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荒山
“你倒是真敢来采花。”
房内突然亮起烛光,柳杜衡的脚步一顿,转身便看见了正半倚在罗汉椅上,青丝飘散的江户。
“我若是不来,只怕你夜夜思念,不能寐。”
柳杜衡轻笑一声,坐在江户身旁,暧昧地抚过江户的发丝,另一只手轻轻搭上了他的腰,不断游走着。
江户顺势将腿搭在柳杜衡的大腿上,双手如青蛇一般,圈上柳杜衡的脖颈。
“我困了,柳大人。”
柳杜衡轻轻“嗯”了一声,抱着江户慢悠悠上了床。
·
第二日天光大亮,张端转醒,打了个哈欠,侧过身子,手不停寻找着身边之人。
“娘子……”
正迷迷糊糊地叫着,张端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如今身在雁江。
那么自己身旁睡着的……是柳杜衡。
张端一个鲤鱼打挺直直坐了起来。
“大人……”
张端尴尬地闭上眼转过头去,只等默默承受柳杜衡的怒火,却等了半天也没听见柳杜衡的声音。
张端只好紧张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的身旁空无一人。
“大人?”
“大人?”
张端先是叫了几声,确定柳杜衡不在屋内后,张端顿时慌了些许,急急忙忙穿好衣物,推开门便要让锦衣卫去寻柳杜衡。
可谁知,门一开,张端便看见了从江户屋子里蹑手蹑脚走出来的柳杜衡。
“……”
“……”
两人相顾无言,柳杜衡并不心虚,反而主动跟张端打了招呼。“醒了?”
张端迷茫地点点头,他不知道怎么接受大早上的自家大人从江户的房间里走出来。
“呃……大人……”
“阿衡,你等一下。”
江户神色匆忙地也出了门,见到门外两个人时顿时垮下了脸。
“……”
江户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每回都会遇到别人。
前几次是陈勘,这次又是张端。
“江大人……早……”
张端不敢看江户的脸,眼神撇在他的身上,却发现江户只穿了薄薄的里衣,俨然是刚起床的样子。
所以大人昨夜真的是……?对吧……
张端倒吸了口凉气,眼球胡乱转悠着,绞尽脑汁思考着怎么圆滑地当做自己什么都没看见然后默默走掉。“张端,你今日去查哪里?”
江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一双丹凤眼极为冷静地看向张端。
“就在雁江,哦对了,”张端猛然想起什么,连忙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昨夜回来得太晚我便没说,雁江有座铜矿,二位大人可知晓吗?”
·
屋内,柳杜衡倒了三杯茶,将其中一只白玉茶杯推向江户,淡淡对张端问道:“什么铜矿?”
张端啜了口茶,将事情缓缓道来了。
几日前,张端带着一队锦衣卫再次进入濛水,绕过来钱法侍郎,偷偷潜进了宝泉局内部,却发现濛水宝泉局中只是堪堪摆了几样铸钱所用的平板范和钱模,上面甚至没有什么使用过的痕迹。
再潜入仓库,锦衣卫随便挑选了几包库中包好的铜板拆开查验,却发现这些铜板皆为真币。
这事情倒是更令人疑惑,如果濛水宝泉局真的在造假币,可钱法侍郎并不知锦衣卫会来访,不可能提前将假铜板都换成真铜板,而局内那堪堪几样工具更是可疑,那几件东西根本造不出仓库内这样大数量的铜板。
张端心想,难道是上次来访惊动了侍郎,所以他才收起了器具,想要避这阵风头吗?
但从上次审查来看,那侍郎胆小如鼠,贪生怕死,应该不会作出如此有杀头大罪的罪事。
第二日,张端再次登门拜访了那钱法侍郎,着重暗示了制造伪钱的刑罚之重,那侍郎果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大人,我做官十几年,真的不会做这样苟且之事啊!许是……对……是铜矿!一定是他们私自铸假钱,还想嫁祸于我!大人!”
钱法侍郎哭喊着抱着张端的大腿,张端竟怎么用力都逃脱不出来。
“你……你先告诉我铜矿在哪,我再……”张端太过使劲,以致于五官都有些扭曲,“我再去查明,还你清白啊!”
张端一个猛劲将腿抽了出来,钱法侍郎一下子栽倒在地,顾不得浑身疼痛,有一次扒上了张端的腿。
“……”
“铜矿!”
张端罕见地大喊出声。
那钱法侍郎满面泪流,一个劲儿往张端身上蹭。
“就在……就在雁江与濛水交界处的一座山上。”
侍郎哭哭啼啼,伸手抹了把脸蛋,“那山名为扶支山……”
见钱法侍郎这副梨花带雨的样子,张端撇撇嘴,最终还是掏出手帕递给了他。
侍郎颤颤巍巍收了手帕,感恩戴德地就差给张端立即磕几个头,全然忘却了自己的官品不知道要比面前这个锦衣卫的高了多少。
·
张端饮了茶,一想到那侍郎死皮赖脸地紧抱着自己的腿,张端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总之,依那侍郎所言,濛水的宝泉局并不铸钱,而是为了方便和节约成本,全部委托给了扶支山上的铜矿。”
江户冷笑一声:“他倒是想得好法子,若是所有宝泉局都不顾铜钱的质量与真假,只顾着省事儿,那伪币泛滥,国家灭亡,谁又能来担得起这个责任!”
柳杜衡垂下目光看了看江户那只发红的手,起身拿了件披风递给江户,慢条斯理道:“先把此事禀告给圣上吧,张端,给我点几个人,我们去扶支山看看。”
“不行!”
未等张端领命,江户突然站起身来喝止,面色慌张,不住地咬着唇。
江户还记得柳杜衡上回上山去普陀寺伤得有多惨烈,那把薄刃不仅仅是伤透了柳杜衡,更是深深插在了江户的心口上。
柳杜衡胸口的那道疤痕已经不再泛红,慢慢变成了比皮肤浅一些的颜色,就像他身上其它的疤痕一样,柳杜衡不会再去理会,会忘记那疤痕从何而来。
可是江户不会。他每每看到那道疤痕,脑海中总会浮现出柳杜衡躺在血泊里的画面,他总是会想到如果那片薄刃再插得深一点,也许柳杜衡现在就不会好端端地站在他的面前。
“不行!”
江户急促着地喘着气,胸口不断上伏着,两只丹凤眼竟通红着,好像只要柳杜衡再动一步,江户就会立刻哭出来。
“江户……”柳杜衡张了张嘴,手足无措起来。
他不是不知道江户在担心什么,他曾无数次在深夜看过江户梦魇,而梦魇的内容毫无疑问,一定是普陀寺那一战。
柳杜衡确实不在乎,他不知道自己到过受过多少伤,他已经麻木了。
但是他知道,江户不能。
因为江户,很爱他。
“这次,我会好好回来的。”
柳杜衡抿了抿唇,鉴于张端还在,柳杜衡只是拍了拍江户的肩,满是厚茧的右手在肩上轻轻揉捏着,安抚着那孱弱颤抖的身躯。
江户尽力深吸了两口气,稳了稳声音,沙哑道:“我也要去。”
“……什么?”
“我也……要去。”
柳杜衡皱了皱眉。
他不想让江户去冒险。
“你……不行,山上湿冷,你的身体受不住。”
两人都不再说话,四目紧紧相对着,谁也不让谁。
眼看快至晌午,张端终于小心翼翼地插了句话。
“两位大人……再不出发的话,恐怕今夜是回不来了。”
江户轻轻撇了一眼柳杜衡,挣开肩上柳杜衡的手,随手迅速穿上了青色外衫。
柳杜衡一言不发地将刀挂在自己的腰带上,移步到房门前。
“多穿一些,跟紧我。”
江户轻轻勾起嘴角,拿起柳杜衡给他的披风,随着二人出了门。
·
到了扶支山,柳杜衡和江户才发现自己的担忧实属多虑了。
扶支山并不高耸雄伟,看着密不可测。而是一座平缓矮小的荒山,连江南地区特有的、到处都生长着的樟树也不长,尽是一些圆团的小树丛。
柳杜衡为着江户的安全,带了二十个锦衣卫上山,望着面前这座小矮山,柳杜衡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分头搜索,一队去那里,一队去那边……”
柳杜衡将带来的锦衣卫为分成三队,分别搜索一面方向,而柳杜衡则带着江户与张端和两个锦衣卫负责北面。
柳杜衡每每经过一个树丛,都会用刀将其拨弄一阵,以防里面藏了什么人或暗器。
张端看着柳杜衡那几乎不出鞘的宝刀如今如此被作弄,心中有些不忍,便也拔出刀来。
几人就这样随着荒山上的小路走着,大约过了不到半个时辰,突然看见前方有什么东西在冉冉升起。
是烟。
再往前走,几人便隐隐约约看到了木头篱笆和几座小草房。
这荒山之中竟然还有人居住?
江户拧了拧眉,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对。
此山位于雁江与濛水的交界之处,距离两地的市集皆不算近,这附近又不见农田池塘,若真的有人在此居住,又何来的生活所需?
柳杜衡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几人心中皆有些不安,谨慎着放轻了脚步,手都握紧了刀把。
天空中响过几声鸟鸣,几人伏着身子慢慢靠近小草屋,越是走近一步,几人的手就越是攥紧了刀把,甚至那几把柳叶刀已经微微出鞘,只等敌人露出破绽,然后挥刀给他致命一击。
眼看便要走到木门面前,柳杜衡与江户相视片刻,最终为了不打草惊蛇,选择偷偷翻进墙院内。
柳杜衡眼神一瞥,一名锦衣卫立刻点点了头,手扶着篱笆,只需瞬间,他就能进入这座院子。
可未等这名锦衣卫行动,几人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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