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他们两人许久不见，又因着时黎这些日子传回来的纸笺总写些沿途风光民风民俗，看着极像外出游历的寻常公子，这便让她有些忘了，眼前这位世子，根本并不是什么寻常人。
会客厅的气氛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苏琅琅知晓自己失言，也明白劝一个颇受皇帝宠信的武将主动揽过兵权意味着什么，可她还是这样说了。
总归是要走到这一步的，即便她今日不提，未来他也会走到这一步，上一世他与卢思惟势均力敌，在朝堂上却总也占不到便宜，这一世若能在此刻便将卢思惟的依仗拿走，日后再想如何，都会简单许多。
“为南疆安宁，殿下还有更好的法子吗？”
皇帝登基这数十载，手下唯有先瑞亲王与卢思惟两人能镇住犀族众人，瑞亲王早在和元八年过世，如今十三载已过，也不过只有卢思惟一人勉强可用。
边城的将领百姓如今只肯信任卢思惟，若想要找人取而代之，唯有瑞亲王之子。
“幸而殿下此去边城，并未与卢大将军起什么冲突，后来查探消息时也并未闹得难看。日后殿下若是接手卢大将军的兵权，想必那些人看在您父王的面上，也不会太过为难。”
他即便在边城表现得再如何浪荡，身上的官职与战功到底也是自己挣来的，只要他愿意，接手卢思惟的兵权，于他而言应也并非难事。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内心的想法，神情真挚恳切得如同一个替主分忧的谋士，时黎见着她这神情，实在也严厉不起来，自己慢慢松动下来，等了许久才又开口。
“这些话，莫要再在旁人面前提起，包括你父亲。”他扯过自己的衣袖，原本为了方便骑马被捆在手肘的宽大衣袖，被她生生扯出攥成一团，他很有耐心地将褶皱展平，又一圈圈地绕回，“否则我也保不住你。”
苏琅琅连连点头，面上像是将他的话全都记在了心里，眼睛里的期待他回答的目光却一点儿也没有收起，时黎伸手掐在她的脸颊上，沉着脸色一字一顿道，“此事我会考虑，不论结果如何，都不许你再提及。”
他这次掐得极重，手下没有一点收力，直到半边脸颊被掐得一片通红才收了手，时黎挑眉看着她捂住自己的脸颊，略带威胁地问，“听到了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
“听见便好。”他抬脚出门，走至门外也不忘再丢下一句，“不必送了。”
绯云在门外候了许久，看着人离开才敢往会客厅走，一进厅内就瞧着自家小姐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捡着糕点往自己嘴里塞。
“快到用午饭的时候了，姑娘怎么这时候还吃糕点，待会儿积了食嚷着胃疼。”她收拾着时黎方才没吃完的糕点，絮絮叨叨地劝苏琅琅少吃一些，“姑娘即便是真饿了，也不该捡着上给世子的糕点吃。”
苏琅琅哼哼两声，拿开撑着脑袋的手，将脸上的红印露给她看，“今日没法见人了，现下不吃，待会儿就得饿肚子。”
脸颊上留下的掐痕不轻不重，半天时间足够消散，绯云微蹙眉头轻轻用手戳了一下，实在忍不住自己心中的好奇，“这世子怎么这样喜欢掐姑娘的脸颊。”
“你就想问这个？”她歪着脑袋，随手也往绯云的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没什么别的想做？”
“奴婢原本还想问，姑娘又怎么招惹世子了。”
“我让他想法子把卢思惟的兵权夺过来。”她说的轻描淡写，却把绯云吓得够呛。
小丫头赶忙起身四下看了，确认会客厅周围没有旁人才松了一口气，“姑娘怎么敢同殿下说这样的话。”
苏琅琅耸着肩膀，也不过多解释，此事她既说了便不会后悔，她将所剩无几的茶点碟子往一边推了推，心里寻思着时黎的话，揣测着他到底会不会听从自己的建议。
绯云刚刚收拾好东西，又被小丫头了叫出去，现下正是果林结果子的时节，庄子上的庄户在外院吵吵嚷嚷地，不知是为什么事又闹了起来，难得安宁两天的苏琅琅实在不愿意去管此事，便打发绯云先去瞧瞧怎么了。
没一会儿绯云便去而复返，“姑娘带上面纱去瞧瞧吧，奴婢处置不了此事。”
……
前院不少庄户围在一起，有些苏琅琅还有点印象，有些却是一点儿都不认识的，而这些不认识的人多半原是在齐家做的，而现下这两拨人正对峙两边，相互怒目，两边似是有什么天大的矛盾。
绯云护着苏琅琅站在廊下，又让众人分散开来，两两之间不许站在太过靠近，手中拿着扁担的，也一律放下，待吵嚷的声音渐止，她才替苏琅琅扬声问道，“寻两个能回明白话的出来，告诉小姐这是怎么了。”
“原本果林的出息除去交给主家的那些，剩余的都该均分给各家，一向是这样的规矩，如今他们这些新来的却不肯这般做。”
“你们向阳庄上的果林是个什么出息，你们自己心里清楚，不过是看着我们的果林出息多，想坑骗我们的东西罢了，你们这规矩，你们愿意守着，我们却不愿意。”
眼瞧着这两拨人说话都不大客气，像是冲着争吵来的，苏琅琅只淡淡瞥了他们一眼，“原本你们在齐家是什么规矩？”
这些人在齐家做事多年，本就不大习惯被转卖给他人，李主管原本自己就是贪心不足的，想必给他的条件不会太好，她特意去问齐家的规矩，便就是为了大事化小。
“齐家也是一样的规矩，每年只收九成的出息，余下的庄户均分。”方才说这自己不愿意守这规矩的人，偷偷看了苏琅琅一眼，默了一会儿也还是说了实话。
新主家不好蒙骗这件事他们心知肚明，苏家小姐能将自己母亲的陪房送去官府一事，这向阳庄附近的庄户也都人尽皆知，面对这般手腕的人，实话实说总比使小心思来的方便。
“小姐，并非我们不愿守这规矩，可您也瞧见了，这几片林子的出息相差太大，若真是这样分了，只怕不甚公正。”
平心而论，向阳庄原本的这两片林子出息实在算不得太好，其中既有李主管的缘故，自然也有苏府自己的原因。
苏府每个月发给庄户给得月例足够他们温饱，林子照顾得好坏也不大过问，出息只要少得不算太多几乎也都是不管的，故而他们对果林的照看也算不得特别用心。
可齐家却不一样，齐家每月发下去的月例聊胜于无，庄户们的生计全靠这一片果林，他们每日待在果林之中，只为着出息能够好一些，自己能多分得一些。
后来林子被转手让给了李主管，他大约是觉得齐家的法子甚好，便也没有改了齐家的规矩。原本属于自己的银钱现下要分给旁人，他们自然是不会愿意的。
“还算老实。”这事的确有些棘手，那片林子她方才接手，甚至连给他们的月例都还没有发，这自然是不能一来便分走庄户们的东西。
她见这些人老实，并没有瞒骗自己，便知晓这的确是为生活所迫，那日她在山上也是见着两边果林的分别的，硬是混在一起均分了反而不好。
“的确是不能混在一起算的，这林子关乎你们这几户的生计，自是不能动的。”
话音刚落，她便听见有人不满，不过碍于她的威势不敢站出来直言，只敢隐匿在人群中抱怨两句。
苏琅琅扫视众人，眯着眼睛去看究竟是谁有所异议，待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才将记录的本子交到绯云手中，“将两边交的都分开算好再折成银钱交给他们，我今日就坐在此处，等着分好再走。”
原本庄子上的庄户心中不满，又被苏琅琅看得不敢开口直说，只能嘟嘟囔囔地小声抱怨。此事算是她自己没有想周全，此前从未想过将山林收回后，应当如何处置，只以为按着原本的规矩办就好。
她看向方才回话回得很是老实的那位，“今岁已过大半，不便再立新的规矩，一切便按着你们原本的规矩来，从明年起，一应规矩都得按着我处来。”
不等向阳庄的庄户叫好，她便又道，“向阳庄这两片林子的出息不好，那是你们未能尽心所致，今日趁着诸位都在，不妨立个新的规矩。”
“从明年起，出息不再均分，个人负责的果林上交出息以后，余下多少，便拿多少。同种果树，若是出息太少，或与旁人差得太多，需得同主管与账房交代缘由并记录在案。”
原本林子就是分成一片一片的，这样计算起来甚是方便，也极为简单，“如若天灾致使收成减少，苏府自然也会酌情多发一些月例。余下的时候，若是收成无故减少，且连续三年皆是如此的，便不要再打理果林了，交给旁的会打理的人便是。”
她不知晓这新规矩如何，不过瞧着两边都还算雀跃也知晓这法子算不得太差，“暂且先这般，具体的章程待写了出来再寻人解释给你们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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