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市集
凯欧大叔是个奇怪的面包店主。
仔细观察了他几天以后,瑞塔得出了这一肯定的结论。
那晚酗酒过后,第二天早上他仍在烤炉边忙活来忙活去,毫无宿醉痕迹。他所需的睡眠时间好像很少,从凌晨到深夜,毫不疲倦。倒是红雀斑困得哈欠连天,差点一头栽进了烤盘。
凯欧似乎没有女人也没有任何在世的家人,唯一能称得上亲近的就是住在一起的两个小学徒。但有那么一次,瑞塔晚上临睡前偶然瞥见他领着一位丰满红发女郎走进自己的卧室。她和红雀斑自然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他似乎比较富有,至少并不缺钱,外衣口袋里总是装着金币。但他干活很勤劳,面包和蛋糕是全城做得最好吃的,这归功于一本厚厚的手写书——据说是家传食谱,里面夹着许多字条和书签。每天橱窗里的面点都让人目不暇接:馅饼,长棍面包,杯子蛋糕,每块糖霜饼干上有一颗圆圆的杏仁。
远近居民喜欢成群结队来买面包,从早到晚挤在小店里络绎不绝。凯欧大叔新烤的面包是许多人家餐桌上不可或缺的美食,但他自己家做的晚饭却永远十分迷惑:让红雀斑把所有蔬菜丢进锅里来个大乱炖,用面包蘸着吃;把苹果切成块状串起来拿到火上烤焦,再往上撒一整瓶调料。盐卖得太贵了,有时会短缺,就换成柠檬汁和甜辣酱搅在一起,吃得瑞塔生无可恋。
他穿着鞋匠特制的靴子时看不出来,但一旦脱掉鞋,跛脚便显而易见。他的左腿比右腿稍短一截,上楼梯必须依靠拐杖的支撑,但他拄着拐杖的姿势就像拿着最锋利的宝剑。他对待来店里的小孩子和颜悦色,甚至和他们打成一片,允许他们爬到他头上扯他的头发,或者抢过拐杖当马骑,但假如谁非要追问他腿伤的由来,他就拍拍那孩子的头,轻轻地笑道:“很久以前的事啦,这重要吗?快玩去吧!”
他的脸颊两侧有陈年累月的几条伤疤,通常被茂密的胡须遮挡,认真端详才观察得出来。他做面包时总是系着围裙包着白头巾,但毫不显得女里女气。他干活麻利,精力充沛,大力擀面的动作像是在和最棘手的敌人交战。他永远摆出气定神闲的模样,除了偶尔碰见老鼠从地下窜过时,高声叫着小学徒们:“啊啊啊啊!老鼠!我怎么教的你们?快来打!快来打!”
他身上常年有股新鲜出炉的面包香味,偶尔还有烧酒和果酒味道,混合着他所特有的孩子气——他一点儿也不摆架子,总跟红雀斑调侃斗嘴,红雀斑吵不过他,涨红了脸气得跳脚,他就摸着自己的胡子哈哈大笑,震天的笑声撼动屋顶,瑞塔怀疑面包房总有一天要被笑塌。
他乐于对学徒们发号施令,但他们犯错误的时候,譬如把糖混成盐的时候,他并不会多么严厉地斥责,最多只是摇头叹息道“小笨蛋啊”。他喜欢用哄小孩一样夸张的声调跟他们讲话,被叫大叔总会装作火冒三丈,但偶尔又会以此自称:“大叔我吃过的盐可比你走过的路还多,红雀斑,我一眼就看得出你这里称错了,可不能放这么一大堆黄油噢。”
面包店亮堂整洁,他却散漫邋遢,不好好梳头,也从不注意打扮穿着。没有活干的时候,他经常扶着拐杖靠在壁炉旁边,萎靡不振,一副懒洋洋的姿态,拖长了声音命令红雀斑帮他煮茶。但又有些时刻,他看上去不像是不修边幅的中年面包师傅。他个头很高,晚上出门的时候披着一件长长的黑色斗篷,走在街上像个潜藏在屋檐下的影子。他爱笑,很仗义,远远近近的大家都乐意和他交往,但瑞塔总觉得他看上去有点孤独。
他像火,一会儿烧得旺,一会儿又黯淡下来。有时燃烧得起劲,他精神抖擞,健康又快活。有时快要灭掉了,他会颓丧消沉一小段时间,不愿见到红雀斑他们在眼前晃来晃去,挥手把他们赶走。他很爱说话,有他在的厨房里极少沉默,但瑞塔仍然不知道他开玩笑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凯欧大叔是个相当奇怪的男人。
而红雀斑呢?这男孩既聒噪又仗势欺人,凭着自己大一两岁,早来几年,处处嫌弃瑞塔,和她搭伴干活时常常板着一张脸拒人于千里之外,要不就是眯缝着眼露出讥讽的神色。他一会儿抱怨她搅拌奶油太慢,耽误了他做饼干,干脆自己抢过来用力搅,嘴里骂骂咧咧;一会儿说瑞塔煮的汤淡得没有一点味道,赌气似的拿过调料瓶,往自己碗里整整倒了一瓶;一会儿笑话瑞塔的头发颜色太浅,一看就不是红石城里人,又顺便嘲笑一番瑞塔不会点火,自己打响指变出火来给她做示范。每晚上楼睡觉前,他都重申一遍:别再因为睡不着觉这种无聊的事敲他墙板了!
瑞塔静静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觉得有必要回答。
来到面包房十天后,一个晴朗的早晨,瑞塔在照进窗户的一缕光线中惊醒。太阳已经高高升起,蔓延在窗外那些低矮的平顶和尖顶上,像一层透亮的被单在整座红石城上方铺撒。
她赤着脚“咚咚”跑下楼梯,撞见红雀斑衣衫不整地啃着半块面包,没有系围裙的凯欧哼着小曲,坐在壁炉前的摇椅上翻看他那本食谱。店里只有他们两人。
“不好意思,我睡过了。”
“是不是忘了跟你说了?”红雀斑嚼着面包,口齿不清,“今天不用早起,今天是我们的休息日。”
“是所有学徒的休息日,每个月一次。”凯欧合上手里的食谱。那个本子看起来泛黄破旧,瑞塔却瞥见了内页里流畅的连笔字和精致的手绘插图。
“就是说,今天我什么也不需要做?那卖面包怎么办?”
“不,你还是要干活。”凯欧坏坏地一笑,“待会和红雀斑去集市上帮忙买东西,今天也是每月一度的集市日。面包我自己能处理。”
“集市?”
正说着,一个红卷毛脑袋探进门:“喂!瑞塔!啊,凯欧大叔,雀斑,早上好哇!”
“梅娜?”
铁匠姑娘梅娜一步跳过来,声音难掩兴奋:“今天城里有集市,你要一起去不?卖扣子,卖魔药水,卖花卖水果的什么都有。你来这里以后都还没出过门吧,红石城的集市错过了,会后悔八辈子的!”
她爽快直率的说话方式让瑞塔感到亲切熟悉。
“正好,”凯欧拍拍手,“你们三个一起去。红雀斑,你看好瑞塔,不要太晚回家。”
“知——道——啦——”红雀斑拖长音调,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又要我当苦力了,今天不知道要搬多少东西回来。”
梅娜迫不及待地扯着他的胳膊:“别抱怨了,你不是也想逛集市吗?快走,快走啦!”
凯欧从兜里数出许多铜板分给瑞塔和红雀斑,又把一张龙飞凤舞的清单递给他们。红雀斑和瑞塔每人提一只篮子,梅娜挤到他们中间,拉起瑞塔的手腕就往前奔:
“走!带你去见识新鲜玩意儿!”
打开院子栅栏门,离开小小的面包房。瑞塔头一次上街,近距离接触到从阁楼窗口远观的景象,一切都陌生而新奇。
裁缝铺里有几个姑娘争论布料的质量,几乎要揪着头发打起来。铜匠铺里有人在讨价还价,脸红脖子粗地挥动着拳头。一个小孩追着一只黄狗飞跑过去。窗户里倾倒的脏水缓缓流入石板路缝隙的排水沟。
红雀斑挎着篮子,手插着口袋独自走在前面领路。瑞塔跟在后面。幸好有梅娜这个话篓子在,她似乎跟所有远近住户都是熟人,一路上冲着路边卖苹果的婶娘高声问好,停下和卖鱼的摊贩聊得热火朝天,还时不时给瑞塔指出肉店和鞋店叫她看。
“这里已经很热闹了吧,但还没到集市!朝前走,再过一个拐角就快到了。”
“嗯。”瑞塔看着穿梭来往的人流。
红雀斑回过头:“哎那啥,瑞塔,我早就想问来着,你怎么这么不爱说话?为什么你不大叫:哇!我的天哪!这么多人!这都是什么呀!”
瑞塔对他的夸张语调十分疑惑:“为什么我要这样?”
“你别折腾她了,”梅娜骂红雀斑,“人家都不记得自己以前的事了。”
“是因为什么也不记得了,所以才闷着不吭声吗?”红雀斑挤挤眼睛,“不是因为不会变火吗?难道说所有的水妖都这么安静?一天到晚她都摆着一张没表情的脸,就好像从来没有任何感觉一样。”
梅娜用胳膊肘撞了红雀斑一下:“得了吧!你已经够爱叨叨的了,还想让人家都学你啊?”
“你不也一样!”
“咱俩半斤八两!”
俩人针锋相对地杠上了。
瑞塔指向前面:“是不是到了?”
这就是集市?眼前是一个小广场的入口,人潮熙攘。
有些货摊零零散散,有些则集中连片,中间留出供人通行的小道。水果摊主吆喝着招揽顾客,卖花女手捧鲜花踏着轻盈的步伐,屠夫在向围观人群展示刀工,一队码头工人扛着木箱子嚷嚷着“让路”。
补锅匠人得意扬扬敲打着锃光瓦亮的铜锅,磨坊主把面粉袋用拖车运来,木匠高举起铁锤砸下钉子,戴草帽的渔民搬来了一箩筐的河鲜。街头艺人放声歌唱,吹笛子的人引导着一条蛇跟随音乐舞动。旁边有个杂耍的人从手里变出一个个火圈,在空中随意抛来抛去,引发阵阵惊呼。有的摊位搭了简陋的棚子,有人直接露天叫卖,有人提着鸟笼满街走。妇女牵着脏兮兮的小孩子的手,扯高嗓门讨要低价。一个长胡子老人坐在临时搭建的桌台边,低垂着头给人代笔写书信,笔尖下显出一行行流畅字迹。
大多数人都赤脚踩在被太阳晒烫的路面上,瑞塔他们三个也一样。空气里,臭鱼烂虾味、果香味、晒干的草料味混作一团,每个人的话音都争相盖过其它声音:
“上好的黑麦酒,买两桶送一桶——”
“想把人喝成酒桶吗这是?”
“我家的樱桃酒色泽更润,走过路过的都来瞧瞧!”
“要鱼吗,这位先生?今早刚打上来的鲜鱼!”
“五枚铜板太贵了!三个,不多不少!”
“这不是上当受骗吗?不行,咱们走!”
“妈妈,我想要买这只小鸟——”
梅娜兴冲冲加快脚步:“红雀斑,瑞塔,先把你们要买的赶紧买了,咱们就可以乱逛了!”
“纽扣,针线,蜂蜜,棉布,一口锅……”瑞塔打开购物清单,仔细阅读。
梅娜带头领路,他们东看看,西瞧瞧,沿着集市路线,一项一项清点需要的东西,篮子渐渐变得沉起来,红雀斑抱着很吃力。
在卖棉布的摊位,红雀斑让瑞塔见识到了嘴皮子翻飞的讨价还价。最后他一数钱币,店主找零给少了,大发雷霆:“难道不应该还给我三枚铜板?这也太坑了!”
“二十减十八,应该是两枚。”瑞塔从旁提醒。
“你说啥?”红雀斑吼道。集市人声鼎沸,瑞塔的声音太轻根本听不见。
“应该是两枚——”瑞塔只得对着他的耳朵提高嗓门。
红雀斑一愣,才明白过来自己粗心算错了,立刻安静下来,耳根泛红,凶巴巴地撇了她一眼。
“你们看这个!”梅娜的大叫声适时打破了尴尬,她对一大堆五颜六色的针线盒非常惊叹,恨不得全都买下来。
“这不是很平常的东西吗?你看这个才厉害,”红雀斑指着针线盒旁边一筐晶亮的纽扣,“我想买这个,当弹珠弹着玩。”
梅娜遗憾地叹了口气:“我还是想要针线盒,把我的衣服都缝上金线,多霸气啊。瑞塔,你想要哪个?”
瑞塔摇摇头,没有什么想要的。其他顾客围过来,摊主渐渐不耐烦起来,挥手赶走这群在自家店铺前流连忘返的孩子。
集市上许多人都认得梅娜是铁匠铺的女儿,红雀斑是面包师傅的学徒。瑞塔则是个大部分人都没见过的陌生面孔。窈窕的卖花女郎走向他们:“这个小姑娘是谁啊?”
梅娜一扯瑞塔的辫子:“是我朋友,面包师傅凯欧大叔新收的学徒,她叫瑞塔!”
“可爱的小姑娘应该配可爱的花。”
女郎笑吟吟地把一支雏菊插在瑞塔鬓角上。瑞塔摸摸头发。
每个月都会有休息日和集市,其他人可能不会把今天当成特殊的日子,但对她而言,这是全新的体验。
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被人称为“朋友”,第一次环顾琳琅满目的物品,融入人海。有人拽着她的手催她快走,有人叫着她的名字递过来一袋饼干。她飞快地清点钱币,挑出零碎的铜板。她忙乱地捡起红雀斑篮子里掉下的纽扣。他们走累了,在摊位前站着吃了中午饭,她咬了一大口新鲜出炉的夹心饼,抬起沾着糖浆的脸,呆呆的表情让梅娜捧腹大笑。他们穿梭于喧嚣熙攘,眼前被暖色充盈,感到时间可以触碰。此身此地,此时此刻。
所有的第一次。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她究竟能不能体会到任何感觉?
瑞塔站着看路边卖艺人在一盘沙子上画画,转眼间,那两人已经走到水果摊前,争论不休。
红雀斑说:“青苹果好吃,又小又脆。”
梅娜反驳:“你傻啊?那多酸呀。红的好,水分足,还大。”
红雀斑不服:“那黄苹果更好,又甜又沙。”
“瑞塔也来一个吧?”梅娜搭着她的肩膀。
瑞塔左挑右选,拣了一个最奇怪的半红半绿的,啃了一口。甜美多汁。
买完苹果,红雀斑又看上了隔壁摊位的橘红色果子蜜饯,脚底粘在地上走不动路,舔着嘴唇眼馋:“那个超好吃的,特别特别甜,就是贵了点!”
瑞塔提醒他:“大叔给的钱不是让我们用来买蜂蜜什么的吗?”
红雀斑记起这码事,失望地耷拉下脸,又眼珠一转:“哎哟,无所谓,反正他给了那么多,不花白不花!可惜当学徒自己挣不到钱,不然我肯定也能像大叔那么有钱。”
“吹吧你就,”梅娜白了他一眼,“你离自己能摆摊开店还差好多年呢。”
红雀斑撇嘴道:“我只是小了几岁而已。等大叔退休了,城里的糕点馅饼就都靠我了。”
梅娜嘲笑他:“是吗?你还记得你第一次烤面包开大火烤糊了的事吗?瑞塔,你不知道,那次焦糊味一直飘到我们家屋顶,我爸还以为隔壁烧起来了呢,带着我跑去救火!”
“你!”
红雀斑跳起来作势要打。梅娜哈哈笑着逃走。
瑞塔却没在听他们说话,她只觉得芒刺在背,一回头,见一个红发的人影敏捷地消失在卖蜜饯的老板身后。
是谁在跟踪吗?
是看错了吧?
“精心熬制的魔药,秘传配方,散发清香……”一个幽远的话音忽地飘来。
瑞塔循声张望,发现声音来自篷子下面的一个药水摊位,两名黑色长袍的制药人搅拌着一口蒸腾烟雾的大锅,身旁堆叠着许多透明瓶瓶罐罐,盛放各类深绿、深蓝、暗紫色液体。药水上方浮起泡沫,瓶身贴着画有星星的标签。
“魔药小瓶,童叟无欺,”制药人见几个孩子驻足停步,露出一口黄牙对他们微笑着,“治疗秃头只需连续涂抹三天,保你头发浓密,惹人羡慕——”
“谢谢,我们不秃。”红雀斑盯着那只瓶子说。
“那我们还有头痛药水,了解一下吗?还有记忆药水,让你回想起久远的童年往事——”
瑞塔看着他手中托起的那瓶“记忆药水”,锥形瓶里,分层的暗红汁液闪着光芒流动。
一时间,她竟感到被一股莫名的引力系着,牵着她的灵魂往某个漩涡中心飞去。
“这可不能买,是假的。”红雀斑嗤之以鼻,拉了瑞塔一把,远离制药人的推销。
“没错!”梅娜神叨叨地说,“哎呀,那个治秃头的药水我爸试过一回,结果后半个脑袋的头发也差点掉没了。治头痛的药呢,据说会让你脚上起泡,还有他所谓的记忆药水,其实是痴呆药水,喝了没准连你早上吃的什么都忘了,还会把盐混成糖,不过我看,红雀斑不喝痴呆药水也会把盐混成糖……”
“它看着挺苦的。”瑞塔突然冒出这句。
“那是,肯定好吃不了。”红雀斑耸耸肩。
他们离开药水摊位,正和许多人一起挤在一个露天篷子下看街头流浪艺人吹着笛子耍蛇,身后突然一阵吵嚷。原来是水果摊主揪住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大喊“小偷”。那孩子还抓着一只啃了一半的苹果,正打算伸手再拿一个梨。附近有人探头看热闹,还有人因为他们在路中间挡道而破口大骂。
“这就被抓了?手法不行就别干这行嘛,我以前偷得可比他隐蔽多了。”红雀斑毫不掩饰地评价道。
瑞塔认为,这些浑身肮脏的小孩大概是由于饥饿才铤而走险。他们面颊凹陷,眼里放射出危险的光亮,流窜在集市里就像街道上流浪的老鼠,稍不留神,从人们眼皮底下溜走。
饥饿是常态吗?天气太干热了,蔬果和谷物都不容易丰收。尽管面包店里的商品琳琅满目,红石城里食物其实远远不够充足。这是瑞塔这些天来的直观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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