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12.遥遥无期
逃开烈火和梦魇，帆船回到云海，被风推着航行在一团团漂浮的云里。
西维支撑不住，又沉睡了过去。卡洛在甲板的角落，倒在自己那件黑色外套上陷入昏厥，一手挡在额头上，嘴里还在胡言乱语。莉亚走过去检查了一下，帮他包扎好右手臂流血的地方，确认他没有大碍，但并未起身离开。
她蹲在他旁边，盯着那双紧闭的眼睛。闪动的睫毛投下一点阴影，鼻梁两侧零星几点雀斑，嘴角微微下撇，脸上细小的擦伤不再出血，只留下红痕。
正像初见那天，在松树林的雪地上，莉亚发现了昏倒的卡洛。那时她心里充满冒险的好奇，大着胆子推了推他，把他从寒冷的睡梦中唤醒。
那是故事的开始，第一次对视，第一次握手，第一次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多么遥远，远得看不清。那时她根本不知道，他明亮的眼睛背后埋藏着什么秘密。
莉亚轻轻抬起卡洛的手臂，一点点从他身下抽出那件磨损的黑外套。卡洛动了动，眉头皱起，并没有恢复意识的迹象。他累坏了。长期奔波在外的人睡眠多半很浅，如果是平时睡觉，这番动静早就该让他惊醒了。
虽然这种行为像是乘人之危，但有件事必须趁现在确认。
她拎起外套的右手袖子，对着亮光仔细瞧那枚金扣子，手指划过它光滑的表面。
卡洛曾说过，那是他们秘密组织“影子人”的标志。
想不起来他在冬天有什么时候不穿这件外套了，好像每次见到他时，它都在他身上。
莉亚两眼一眨不眨紧盯着扣子，突然发现了异状。
“行程顺利吗？快到了吗？”一行细细的小字在月光下泛着几乎微不可察的银光。
她一阵狂喜，很确信刚才还没有这行字。
我就知道！
心跳陡然加快。鼓捣小物件是山妖们最擅长的领域。她记得以前准备凛冬晚会的时候跟阿贝聊天，他说过什么来着？巧妙设计的纽扣、别针、印章都可以传递消息
可是要怎么回复？对方会不会能看得出，给他们回话的人不是扣子的主人？莉亚尝试用手指在上面写字，失败了。
“快到了。”她凑近扣子小声说。
旁边，卡洛在梦里翻了个身。
起初没有变化，但紧接着，那行小字如水汽般渐渐消退，另一行小字在空白处浮现出来：“还有多久？”
“不到七天。”莉亚说。
另外几个字在下方显现：“那女孩莉亚安全吗？”
莉亚盯着自己的名字屏住呼吸。
“她没事。”她轻声说。
下一行字迅速出现：“很好。尽快把她带给我，完成你的任务。”
莉亚想了想，简短地答道：“好。”
接下来的字样十分密集紧凑，像是一个人以极快的语速说话：“都已经布置好了，我们的混血城指日可待。只等城堡的最后一击，熔炉大概就会在七天后打开。你有没有了解到那个手链怎么解开？”
手链。莉亚的左手握紧右手手腕，那浮空石早已重新变回正常温度，贴着她的皮肤：“我不知道。”
“那就只把女孩带给我，刻不容缓。”
莉亚按捺着疯狂的心跳问道：“瑞塔呢？”
下面出现的字眼让她一阵彻骨冰凉：“瑞塔已经在我们的监视和控制下。”
“她在哪？”
“被城主关在地底最深的地牢。”
“怎么进去？”
“登岸后给你钥匙。”
再交流下去，恐怕会暴露。莉亚决定还是不要铤而走险。她把外套盖回到卡洛身上，那枚金扣子泛着晶莹的光亮。
微弱的月光照耀着卡洛熟睡的脸。他迷迷糊糊地伸出右手，像是要抓住她的手。她轻轻抽回自己的手，站起来之前，最后望了他一眼。
刺藤岛和火蜥蜴都说得没错。
叛徒卡洛。
次日中午，金灿灿的太阳悬挂在头顶，昏迷的卡洛被直照到眼皮上的光线晃到，眯起眼睛想要遮挡一下，却没能举起手来。他彻底惊醒，低头一瞧，地上扔着自己的外套，他的双手双脚都被牢牢捆绑在桅杆上。
“这——？”
莉亚在他面前盘腿而坐，往嘴里丢了一颗刺藤果，嚼得咯嘣脆响：“哟，醒啦。”
“莉亚？”卡洛左顾右盼，难以确信这是自己的小帆船，而不是某条趁火打劫的海盗船。
“还痛吗？”莉亚一步跳到他旁边，卷起他右边的袖子检查伤处，“你在火蜥蜴那儿被打得还挺重的，昨天给你换了两回绷带呢。啊，不错，你差不多恢复了。”
“莉亚，你们这是干什么——”
“啊，对不起，我们本来不想把你捆在这里来着。”
“是我的主意。我觉得绑起来更好说话。”另一个声音响起。西维从船舱里走出来。
“啊？你好了啊？”卡洛睁大眼睛，西维的气色显然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
“今天好多了，”西维摸摸下巴，“不水土不服了。”
“你还没全好，快坐下歇着。”莉亚按着他坐在甲板上，“卡洛，对不起，西维觉得绑起来比较像审讯，以防万一你逃走。”
“审讯？”卡洛挣扎着动了动手脚，意识到那绳索捆得异常牢固。
“我施了捆缚咒，你是解不开的。”西维告诉他。
“审讯。”莉亚拾起地上的外套抖了三抖，哗的一下把那枚金扣子举到卡洛眼前。
两人四目相对，她深深注视着那双凝视过许多次的金眼睛。
卡洛回望着她：“好吧，要审讯什么？问我是不是叛徒？”
莉亚手里晃着那件外套：“这还用问？你当然是叛徒。只是有些东西需要和你确认一下。昨晚你晕倒的时候，我用这颗扣子跟你的领导者对话了。事实证明了我的猜测：这玩意是个巧妙的远程通讯工具。”
“”卡洛紧闭嘴唇。
“如果他拒绝说话，你就帮他说，让他点头或摇头。”西维像模像样地从旁指点。
“”卡洛又好气又好笑。
“那我说对了你就点头，错了你就摇头好吗？”莉亚凑到他跟前，“如果有没说全的，你可不可以帮我补充一下？”
卡洛从牙缝里挤出：“你们为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们？我明明是叛徒。”
莉亚不管不顾，自行开始：“这扣子是老鹰做的吗？你在浮空岛的时候，他用这东西来联络你？”
半晌，卡洛点头，目光包含着一丝愤怒。
“谢谢你。”莉亚满意地说，“给这些小物件施法是山妖的能力。老鹰不是红石岛人吗，为什么他也可以？”
“”
“噢对，你不能说话，没法回答——那我问你，去年凛冬晚会那天跳舞的时候，你忽然走开然后又回来了，那时候是老鹰在通过这个扣子叫你，对吗？”
卡洛慢慢地点头。
“嗯。你之前告诉我的话，只有一半是真的。老鹰组建了影子人，但他们不保护瑞塔。他和红石城主一样，想要预言里双胞胎的血用来造出浮空石。城主想造桥通往其他地方，而老鹰的愿望是在空中建造一座混血之城，让被歧视的混血儿、没人要的人在里面居住。
“但我觉得这很扯。建造混血之城的代价，是献出混血儿的血和生命。哪有这么荒谬的事情？你们红石岛人办事是不是都不过脑子？”
“同意。”西维说。
“你都猜出来了。”卡洛点头。
莉亚对他说：“你不远万里冒着危险偷偷航行来浮空岛，并不是为了确认我安然无恙。他派给你的任务是带走我，把我领到红石岛和瑞塔一起投进熔炉。但是，你一开始——我是说在浮空岛的时候，咱们还没出发的时候，你知道他想做什么吗？”
她屏住呼吸紧盯着他，心跳悄然加速。
他知道还是不知道？
卡洛嗓音沙哑地说：“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叫我带走你，不知道原因。”
莉亚用手指撑着下巴：“嗯。你是他的左右手，应该无条件服从他的要求。但你没有执行命令，或者说执行得很烂凛冬晚会那天老鹰把你叫走，就是在催促你，质问你怎么还不动手。而你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搪塞过去，其实因为你不想离开树屋那个好地方——你想一直在那里，和我们在一起。
“卡洛，火蜥蜴说你胆小如鼠，我看它没错。在别人看来你潇洒又勇敢，有自己的船，说要出发就立刻上路，人人都羡慕你，但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不会作出决断。你不知道你究竟该站在哪边，因为没有绝对的光明和绝对的黑暗，因为他是把你养大的唯一的家人——”
卡洛眼里的光黯淡下来。
莉亚盯着他的脸：“卡洛，你是叛徒——影子人的叛徒。你装作还在影子里为他效力，其实已经跑到了太阳下面。你这人在有的事情上很坚决，有时候又那么优柔寡断，但现在已经决定的事就没法再反悔了。”
卡洛点头。
“临行前你还是想服从他的指令，把我带去红石岛，但后来你发觉了他的企图，意识到带我上路是个错误。红石城主关押了瑞塔，想把她投进城堡里的熔炉，而老鹰想趁着他们点燃熔炉的时机，带领他的影子人们发动叛乱，一举占领城堡，让铸造出的浮空石为己所用。老鹰很着急，不停地催你，他想让我们及时到达红石岛，好把我跟瑞塔同时丢进去当燃料。”
卡洛用力点头：“他简直是——我一直觉得他的观念有点偏激，也有很多瞒着我们的想法，但真的、真的没想到！太离谱了！”
莉亚说：“太离谱了，这事如果能成功，那他也真挺厉害的。于是，卡洛，为了扭转这个结局，你给我每天吃的噩梦药里投了能让人产生中暑症状的银盏草，想要我发烧，晕倒，暂时去不了红石岛，最好能留在附近哪个小岛上等待你们返航，或者因为养病推迟几天登陆，正好错过熔炉打开的时间，就不会落入城堡和老鹰的手里——但你没想到我最近完全没有碰它，它被睡不着觉的西维吃掉了，弄得他‘水土不服’。你也没想到，我虽然不是女巫，但也嗅得出某些味道不在噩梦药的配方里。本来根本不会有人知道，直到那天我喂西维药的时候打开盖子闻了闻。”
“西维，莉亚，对不起。”卡洛一咬牙，“我承认这都是我干的。非常非常对不起！”
“不过我觉得你并没想把西维弄晕，对吧？”莉亚背着双手围着卡洛转了一圈，“你发现他中招以后，也在好好照顾他，还企图把我装噩梦药的小瓶拿走，避免他误食，也没再往里放银盏草的碎末。只要停止服用那玩意，身体很快就会恢复如初。”
西维一脸无语：“他可能有点缺心眼，幸亏良心还没全灭，不是想要谋杀我们。”
“那啥，我再问个问题。”莉亚戳戳卡洛的肩膀，“你发现了老鹰要我去红石岛是想干什么，为什么不跟我说？难道是当骗子当习惯了？”
“是这个。”卡洛用眼神示意黑外套袖口的金扣子，一字一顿，“施了法。说出口。那边会听见。”
“啊？”莉亚一头雾水。
“他是说，”西维思索道，“那个老鹰给他的扣子不止是联络工具，也能起到监听作用。老鹰对它施了法术，让它监视它的主人——顺带一提，我觉得这是山妖的魔法，老鹰能做到这点，是因为他可能有点山妖的血统——如果卡洛主动提到老鹰的阴谋之类的关键词，这就会立刻传到老鹰那里去。”
“但我们如果自己猜出来的话就没事？”莉亚一拍巴掌，“西维！你机智！”
“嗯嗯！对对！”卡洛使劲点头。
西维补充道：“卡洛虽然背叛了老鹰，但他不能暴露自己背叛的事实。那样一旦登上红石岛，遇上老鹰的人，他估计就完了。”
莉亚大受震撼：“很有道理！那，卡洛，你就不能想点别的办法把这件事传达给我们？就连写下来也不行？”
卡洛摇头：“会听见。”
莉亚啧啧两声：“所以你就想出这个什么馊主意？往我的药里下药？！卡洛，我真搞不懂你，既然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在山洞里你还问我要我的泉水——”
“问你要泉水？！”西维瞪起眼睛，“你给了？”
“嗯。”莉亚无辜摊手。
“……你们俩都是缺心眼。”西维沉声说，“你给他泉水？他完全没有责任和担当。你们以后住在一起，他会把药投到你吃的饭里。”
“我才不会。”卡洛小声抗辩，“就算我那么干，她也不可能让我得逞。”
“对，我不可能让他得逞。”莉亚赞同道，“我会闻出来，再把那碗饭掉包给他。”
假如西维有胡子，此刻一定气得吹胡子瞪眼。
这倒霉妹妹，为什么不肯好好在银雾部落找个老实人？
“但是，莉亚，”卡洛认真地说，“你现在还是来得及拒绝。对不起，我太冲动了，不仅不能给你稳定的生活，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你说谎。我想要，现在和以后都想要，但我不配得到你的泉水。你可以选择不给我。”
“答应给出去的泉水是不能收回来的！”莉亚和西维异口同声。
“这是你们部落的规定？”
“不是规定，”西维阴着脸，“是个约定俗成的传统。在这件事上没有谁会反悔。”
“但莉亚有一半红石岛血统，”卡洛困惑地说，“在我们那边，你可以定下婚约以后随时解除婚约，也可以一辈子都不定任何婚约，怎么样都行，没人会在意。莉亚可以用红石岛的思维方式考虑问题不不，我只是说她可以这样，不是我想要解除，我绝对没反悔！我尊重你们的传统习俗，如果她愿意，我会对她负责的！”
西维的眼神看起来像要立刻举刀杀人。
“那我还真得考虑考虑到底愿不愿意。”莉亚煞有介事道，“这不是当务之急。哎，西维，咱们是不是可以把他解放了？他绑着也挺难受的，看起来能审讯的都审过了。”
“放你下来。”西维用卡洛的小匕首割断了捆着他的绳子。卡洛从桅杆上滑下来，手腕和脚踝都被勒出了红痕，西维满脸写着“你活该”。
“饿了没？”莉亚笑嘻嘻地对着卡洛举起他们的煮饭锅，“你一天没吃东西了，要不要吃一点粥？或者我给你烤鱼干？噩梦药你就不吃了吧，嗯？”
“你们为什么相信我的话？”卡洛问，“我点头和摇头有可能都是假的。”
莉亚坦诚地看着他：“那当然是因为，这些事我早就知道了啊。只是跟你确认一遍发现都没错，就确定我们能相信你了。”
“怎么知道的？你一直全都知道？”卡洛难以置信。
“不，是刺藤岛告诉我的。”莉亚若有所思，“那天我被抛进去以后，看到了我爸妈相遇的故事，树屋老板娘帕米的故事，还有瑞塔在红石岛这几年的经历。是她自己一点点发现的真相，被用刺藤岛陷阱的幻象传递给了我。在那里，我看到了事情背后的样子。陷阱是个好东西，我要感谢陷阱！要不是有它，我永永远远不可能知道这些，因为你不会跟我坦白。”
“对不起。”卡洛苦着脸说，“我不该。我非常不该。”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西维严肃地看着卡洛，“我们还有五天左右抵达红石岛。你是打算再弄出点幺蛾子，把莉亚丢下船吗？”
“我不要被丢下船，”莉亚嚼着刺藤果宣布，“我要去红石岛。”
“你去红石岛自投罗网？”西维摇头，“我上岸找瑞塔。你给我留在船上。”
莉亚叫起来：“那你这跟卡洛给我下药想把我丢在云海上有什么区别？我当然要上去！”
“你安静。”西维按住她的头，“卡洛，你说话。你现在想怎么样？”
“和你一样。”卡洛说，“保护莉亚，救回瑞塔，送她们安全回浮空岛。不让城堡和影子人得逞，不要制造出任何奇怪的东西。”
西维点点头：“那行。我们需要有一致的目标，毕竟现在我们是——”
“我们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莉亚在空中挥了挥手，“谁也逃不掉谁。我不要留在船上，我要去红石岛。只有到了那里我才有可能明白预言是怎么回事，连接两个岛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要不要上岛暂且不论，”西维再次按住她的头，“卡洛，你认为应该怎么救瑞塔？”
“直接进到地牢里。”卡洛咬住下嘴唇，思考着，“城堡的地下有层层严密的封锁。但如果我不引起怀疑，就能从‘影子人’那里拿到地牢钥匙。我认识从城堡地道通往城外的所有通路。我会进去把她带出来，你们在外面接应。”
“听起来风险挺大，全都交给你做？”莉亚眯起眼睛，“我和你一起去。”
“不。”这次是卡洛和西维异口同声。西维瞪了卡洛一眼。
“我如果不跟你上岸，‘影子人’能给你钥匙吗？”莉亚叹了口气，“他们不是要你带我去吗？卡洛，还有一个问题，在火蜥蜴那里，我看到了它给你出的那个考验你是‘影子人’的叛徒，如果你潜入城堡，可能会和你们自己人正面交战的。”
她没说出来的话是：那时候你能不动感情地和他们战斗吗？
你能一箭射向抚养你长大的人吗？
她并不相信他能做到。
“”卡洛的手指交叠在一起，“我明白。”
莉亚说：“在刺藤岛的幻境里，还有我之前做过的梦里，我都看到你了。我看到你会帮我们，我们会弄懂黑鸦的那个诡异预言是什么意思。我还看到老鹰强行想解开瑞塔的手链，结果发现他做不到。他得出结论，认为如果没了手链，瑞塔体内火和水的力量会冲撞撕裂，让她不堪重负而死。但瑞塔知道不是这样。我爸爸的火基本全给了我，我妈妈的水基本全给了她，我们可以说是分成两半的同一个人，所以即使解开手链封印我们也不会有事。问题就在于没人知道怎么解，所以估计我这辈子都学不会什么魔法了。”
“手链这事就之后再说好了，”西维皱紧眉头，“现在，我们三个一条绳上的蚂蚱首先需要达成共识——”
莉亚举起一根手指：“共识一：不能让他们把任何人扔进炉子里造桥。”
“也不能造什么空中的城市。”卡洛说。
西维说：“共识二：莉亚和瑞塔都要安全回家。”
他们已经在云海上航行了九十五天。假如能造成那座桥，渡过云海一定只用花更短的时间。不会再有那么多人迷失航线、葬身水中、灵魂永远在迷雾笼罩的海域徘徊。
沟通两岛的桥梁一旦造好，面对红石岛来势汹汹的队伍，浮空岛毫无防备。当欣欣向荣的秩序被轻易摧垮，不用说水妖各部落会阵脚大乱。首当其冲的会是树屋旅社，所有族群的中转站。
浮空岛人在一成不变的繁荣里得意忘形，对危险不屑一顾，甚至不肯相信。他们是否注定要因骄傲自满付出代价？
但至少她要拼尽全力，不让火烧到自己出生长大的家，也不能焚毁帕米他们建的木屋。她不想让小树妖芬和其他的朋友们目睹灾难，不想看到任何人流离失所。
身体里流着一半红石岛的血。可她永远属于浮空岛。西维努力保护的人也是她的族人，虽然担不起多大责任，但她一定也有自己的使命需要完成。
莉亚把黑鸦留给他们的七弦琴放在膝盖上。他的歌谣里总是唱着惊心动魄的云海冒险。而真正的云海却是航行者的心，他们需要记得自己因何出发。
在这里有岛屿、山洞、陷阱、流星，有层层叠叠的白云和清浅的水波，风张满了帆，日日夜夜推着小船向前漂流。
在这里他们快要度过了一百天，抵达红石岛不再遥遥无期。
它就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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