归的皇子目不斜视,只影穿过喧嚣人群朝前走,心已隐痛:父皇,这还是您一手缔造的青明盛世吗?
裂渊后,灵台宫殿笼在朦胧中恍如仙境,来自地底的鬼气融合术法成了皇宫鬼斧神工的天然屏障,无需禁兵强守,渊底已不知躺了多少僭越人的尸首。
明修抬首望向主殿朝天阙泪眼婆娑:父皇母后,修儿回来了。
明修弃马走进赌馆和酒肆间一条不起眼的暗巷,细长巷子弯转几折。至底,露出了一座同样不起眼的门楼。
明修扣响铜环,将自己胸前饰品递了进去,不过片刻门后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大门洞开现出里面不同寻常的院落:长长甬道直抵远处明堂,两侧廊房的屋檐极宽,只留一线天。
甬道两侧跪满了黑压压人群;静的可怕,明修走过,清晰的听到长袍拖地悉索声音。
明堂长烛,数十位头目样的人跪伏在地,齐声喊道:“恭迎殿下归来!”
领头人仰起脸,隐约可看到当年蝈蝈影子,老泪纵横:“我们就知道殿下会没事的,不枉奴才们苦等多年。”
当年国破,蝈蝈带着一众宫奴禁军隐于民间,是青冥帝后留给儿子最后一把刀。
“老大?”身后一位颇有些年纪的老者,虽然对蝈蝈敬称,但言辞间颇为不屑。手中几个长环套在一起,几乎曳地,“仅凭一物相认可否安托?这可是数十年兄弟的身家处。”
“你是质疑我眼瞎?”蝈蝈在属下面前确有几分大头目的凌厉。
明修转身退下风帽,一堂之人顿时鸦雀无声:这张脸仿佛青冥皇重生,眉眼间又有一丝云霓皇后影子,更加俊秀凌厉。
刚刚质疑的长环老者不自觉双膝跪下,恸哭:“太子殿下!真的是你回来了!我们不相信那些谣言,铁定了殿下还活着,日日盼着您回来。可是又有些担心……”
“担心我安危?”明修脱下斗篷,“既然敢回来就不是自投死路。离家十几年,我有很多事请教各位。”
“不敢,殿下只管问就是。我们兄弟在此苟延残喘,就是为了等殿下归来。”一个扎髯大汉口直心快。
明修沉吟片刻,沧桑数十载,千头万绪一时不知从何问起,但唯有两个最要紧的便开口问道:“你们这么肯定我会归来?”
蝈蝈叹道:“其实当年听说了幽闭林的传言后,我们也不抱多大希望,毕竟当年殿下年幼,就算坠崖侥幸存活,可那暗黑的深林里还不知有多少怪物。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才让我们认定有关主人的预言。”
明修眉目略沉:“是诛杀和我同龄之人吗?”
众人相视一眼,想不到只言片语就能让主子洞若观火,通透聪慧比幼时有过之而无不及,蝈蝈点头:“主子所想及是,恰恰是这场灾难。”
“这不难想:对于暴躁的逆贼,一时不能确定我生死,必定枕梦难宁。而赶尽杀绝一贯是他最有效手段。”明修拧眉。
“可恨的是,当时百姓被完全蒙在鼓里。突然封城,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扎髯汉攒紧拳头愤恨道。
“他杀了多少人?”
“其实盘武怎会不知:殿下已经出城,与帝都百姓又有何干?也许只是泄愤吧。封城后,以出生官印为据,和殿下同庚上千孩子全被诛杀,尸体扔进裂渊。和殿下上下庚岁差三年者,均被抓起来关进了渊鬼狱。十几年间,万千冤魂无数……”蝈蝈垂首说不下去。
明修怦然捏碎了掌中杯:“几乎杀尽一代人,盘武他不怕自伤元气!”
“这么快!”长环老者突然伸手禁声,众人脸色皆变。
远远的屋顶上,如一阵暴风雨骤然击落,有什么东西由远及近沿着屋顶迅速爬过来。
明烛被人迅速捻灭,于此同时,长环老者持环率先挡在门口,其他人迅速将明修挡在身后,如临大敌。
当屋顶上黑影撞碎甬道屋檐,跃进院子时,廊牙间的灯笼明灭不定间,明修看到让众人心惊不已的竟是一只怪模怪样的蜘蛛!
确切的说是一只像蜘蛛的怪胎:四肢扭曲如蛛腿,躯干贴地如同蛛肚,蓬乱的头发下一张极其诡异的面具就像从脸上长出来的,如果不是光线映出金属质感,那变异的脸型很难让人想到是个人。
蛛形人四肢行走,迅速而敏捷,一经觉察就朝着堂口扑过来。
老者铜环悬浮空中,有微弱灵气萦绕,弹出长环奋力抵挡了蛛形人的首轮攻击。铜环坠地,怪物翻了个跟头跌倒院子里,老者也向后摔倒,气喘吁吁。
蛛形人翻身而起的档口,两翼有手下人拉起铁链网从后欲要捕之,还未近身,屋顶上又跳下两只怪物,一爪一个,将两个手下从后穿胸刺死。
血腥气瞬间蔓延,惨叫声更是将四周屋顶的怪物悉数吸来。屋瓦如雨坠落,四周已有无辜受害人凄惨喊叫彼起。
堂中众头目纷纷拿起武器,还未冲出明堂,便感头顶有人影一晃而过,再看时,黑衣王子灵芒长鞭已将三个蛛形人捆绑着扔到角落,另一手高高擎起,结界之力自掌心破裂,迅速笼罩了硕大院落极其周边之地!
厚重的结界瞬间将一切隐匿护卫。
“好强的术法!”长环老者仰面惊叹。堂中众人皆已瞠目结舌,唯有后面的蝈蝈脸色复杂,微微诧异。
屋顶上一群怪物睁着眼寻觅不到,陆续爬向远处。明修手腕一转,扎髯大汉腰畔的长刀‘嗖’的到了他手中,提刀欲跃向屋顶追去。
蝈蝈急忙从屋内跑出,制止道:“殿下,不必追。”
明修握刀回身,冷冷看着蝈蝈:“再强大结界也护不了你们一辈子!此时不斩草除根,等它们反扑?”
“斩草除根~~~”有人有意无意重复这句话,众人都盯着主子,脸色慢慢变了。老者俯身跪拜:“主人,连你也要这么做吗?”愤恨之情溢于言表却又泪流满面。
明修见状,侧目看了眼三个蛛形人,恍然明白了什么,手中刀‘嘡啷’一声掉到地上:“难道?他们是……”
“不错,他们就是那些被抓入渊鬼狱的孩子。”蝈蝈痛心道,“几年前,我们曾捕杀过一个,虽然他的脸早已变形无法认出,但是恰恰一个手下从他脖颈的连痣上认出是自家兄弟。那是十分罕见的两颗连在一起的痣,因此我们才敢断定断定那些进了渊鬼狱的孩子都被变成了蛛形怪物!”
说到此,已有多人泣不成声。
明修仰首长吁,比之于自己为了复仇所努力历练的决绝,那个逆贼的残忍简直到了人神共愤的境地!想不到这十几年间,自己在改变的同时,那个逆贼竟也没有闲着,是什么让他变的这么可怕?!
这个看似繁华似锦的帝都,所表现出的不寻常的疯狂和他最初冷眼所感的异样,看来都是有原由的。早已不是他离开时的帝都了,它隐藏的秘密犹如幻苍山顶的风让人捉摸不透。
明修走近三个蛛形人,伸手一挥,怪物们瞬时昏死过去。
“殿下,请手下留情。”有个文弱书生忍不住大胆出声。
明修俯身,一掌虚虚罩在蛛形人的额头处,一边问书生:“想必这个院子里的人都有亲人离失,方如此同仇敌忾。”
书生点头:“是的,不是儿子就是兄弟,每一个人都背负着深仇大恨,因此聚到了一起。我们恨不得手撕了盘武那逆贼!”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我们也害怕,谁也不知道这个面具下是不是自己亲人,怕误杀了。就算不是,也不忍心。”
“可是方才你也听到他们杀人的声音,那些人不也是无辜的?”明修反问。
书生垂下头:“我们都明白:他们心智已失。万不得已不想对他们动手。”
“岂止是心智已失。”明修起身来,撇了眼长环老者,“你是术法之人,也看不出其中端倪?”
长环拭了拭额头汗,惭愧道:“老夫这点小伎俩还是半路出家,实在拙眼不能通透本性。”
“再不济,也应该耳闻过‘尸魔’吧?”明修道。
“尸魔?近期虽听说空河多地有尸魔横行,可是泫渊四周却极为安宁,连我们都没见过。何况这些蛛形人存在空河数十年了。难不成他俩有什么关联?”蝈蝈皱眉道,“不可能?传言那尸魔是僵尸,颇为迟钝,极易被砍杀。可这蛛形人如此敏锐,不像死人啊。”
明修眼神复杂的看着蝈蝈:“同僵尸无异,但凡还有心智,想必他们也不愿造孽。你们的容忍未必就是他们的心愿。无论如何,如果眼见着他们不能超生还任由之,我理解;但是再见他们无辜杀生,我必灭之,尔等勿怨。”
“不能超生?”书生已然跪倒地上,喃喃自语。
“这里已不安全,结界尚能保护你们几日,务必尽快撤离。”明修言罢,转身走向堂内。
身后突然一声压抑的嘶吼爆裂。书生手持一柄长刀,哭喊着、疯狂的朝三个蛛形人身上扎去!直至蛛形人无声的倒到地上黑血横流,一动不动。
明修低头看着一地黑血眼神复杂:十几年护身符内与世隔绝,不曾想到泫渊都内成千上万的同龄人正因他而惨死!这罪孽源于自己无法回避便更加自责,甚至超过了国破家亡。无论愿意与否,因他而起必将因他终结!这是他活着就必须要负的责任。他不逃避,只是悔恨自己回来的太晚了……
“亡屈死魂,竟连轮回转世都被斩断。尘世何其之污!”明修掌心朝下,缕缕黑色的魂状之物自污血里升起,随着手臂一扬,黑色魂片瞬间化成了洁白的荧芒,逐着没落的星辰飞逝。
然而,在他仰首望空的刹那,擎在半空里手忽然怔住了:他看到微明晨曦里,数条血色天痕裂空而来,瞬间贯穿了幻苍南北!
死界!那裂痕竟在死界之上!
明修沉重的放下手臂,一股极其不祥预感炸裂在心里:堡帅?护身符!
“殿下、老大!大街上有动静!”一个小厮急匆匆的跑来禀报。
说话间,一场血雨横空落下!
“天呢,血雨!”“怎么回事,从没见过啊!”“太可怕了!灭世啊!”恐惧和卑弱瞬间笼罩人心。
轻轻推开临街窗子一条缝,便看到清晨依然空旷的苍天大街上,自裂渊龙桥之处,四队铁甲凛凛的骑兵紧张而有序的内外两层布满了大街两侧,如临大敌般。旋即有数十匹快马已至窗下,黑衣罩面,杀气腾腾;马蹄带起的疾风灌进窗内之际,数辆坚固而隐秘的车马已从眼前依次而过,车配玲玲之声绕梁不绝。
车马过后,远处,龙桥之处的重兵已折返跟上,群马踏蹄之声地动山摇!
明修心事重重,快步走下楼回到院中,择了一匹良马翻身而上。
“殿下!我们一起去!”众人纷纷上马,嚷嚷要跟着。
“小主子!你可知他们出城为了什么?”蝈蝈一把扯住他的马辔头,阻止道,“我刚得知的消息,就在今晨,听说离凤栖天最近的东栖有浮土出现!不知是不是护身符?”
“天呢!护身符?!”周围头目均大惊失色,议论纷纷。
明修脸色骤变,一挘马头,挣脱蝈蝈的手向门外奔去。
“关门!”蝈蝈大喊,远处门口站着的小厮赶忙闭了门。
眼见奔到门前的修硬生生的勒住了马缰,骏马一嘶长鸣,高高扬起前蹄停了下来。
“你干什么!”明修一脸怒意。
蝈蝈率众齐刷刷的跪在马前:“请殿下恕罪!星宫族与我们何干?相比皇宫空虚,现在不正是我们的机会吗?”
“你看不见幻苍山巅数十万守兵?区区几个人就算得手也会被反扑。而现在他们出城,离开重兵守护才是最佳时机!”明修声色俱厉。
明修冷静看着众人,语气坚定道:“我很感谢你们对前朝的忠贞。但是记住,无论我还是不是你们眼里的殿下,但我已绝非昔日的明修!”
说完,黑衣殿下从马背上腾空而起,半空一个旋身,身影如电,消失在崖关方向……
泫渊城外,透过血色蒙蒙的雨雾,明修望向去往东栖岔道,眉头微皱:不过耽搁了片刻,那数千重兵铁骑便消失的无影无踪;难道自己的神行之速还比不过凡世马蹄?
泥土上车马之痕奚落陈旧,完全不像数千铁骑刚践踏过的样子。明修轻触潮湿泥土:“果然没那么简单!他已有所觉察了。”
崖关结界的破除,明修本无意掩饰,布施那样阵法的大祭司必然已经觉察,那个从不面世的神秘泫渊祭司引起他些许兴趣:“心思倒是敏锐细致。”
他插指入泥,灵芒沿着地面向四周蜿蜒,果然在通向南方的分道上,灵气仿佛触碰到了什么镜像怦然破碎,杂草丛生的泥土上,一层暗沉的结界如冰霜覆盖,遮住了所过痕迹,在蒙蒙雨雾中难以觉察。
结界破除后,马蹄深深踏进泥巴的痕迹便清晰可见;岔道尽头,隐约可见奔腾的战马正没进远方的雨气中……
明修缓缓起身,肃目:“南狷!”东栖,只是个幌子。
南狷,空河莽荒之地,寒冷苔原极目千里,人烟罕至。
明修穿着单薄衣裳一路向南飞驰,眉头紧锁从未如此焦急过:浮土。必是护身符异动之日分崩而出的碎片!
突然发现心境如围城:在护身符时心心念念想回空河,复仇之心虽然经过十几年的磨砺渐渐沉淀冷静,但是回归的愿望一朝达成时,依然欣喜无比;而现在,得知护身符存在危险时,却发现心绪更加不安甚至恐惧!
不自觉中回到空河后,复仇蒙蔽心眼,竟倦怠了守护者的职责。
记得儿时,他们五人站在神殿王台下,堡帅语重心长说:“无论你们以现世何种身份来到护身符,你们都是五行神力早已选定的继承者,无关乎族种、过往,这是天命!”
天命难违!可是谁又知道:天命凡命就如一根刺,穿透了他心,任何一头的震动都能让他痛不欲生!
直到荒凉南狷映入眼帘时,他才算松了口气:终于先敌人一步到达这里。
一路上神秘人使尽了手段,不断用迷障和兵力分流来扰乱视听。但他万想不到,对手会是强大的守护者,以及与浮土的气脉相连!明修早已无视那些愚蠢伎俩,直奔南狷而来。
果然有蓼花随风飘来,落到明修的衣袖上。他轻捻起,暖流直抵心底:离家不久,再见旧物,思念之情不可自抑。如果故土是冰冷仇恨和不可回首的梦魇,那心里了最后一片净土必是不能忘却的浮土……
他策马驰向千里冰原;这一刻,完全忘记了自己凡世王子身份,只是来自星堡的守护者,无上的天命之责让他热血沸腾。
一股阴戾的风息贴着苔藓绊住了奔马,马身被骤力撕裂的同时,明修已腾空飞至半空,不再掩饰身份。
马尸前,风流渐熄,一个穿着蓝色狐裘带着面具的女人如同鬼魅显现。
苔原之风如海浪骤起,烈烈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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