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茫茫寻身
“说来不怕鹿姑娘笑话，我在水下抽筋了，根本使不上劲，没一会儿水都没过我的鼻间。”俞书白捏着手中的水杯来回打转。这实在不是什么光彩事儿，“不过糊里糊涂的依稀间似乎看到了一抹红？只是那时意识朦胧，也不敢确认，鹿姑娘问这做什么？
“救命之恩，感之不尽，鹿鸣也就好奇一二。当然俞公子大仁大义，救人之心可堪日月，若无俞公子拖延，鹿鸣许也无机会等到恩人，多谢俞公子。”鹿鸣好生再表达了两句自己的谢意，便真真切切地告辞，远离了对面连番眼刀。
木门一合，扣上门锁，再□□复检查确定合闭严实。
“将军，是一个红色衣衫的人。”
“小爷又没聋！”高瑾衍郁闷地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衫，一身褴褛月白衣衫漏着条条伤痕。
宋淳的小道消息说的倒也不算错，回京述职的途中他确实是遭遇了意外，与其说是小贼为了钱物，倒不如说是有人看准了埋伏。
马儿越过无数障碍，贴身的宝剑染尽人血，还是没有尽头，最后满脑子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就是在玉佩中的奇怪情景。
回京述职，出了那般意外亲卫应会处置。只是如今高家军还在外寻找，自己就应该还是下落不明。身子本就伤横累累，若是久未得治，身子没了也不知自己还能如何。
高瑾衍心中百转千回，鹿鸣无动于衷，好生做着自己的酸汤面。今晨一早出门，如今晌午归来，腹中空无一物，闹腾得很。
“不行，小爷定要寻回我身！”
高瑾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鹿鸣正吃着自己的酸汤面津津有味。话音刚落，鹿鸣便觉后背一阵发凉。
“鹿姑娘，待会儿你便去替我寻！”
为什么……
被她活生生吞下，她勉强找回自己的嗓子企图据理力争：“将军，这……首先咱们不能保证你的身子真就漂流在外。其次今儿个高家军严查形式也是看在眼中，实在艰难。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天大地大，鹿鸣就只有两条腿，实在是有心无力呀！”
“第一，我的高家军我了解。其次，你问心无愧，高家军绝不牵连无辜。最后，这地儿嘛……咱们从哪来的就回哪去。”
天晓未明，月牙儿影影绰绰，与隐在云层后的朝阳遥遥相对。
“阿嚏！”
白露细微沾着叶片，鹿鸣怕村中人看出什么，起了个大早便出来寻。
“你真觉得会在这儿吗？阿嚏！”
鹿鸣眼眶泛泪，忍不住抱臂搓了搓自己双臂。见四周无人，她大胆地将自己的贴身玉佩放出来脖间，高悬自己衣襟外侧。
高瑾衍透着朦胧玉佩，看着外面。草色相映，一眼望去，全然相同。
“应该是？小爷记得骑马的时候好像路过这儿？”
鹿鸣翻了个白眼，连头都懒得转。从他们来到庆安河开始，每次问都是这么句话。
“我已经听了七次了！”高瑾衍也知道自己过分，低着头不做言语。
“看！”高瑾衍忽然热情高涨起来。
鹿鸣走了一早上，愣是沿着庆安河从过了三条村落。阳光高挂，照的人眼开始花。
鹿鸣摇了摇头，总算回了神，勉强提着步伐挪到了那片树枝边。
一眼望去满是翠绿，带着细碎斑驳阳光。向来高耸的中央活生生被人折断一片凹陷下去，好似被大石砸过一般。
鹿鸣刚要开口骂人：“这是……？”
大石的坑底漏着点点白布，鹿鸣撇开周围蔓延而来的杂枝，蹲下稍稍使劲。
一块白色的布料。
“小爷就说爷来过这儿吧！”
布料触手丝滑，配着玉兰暗纹，带着边角精致弯蔓，染着大片的红色。
“你居然还记着。”捏着手中的那块白布，鹿鸣声音高不起来了。
高瑾衍摸了摸自己的耳畔，不做回答，蹬着脚尖，眺目望远：“切，也是这班人有本事，小爷几年来第一次折在这儿，自然得记清楚，找准机会好生给人还回去。”
砸坑的不是大石，是人。
鹿鸣心中微涩，点了点头。乏力的浑身猛然灌满力量。
有了大致的布料，鹿鸣大概也猜到了人的模样。眼睛只挑白色片来看。
棕色枝丫相印间，满是月白底子。漫漫长河，一望无际。鹿鸣走得有好半晌，看了许久绿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可是这儿？”鹿鸣三步并作两步走，也顾不得什么淑女礼仪，旁人偷看。
一把将人翻了过身。
清秀少年脸上泡得发白，嘴唇丝毫不见血色。看得见的地方几乎全是伤口。鹿鸣下意识抬手要按住自己的玉佩。
“果然被泡了这么久，小爷也还是帅的！”
真是白瞎了双眼。
手一拐回到了人的身体上，月白的衣衫几乎成丝条碎片。鹿鸣给人探了探呼吸，气若游丝。
“仙女你可还行？不若回去……”
“不！”鹿鸣毫不犹豫地反驳。笑话，自己出来千里寻个陌生男人就已经够奇怪了，要闹的人尽皆知，自己这脸还要不要了。
“我能行。”鹿鸣坚定地答道。
手使了吃奶的力道去扒拉人的肩膀，身体却不听使唤，分毫不动。
这人怎么这么重呀！
鹿鸣没办法，只得起身，换了个支点。托着人的腰背搭到自己背部，险些没给自己压下。到底是男子，人高马大。腰背一搭，双腿还有长长一节。鹿鸣自顾不暇，任他随意拖走，不一会儿就没了一只罗袜。
高瑾衍朝旁边望了两圈，忽然觉得脚步有些擦痛。
走了漫长段路，日头高照，方才的矮灌木丛也变了个样。缘临庆安，水土肥沃，无人砍伐，树若伞盖，便连藤蔓也是小二手臂粗细。
“丫头，咱们不若先去折些藤蔓做个支架，也好省些你力气不是？”
鹿鸣坚定地摇了摇头，担心地摇了摇头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
高瑾衍是个外乡人，他自然不晓得。今晨要寻人，故而绕着庆安河走了好多圈，后边也是打横转。看着走了很久、很多，其实并不远。
过了这段路，前面就到了苑安村。这段的庆安河便少不得有人来洗衣裳。
“鸣姐姐！鸣姐姐！”
是柳影的声音！怎么办！怎么办！
鹿鸣下意识地松手。这回惨白的面色添了点点红，额间一个红包。
“鸣姐姐？鸣姐姐！鸣姐姐这儿！”
柳影看到她了！
鹿鸣连忙弯着身子将人拖到旁边的树丛中，又折了回去，往前跑了一段路。
“鸣姐姐，鸣姐姐，钱夫人到你家闹事去了！”
钱夫人，村中有名的富人，鹿鸣绣样的主人，钱泼皮夫人。
“鹿鸣呢！把那个狐狸精给我叫出来！”
昨儿个跟王嫂子对话时，鹿鸣便已经预料到今日了。然一路迢迢奔到家中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傻了眼。
两米多都木门已成残片，靠着点点铁闸挂在两侧。厨房锅碗瓢盆没个完整，大堂只剩一张小木椅在钱夫人身下。
“钱夫人在气头上，鸣姐儿咱们可得罪不起呀！”见人步履冲冲就要往里面走，张婶一把拉过了人。
换了身衣衫的王婶还是那副嘴脸：“诶哟，没见人家钱夫人要寻？老张你知道得罪不起，干嘛还要下水哟！”
“王婆子你……”两人推推嚷嚷，张婶根本腾不出手来。
鹿鸣也知张婶好心：“放心，我没事的。”推了推身旁的柳影儿，“乖孩子，好生帮姐姐看着张婶。”
她们闹得声响不大，屋内的钱夫人却也不至于听不见。才进了门，守在两侧的嬷嬷瞪着人说话阴阳怪气：“这白眼的鹿姑娘来了。咱们夫人还忙着，劳白眼鹿姑娘稍等，奴家前去请示。”
直接面对面的人，说这话也不好笑。
鹿鸣垂着眸子，乖巧应道：“是。只是烦请嬷嬷替鹿鸣转告夫人，鹿鸣实在冤枉，还请夫人给鹿鸣一个机会。”
给钱夫人捶背揉肩的钱老爷心一咯噔，当即跳了起来骂道：“人证物证俱在，鹿姐儿你还狡辩什么！我也是糊涂，竟上了你这么个狐狸精的当！”
钱夫人斜睨了人一眼。钱老爷当即把黏在鹿鸣身上的眼珠子扒了回来盯着地上，伺候人的手也没挪位：“夫人，我这不是在教训人吗！你歇歇气，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怪我没管好自己，给了那些想要飞上枝头当凤凰的乌鸦们转空子的机会！”
“乌鸦！”门外的笑声尤为刺耳。
“王婆子，鹿姐儿到底是我们看大的。”
“哟哟老张，这知人知面不知心，看大的狗被人勾勾都可能跑，何况是人咧？”
鹿鸣也习惯了这些话语，头都不抬。只怯生生地盯着地板。
一滴，一滴。带着灰尘，泛着泥泞的土地，渐渐上色。
“当初义母初丧，鹿鸣十二三的孩子险些长不大。都是钱夫人大恩大德给了鹿鸣个机会，鹿鸣感恩不尽。事已至此，鹿鸣也不想狡辩，只请夫人给鹿鸣一个解释的机会。”
“给什么给？胡说八道！事情就是这样，我都认了，你还想无端抵赖什么？哦！”钱老爷跳得欢快，腰上一片酸痛，转眼一看，钱夫人的手恨不得将它那片拧成麻花，“嘿嘿，夫人我这是替你气不过，我错了，咱消气，消气！”
“轮到你说话的份儿？”钱夫人挥了挥手，钱老爷当即识趣儿地缩至人身后，只拿眼不断地刮着鹿鸣。
“说吧，怎么回事？”钱夫人指了指自己的右肩，钱老爷连忙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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