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伞下同行
鹿鸣连忙从那堆书山下翻出一支翘了毛的毛笔。
额……
两人隔空对视一眼,鹿鸣只觉一片黝黑间,自己仿佛浸入温泉起伏不定,手脚都酥软了。
鹿鸣猛地收了回来,连忙又奔出了房间,直往旁边的房间撞。
房中空无一人,飘荡着苦涩药香。精致桌椅落了薄薄灰尘。鹿鸣一怔,踏入房门的步伐都沉重了些许,轻车熟路绕至房中,书桌笔架陈列清楚,鹿鸣些许犹豫,细细挑选片刻还是择了一支新的。
“呐。”
高瑾衍点点头接过。鹿鸣勉强提了个笑容,便转身给人研磨,备纸。
“不就张纸吗?仙女还舍不得了?”高瑾衍嫌弃道。
鹿鸣深吸了口气,给人摆好桌椅:“将军所需,鹿鸣不敢。”
高瑾衍嘚瑟挑眉,又看了人一眼,这才垂头落笔。
笔迹端正之间,自带一身少年心性。末尾一挑恨不得蹦上天际。
“银花半两,炙山甲、天花粉、白芷、当归尾、赤芍、浙贝母、防风、乳香、没药、皂角刺、陈皮、生甘草各二两。水煎或酒水各半煎服。”鹿鸣将药房字迹一一念出,“将军不仅带的了兵,还写的出药方啊!”
高瑾衍嫌弃摇了摇头,并不放在心上:“如今药房大多歇业,你明日再去吧。”
“这鹿鸣自然知晓,左右也就三两时辰,熬熬就好。”鹿鸣将药房贴身收好,转身出去灶上端了一碗红水:“鹿鸣不如将军有用,打得了仗,看得了病,只琢磨着人落了水许会受寒,煮了碗红糖姜水,将军若不嫌弃大可试试。”
高瑾衍小心翼翼接过。
鹿鸣烫得直摸耳垂,还不忘催促人道:“趁热药效较好。”
高瑾衍没什么好气舀了一勺:“小爷会的,仙女一心挂念着对面俞家小子,还是早些歇息,莫要伤了容颜。”
鹿鸣这回没什么推辞的话语,只是无奈地看了眼外面大开的门:“没事,鹿鸣熬熬,明日寻了匠人修过就好。”
高瑾衍睨了一眼,恍然大悟沉下面色:“小爷在此,倒要看看谁敢来捣乱。”
鹿鸣莫名就有了底气,嗔了人一句:“哪来的大脸?”换得一个白眼,收拾一二再三嘱咐了高瑾衍早些唤她起来买药,便去了素日招待客人的厢房,临入梦前还不忘提醒自己。
一夜好眠。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鹿鸣心惊胆跳地跑到一户匠人铺上问道:“劳烦师傅,修缮门多少钱?”
匠人手中的刀划了又划:“小姑娘,没见着门,这具体的我也没法跟你讲啊!”
鹿鸣捏了捏手中的五文钱,又问道:“那请师傅去屋中瞧瞧大概需要多少钱?”
“瞧着姑娘好看,声音又好听,打你得个八折,十文起步如何?”
鹿鸣捏紧手中铜板。天边一道白光划过,雷声滚滚,转眼倾盆雨珠毫不留情,鹿鸣护着篮中药剂,手忙脚乱撑开油纸伞:“这天不巧,我先回去了,多谢师傅!”
师傅有着准备,丝毫不慌,连连说着好话招揽。
雨水无情,人流飞奔,水花四溅。
灰色檐角,鸱吻高立。哗啦水流汇聚似川,连串成珠。幕幕珠帘,一袭青衣,神色自若,仰头望天,修长指尖爬过颗颗雨露,恍若洒露观音。
鹿鸣一怔,昨夜话语浮至心头。
“鹿姑娘!”俞书白见人,连忙欢喜招手唤道。
“俞公子。”人打了招呼,鹿鸣自然无法避而不见,点头前至,见人旁边站在一及腰小儿,两颊透红,“这是……?”
小儿有些怕生,连忙挪了步子躲到俞书白身后。俞书白揽了揽怀中,蹲下给人介绍:“子阳,这是夫子邻居,名唤鹿鸣,快叫鹿鸣姐姐。”
小儿身子缩得更深,鹿鸣忙劝俞书白不必继续勉强。
“今日雨来得突然,子阳父母在外不便接送,我便先将其带回来了。”俞书白道。
“原是如此。”鹿鸣点头,看着外面沉吟片刻。今日出门匆忙拿的是把小伞,一人绰绰有余,两人已是勉强,三人……
“鹿鸣伞小,若是俞公子不介意,可愿与鹿鸣挤挤?”
俞书白两眼一亮很是意外:“非是书白矜娇,实在幼儿体弱,怕久了感染风寒,在下原还在琢磨如何开口请鹿姑娘回去帮忙送伞,如此万万不敢妄想。”
“夫子,我冷。”子阳又往俞书白身后躲了躲道。
如此,两人也不再推辞,举着伞借过俞书白与子阳,鹿鸣稍稍犹豫,还是将盛着药包的篮子换到了撑伞的手上,篮子跨手紧紧勒着两臂。
俞书白愧疚地晲了一眼鹿鸣淋了大半雨的肩头,想了想低头柔声道:“子阳,听夫子的话,先将这书揽着怀里可好?”
鹿鸣艰难举着伞,大半身子漏在外面,瞧了半晌才看到原是子阳怀中横抱着书籍,直着身板,占了许多位置。
子阳瞄了一眼俞书白,摇了摇头。
“夫子曾教导过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愿意出去淋雨吗?”俞书白沉下了面色。
子阳看着满天大雨,还是摇了摇头。
俞书白有些许恼怒:“如今子阳是连夫子的话也不听了吗?”
子阳低着头,不作一言答复。
“子阳!”俞书白气急,涨红着脸不知所措。
鹿鸣也知人是为了自己好,放柔了声音问道:“子阳,可不可以告诉姐姐为何不愿啊?”
子阳连头都不抬,压根不搭理人。
俞书白连声道歉:“子阳虽然素日腼腆,却也不是这般自私之人。”
鹿鸣连连点头:“看得出来,我们子阳是个好孩子呢。好孩子定然不会无故不从老师,姐姐相信背后肯定有你自己的理由,可以分享出来让我们一同想办法解决吗?”
出乎意料,子阳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鹿鸣,连忙又低了下去。
俞书白似乎见有些许转机,趁热打铁道:“子阳看看鹿鸣姐姐肩部都湿成这样了,淋雨便会受寒,寒邪入体,病魔滋生,难受至极,然究其到底不过是鹿鸣姐姐为了送我们归家,此为有错吗?”
“没错。”这会软糯糯的声音,真是自子阳口中发出。
俞书白连忙追问:“那告诉夫子为何子阳不愿如此呢?”
子阳眨巴着自己的水汪大眼,看着鹿鸣肩际一片愧疚:“对不起,鹿鸣姐姐。”
鹿鸣自觉心中一松,全身都被这软糯声音软化,情不自禁抬手揉了揉人的头:“没事。”
“子阳觉得书本没手没脚,离了子阳的保护书本会受伤,会痛的。”
“那我们直接把它这般护着,不也可以吗?”俞书白作势要把他身子转过来。
子阳僵着身子抗争不愿,“这样会压着,也会痛。”
鹿鸣看着发笑,觉得实在有趣:“那不如这样?姐姐此处有个篮子,放在这里既可以不压着,也可以不淋雨,可好?”
子阳抬头看着,见其高高鼓起,问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呀?”
鹿鸣嘴角一僵,不知如何回答。这些药自然不是严重到不可以说,只是害怕泄露了高瑾衍的事。
俞书白横了子阳,好似在怪他多嘴。鹿鸣刚要以为自己好不容易哄骗成功却因为自己犹豫就要失败时,子阳却是颤颤巍巍地捧出了自己的宝贝:“鹿鸣姐姐,给。”
“这是……东游记?”蓝色书皮,白色方框,正中大字。
“怎么,鹿姑娘看过?”俞书白诧异问道。
东游记是民间野记,妖魔鬼怪,其形各态。部分读书人自诩高贵,极其鄙视此类书籍。
“曾经习字的时候看过些许,倒是想不到俞公子竟会以此教书。”鹿鸣忍不住翻了两页。
“孩儿心性不定,论语,三字固然启蒙佳本,然实在枯燥,孩子们也不愿接受。故而我昨日去寻了几家书店凑齐。小心……”
鹿鸣一心沉迷书籍,一脚误入脚下积水,绊了个正着。
“抱歉抱歉。”鹿鸣连忙检查篮中药包,见未曾沾水,这才拿了帕子小心翼翼给人拭起了雨珠。
滂沱大雨,淅淅沥沥,转至缥缈细雨,带着氤氲水意,连带着空气也缠绵起来。
俞书白怔愣地看着人,眼里光芒甚盛。
“夫子,还不走吗?”子阳来来回回看着两人,好似不明白为何鹿鸣姐姐收了帕子,夫子还一动不动。
鹿鸣奇怪地看了眼俞书白,见其面色无恙也不知子阳问些什么。换了干净的一面帕子,给子阳抹去了额边的雨珠:“夫子还不走,可能是因为鹿鸣姐姐还没给子阳收拾妥当啊!”
俞书白带着耳后微热,点了点头:“应是如此。”
鹿鸣给人擦好雨珠,将帕子收好,整拾妥当,一行人这才继续前进。
沉默了大半条路,俞书白忽然问道:“鹿姑娘可是喜欢看着东游记?”
鹿鸣撑着伞的手一晃,道:“尚好。”
“以防孩子们丢失,我还多准备了十本,不如我回去给你递一本?”俞书白兴高采烈道。
这实在是个接近俞书白的好机会,可是……
“鹿鸣!鹿鸣!鹿鸣妹妹~”忽然前方步履匆匆,伴着朗声大唤,王步雪刚巧见鹿鸣旁边的俞书白顿时换了声语气。
“不知姐姐何事?”鹿鸣感觉自己与俞书白紧靠的肩膀好似划过阵阵刀声。
王步雪夸张道:“鹿鸣妹妹,你家别是惹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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