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十三圣女

章十三圣女

        “起初此贼还想狡辩推脱，说既是林尚书受贿，他岂会知道黄金的来路。臣只得给他看了几样殿前司的刑具，他方才招供。”

        原本大理寺卿不知道得了谁的授意，带着全寺钻进故纸堆里查找两年前的科场舞弊案，似乎要从里面罗织出什么罪名来。唯有寺正萧义看出了黄金中的端倪，呈递到上清宫，雩邪绕开刑部，急命大理寺审讯那位报案的家奴，殿前司从旁协助，此时萧义正在上清宫偏殿回禀审讯结果：“这些黄金都是他自绍安河码头上偷盗而来，与林尚书并无半点干系。”

        雩邪眉间一紧：“已经有人用这金锭易物了么？”

        “不然，那奴仆说装载黄金的船舶极为隐蔽，船上的人虽然是汉人装束，口音却十分奇怪。不知道要拿这金锭买些什么，船也仅仅停泊了片刻。”萧义顿了顿：“陛下可要派人前去蜀国追查？”

        雩邪面前的《战国策》中正夹着那日殿前司从聚仪坊搜出的蜀国织物残片，他将手掩在书卷上沉吟一阵，终是有了决断：“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上次大朝会时，听闻蜀国国主秦绪身体欠佳，恰好三皇兄正在西川都护府整饬军务，朕会让他出使蜀国，前去慰问。”

        “圣女，毕罗和拉格今日在火神面前自杀了。”

        寰香宫内帘幕低垂，内殿陈设华丽，一器一物皆是姚青姿深得圣眷的证明，平日姚青姿身边侍婢成群，但只有在四下无人时，身边侍女芷萝对她的称呼才会从“小主”转换为“圣女”：“他们携带的金锭露出了马脚，险些令您暴露，世子命令他们自裁，他们的魂魄才能回归大山与家人团聚。”

        不苟言笑的清冷丽人蓦地深深蹙起柳眉，似乎只有“世子”这两个字才能牵动她的一颦一笑，她神情诧异，抬头质问芷萝：“他还要杀多少人？”

        “为了洗清我们的耻辱，杀多少人都无所谓，想必您离开西川时，世子也这么跟您说过。”芷萝面色如常，手执木梳为姚青姿梳理着鸦羽般乌黑的长发：“倘若您不能一举成功，怕是还会有更多的人因此丧命，您手里攥着的，是蜀国的未来。”

        姚青姿扶正铜镜，怔愣望着自己的倒影，长夜之中她曾一次次地叩问火神，她温润淡泊的意中人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这条十死无生的艰险之路，自己还要跟随他走多久？而路的尽头又是什么？可眉目庄严的火神并不回答，只有萧萧夜风扑灭案前灯烛，予她一室黑暗。

        “我明白了。”姚青姿微微正色，复又成了那位高傲清冷的宠妃：“悦妃娘娘常跟我提起浣玉宫的钰嫔，今日刚好能去拜见。”

        因着林尚书一案，近日京兆府尹和大理寺卿都被革职查办，在帝都掀起了不小的风浪，而从朝堂上那些翻天覆地的变动里似乎并没有逸出一丝水花打到后宫之中，尤其是没有打到宋怀岚的集韵宫中，她依旧坐在云霞一般的茜纱窗下做着女工，安守着自己不大的天地，不时抬头远望，像是在盼望谁。

        “爹爹有没有什么话叫你带过来？”

        宋怀岚的胞妹宋怀芸正坐在她对面的美人榻上，她一袭桃粉衣衫，发髻松松绾起，只簪几朵当季的鲜花略作点缀。作为国公府的贵女这身打扮似乎过于素净，但她举动之间却独有一副飘逸仙姿，令人见之神驰。此刻她面对贵妃长姐，也只是垂着眼睑闲闲应付：“父亲只说让长姐盯紧了悦妃和皇后，别的也没再嘱咐，不过我最近总听他老人家喃喃自语，为何陛下与皇后竟是铁板一块，一丝嫌隙也没有？”

        宋怀岚冷笑一声：“是了，前日子本宫处置恶奴是操之过急有失谨慎，皇后处置便是时机得当大悦龙颜。咱们这位皇后娘娘可是实打实地深得圣眷，就差为陛下诞育嫡子了。”她微微一顿，用针尖拨了拨鬓角：“若要追根寻底，陛下与那起子奥兰人还是有大有渊源在的。”

        宋怀芸还没怎么，侍立一旁的蕊衣闻她此言却有些慌了，她环顾四周后小心翼翼地劝道：“娘娘还是仔细些，没的叫景熙宫那位听见了，又让娘娘不痛快。”

        “本宫难道怕她？”宋怀岚只报以轻蔑的微笑：“从前她拿着姑母和长嫂的身份压了本宫多少次，如今父亲得了势，看在同族的情面上尚且留她一命。如今多少人巴不得她随先武帝一同趟进墓里去，她还能活吞了本宫不成？”

        “罢了，提她做什么？”宋怀岚轻握住妹妹纤长柔软的指尖：“你也到了摽梅之年，长姐给你选了好几位青年俊杰，明日你就去春波楼相看一番，挑挑有没有中意的。”

        宋怀芸指尖一颤，嚅嗫了半晌方才轻声开口，似有哀求：“怀芸怀芸的亲事不急于一时，阿衡不也还没有指婚”

        “那个庶出的野种怎么能和你比？”宋怀岚刻意咬重了“野种”二字，手上也紧了几分：“宋家的女儿，要配就配人中龙凤，这也是爹爹的意思，你要明白。”

        “此次替林尚书洗刷冤屈，隋翼城你厥功至伟，我敬你。”

        此刻的春波楼内，三个年轻人正围坐于一大桌子酒菜前，他们身上衣着素净，面容也端的俊美，可惜其中一人的吃相实在有碍观瞻，撕下八宝鸭的一条翅膀张口就啃了起来，还是坐在他左侧的萧义看不下去，斟了杯酒递到他面前，隋鹤还没怎么，右侧的夷兰已然曲指敲了敲桌面：“今日咱们三个同窗好不容易得空聚一聚，萧义你怎么还是官场上那副说辞。”说着便抢过酒壶又斟了两杯：“要喝就一起喝。”

        “听前省的几位老相公说，夷兰你又新收了个女弟子？”隋鹤咬着鸭翅声音含糊，好整以暇的眼神却已经出卖了他：“妻室不见半个踪影，弟子倒是一个接一个地收，真是怪哉。”

        “我是看她伶俐聪慧，心思又纯，才决定收入门下的。”被隋鹤出言调侃，夷兰却也不恼，只是慢悠悠地夹了一筷子松鼠桂鱼：“我三人拜师时就年纪相当，如今你们二位还孑然一身，我怎么好意思先娶妻？”

        他笑吟吟端起玉盏与隋鹤面前的玉盏相碰：“再说你隋舍人如今名满朝野，指不定什么时候陛下便赐婚了，我和萧义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隋鹤吐出鸭翅正要还嘴，跑堂的忽然端正红木托盘上得楼来：“敢问几位大人，谁是隋舍人？”

        隋鹤懒散地回过头，跑堂的将一封书信从托盘中拿出：“楼下有个女使说把这封信转交给隋舍人，我看她身上的衣料十分名贵，像是在高门显贵家中当差的，只是两眼哭的通红，有些可怜。”

        隋鹤接过书信，却见信封上明白书着一行熟悉的簪花小楷，熟悉得甚至令他心口发紧——宋怀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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